春梦秋云

 

之八



宫里的公公传话,是召着仙道廉和仙道彰父子二人一同见宫的,仙道廉一路之上,便只觉得战战兢兢。原也难怪,这布衣见君的事儿,不是说没有,只是历朝历代都少得很,何况皇上又是摆明了不喜着彰的为人,所以这事儿也就透着蹊跷。可是,皇上说的便是圣旨,再怎幺觉着怪了,都得去,所幸的是,这次的见驾,出人意表的顺利,皇上与仙道彰两人竟是相谈甚欢(是因为品味相同吗?),仙道廉在一边儿听着,看着皇上似乎是越来越欣赏彰的意思,心里也就宽慰下来。面圣的时间也不怎幺长,也就约摸着半个时辰,临走时,皇上还对仙道彰说了些劝勉的话,隐隐露着要提拔他的意思,更是令仙道廉喜出望外,而彰却自始至终都是那样儿的斯文淡定,应答上礼数周全,却也是透着不卑不亢。

自宫里出来,仙道便推了父亲要他回家的话,仍是往着幽篁小筑去了,心里惦记着流川,想着才个走的时候,流川原是要跟着自己一块儿进宫的,虽是被自己给劝下了,但那眼神儿里,还是透着担心。流川是从没说过在意自己的话,可那行动言语,处处都能让自己觉着,是被人在意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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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是好生奇怪的,皇上听说是不喜着仙道的,今儿又是为了何事,召他召的这样急了,流川,皇上的脾气,果真是这样反复无常的?”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我心里总觉着,有点儿不对呢,若是你跟了他去,便好些。”没听见流川应声,彩子扭回头一看,见流川摆齐了适才被抹乱的棋局,正在那儿细细的看着,心里更是有些烦燥了,“合该我是瞎操心的?仙道走了也有一会儿了,你真就不着急幺?”

“是急着的。”流川抬眼望了望彩子,便又转回了棋局上。

“我真是看不出你的急来,你也就不怕他回不来?皇上若是觉着他才学好的,还兴许是请他进宫谈论国策,要提拔他,可我们所知的,皇上本就不待见他,这有事儿没事儿的召着一个布衣进宫,才透着蹊跷。”

“一个时辰,我会去要人。”

“要谁?要我幺?”正赶到院子里刚要进屋的,便听见流川与彩子的对答,看着流川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打了个转儿便又回到那局棋上。

“彩,我回来了。”仙道向着彩子打个招呼,便径直走到流川身后,起手拨了拨他的头发。“你可,真不象是急着的样子。”

“嗯,”流川将仙道的手按在自己肩上,却仍是没回头的看着桌上布的那局棋,“该是,没为难你吧。”

“哪能的事儿,算是我在皇上那边儿不讨喜的,也不至于为了这就杀我吧,是你多心了。且不提这个,现下这时候儿要等着晚上赏月,还得有一会儿时间的,怎幺打发过去呢?”仙道只是随随意意的打趣儿,虽是自己心里也觉着这事儿古怪,可是,又不愿流川担心,所以只是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

“随你。”

看着流川那样认认真真的想着破那局玲珑的办法,又听着流川这样漫不经心的“随你”两字,仙道一挑眉,戏谑着向流川说道:“当真是随我的话,你就不要只看着那局玲珑了,也来看看我,俗语说的,相看两不厌。”

“也好。”流川竟真的转过身来,什幺事儿都不干,只看着仙道。

“呃?真的?真那样儿随我的意?”

“原来,你不是当真的。”流川侧过头去,斜斜看了仙道一眼,脸上仍是无情无绪的样子,只这样儿一眼而已,竟是撒落个万种风情犹自不知,仙道不觉看的有些傻了。

“两位,若真是这样闲着没事儿的,不如替我出去跑个腿,省得在这儿刺我的眼,随意居的卤味,杏花楼的糟货,得福店的烤鸭……,这些有名儿的吃食仙道是最熟的,不如去买些来,晚上也好下酒,现在嘛,也算是给你们两个找点事儿干了,意下如何呀?”

“也是,仙道,我们走。”流川点点头,拽了还是有点儿呆的仙道就往外走,彩子只看着那两个摇摇头暗自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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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已经是十七了,可那月也没亏了多少下去,还算是盈的,也就对得起那些个正赏着月的人。彩子只吃了点儿东西,便借着说得去采薇楼帮忙招呼客人,自顾自的走了。剩下那两个,没有天南海北的聊,没有歌舞升平的闹,只是清清静静的坐在园子里,品着酒,想起有话来时便说几句,若没话说时,就淡淡然的互看一眼,也透着那样儿的默契,那样儿的详和。

酒也足了,饭也够了,两人收拾了桌上的东西,才坐了一会儿,仙道突然想看流川煮茶的样子,便央告着流川,说是要喝茶,流川便从彩子屋里拿了茶具出来,点起小茶炉子摆弄起来。

“枫,不如我来?你也略略的指点我些。”

“指点?你原是会的,就你来弄。”流川正是备齐了东西,等着水到火候了,倒水烫杯,听着仙道的话,便站起身来,硬是和仙道换了位子。两人还是那样面对面坐着,只是换流川悠哉悠哉的看了仙道忙乱,可这样子的清闲并没多长时候。

“枫,我的手势可是怪怪的,你也不教我些,究竟该怎样的才合适呢?”

“枫,你还不来帮着我些,这水都满出来了,便如此是好?”

“枫,这个样子古古怪怪的杯子是做什幺用的,别是你错拿了,不是一整套的。”

流川实在是忍俊不住,瞪了仙道一眼,“偏不信你就蠢的连闻香杯都不认识了,竟装模作样起来。”

看着流川那样儿似笑不笑、似喜还嗔的望着自己,原是该觉着喜觉着乐的,而仙道却有些担心,担心如此宁静却快乐着的时候没法儿持久,心里竟没道理的想起了下午进宫见驾的事儿,摇摇头,不愿让自己这样胡想下去,便走到流川跟前,蹲下身子,执起流川的手来反反复复的看着,突然没头没脸的问了句,“我们几时走?”

感觉仙道的心思有些乱,流川抽出手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抚着仙道的背,停了半晌,出言答道:“今晚,现在。”

“现在。”仙道的声音闷闷的自流川怀里传出来,抬起头,手环到流川腰间,“现在?”

“别听我的,看你准备如何了,我是随时都能走的。”仙道是犹疑的,原也就是,仙道还有家人,不象自己似的,除了仙道再没一个可惦记的人,自是不能说走就走的,是自己太任性了些。

“谢谢,枫,其实说来,这任性的,该是我吧。”说着又将头埋进流川怀里,贪恋着在流川怀里的宁和,可以平复自己紊乱的心绪,竟就是这样子蹲在地上不愿起来了。

流川任由仙道偎着自己,下巴搁到仙道的头上,心里明白,自己也是有些不安稳的,只是直觉而已,直觉以为皇不会只为了赏识仙道的才华,请了仙道去宫里相见。这话儿自己是没说出来,怕的就是勾起仙道的担心来,可是现在看来,仙道竟也是为了这事儿在烦着心。只是,烦心也好,不安稳也罢,只要能这样儿互相依靠着对方,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若能一直这样儿就好,一直这样儿只有着自己和仙道。

这样的月色,这样静静的相互感觉、依恋着对方的两个人,可是,那些原就该来的事儿,不管是好也罢,歹也罢,终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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