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开水
仙道第一次见到流川就是在那家叫“BLUE”的店里。初看到吧台内的那个男孩时，虽称不上惊艳，但亦是没来由的一阵感动－－他，似海宽广而湛蓝。
仙道喜欢海，纳百川包容天地。在海边，有一种至真到纯的感动，能使淡化一切世俗的烦恼忧愁，所以每到厌恶想逃避的时候，仙道就会去看海。而在流川身边会他有和看到海相同的感觉，大概就是因此，他一直就很确定，自己是喜欢流川的。
一
店并不大，是以一种浅而有透明感的蓝为基调布置的，淡雅清幽。除吧台边摆放着的一株小棕树和墙壁上几副风景图外再没什么装饰。干净到简单，却另有一种远离尘哨的自然。
流川在这家店打工，下午九点到十二点。所以仙道总是尽可能的在这段时间来这里。
点一杯咖啡，被它浓郁的香味所围绕，从缭绕的白雾中看去，昏暗的灯光下，流川的脸很不真切。但即使如此，偶尔的，流川的眼睛抬起视线扫过这边时，仙道就有一种包括灵魂都被看透的感觉。那是一种莫名的恐怖与战栗，在那双冰泉般的双眸注视下，一切都无法隐藏，仙道所有的思绪与情感……
所以他确定，流川最初就是知道他的感情的。
身后的桌边，打扮时尚的上班族女郎在议论着。
“好漂亮的孩子”。
“但眼神太冷。”
是指流川。而且似乎被当事人听到了，招来他如被形容的冷漠无情一瞥。不管是否出于恶意的赞美，他极度的排斥这样被评价。仙道唇边浮起一抹笑意。相处时间不长，仙道却了解流川。就如流川知道他此时所想“他真可爱”而适时的送他一记白眼。
唇角的上扬弧度更大了。
……
白痴。
流川的眼睛再次传达这样的讯息，而仙道回他的，则永远的暧昧一笑。
心情好起来。从没有用语言交谈过，但仙道知道，自己每天会来这里守候，所等的，就只是这这无声的交流。
酌着杯中物，细品着那香醇的苦涩。入口的同时化为无尽的甘美。
有些傻吧。
其实常会为自己的行为下此定论，因为真的不知道自己想从中得到什么，想从流川身上得到什么。理性告诉他，即使对这男孩有着超越允许范围的好感，能看着他，感觉着他，已经是极限了。年近三十略有小成的上班族身份，是不可能允许他再像轻狂少年一样放弃现有的一切而追寻些不切实际的“精神”所得的。
流川也知道， 有时他的时候神情中有嘲弄。像是在讽刺他的胆小也像是在怜悯他的懦弱。那孩子，就像拥有读心能力般了解仙道，他的一切所思所想在那锐利如冰刃般眼神逼视下无处可藏。
咖啡凉了。仙道最讨厌这种略低的温度，因为在入喉时会令他有些恶心，但在这里，他却总是让咖啡冷到这种程度才会喝掉。因为他需要在这段冷却过程中感觉流川。
喜欢流川，超乎自己想像的喜欢。理性与感情总是在斗争着。连仙道自己都惊讶，原来，自己也可以有着这样人性的冲动与强烈欲求。但每次理性频临崩溃时，流川那漠然的反应又使他压下冲动。
仙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在等。如果在这样不做任何行动的情况下，他们仍有所交集了，那就将一切归为命运，不再抗拒。而如果始终有缘无份，那就只是这样看着，品着，体会着，爱一个人的苦涩与甜蜜。
仙道是这样决定的。
接过他递来的零钱后，仙道呆立了片刻。因为想听他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走好”或“下次再来”。
……
不过始终是奢求呢。那孩子的寡言少语是出名的。虽待人虽有礼但却也总保持着一定距离，而更奇怪的是，所有人竟理所当然般包容着他这样的任性…这就是他的魅力吧。
仙道自我解嘲的摇摇头。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应，所以只好笑笑，不尴不尬，昂首挺胸推开门走了出去。
也因此，他没听到，门关上发出的“吱呀”声后那极其低微的经典一骂－－
“白痴”…
二
“很温和的人。”
所有见过木暮的人都会给予如此评价吧。和他的店“BLUE”给人的感觉一样，温馨而温暖。但你说店如其人像他，可“BLUE”却也和流川份外合适，清冷而淡雅。
如果让仙道来讲，他会说，因为木暮是水，流川是冰，物质形态有别，但本质为同。
“他走了吗？”
“……”
“仙道先生也真是的，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
“什么也没想…”
意外的没有像往常一样用沉默来应对，流川回答了。看看老板有些惊讶的表情，低头思索了会，又补充道：
“但也想很多。”
“你这孩子。”
伸手在那略长的浓密黑发上揉一揉，却遭到被“蹂躏”者不满的一瞪。不过因为长久的相处了解了他的为人知道这只是本能反应，所以木暮也不会再像初时那样被“赦”到。只觉他这才像个十六岁少年会有的举动，于是温柔一笑：
“呵~你啊…”
流川枫，你永远搞不懂他是单纯还是大智若愚。
打烊。
流川整理好最后一张桌子回到吧台。木暮为他递上一杯红茶，再为自己的杯子加满同样的饮品，小口小口的喝着，脸上神情却有些犹豫不安：
“那件事……”
“嗯。我已经决定好了。”
“可是…”
看一眼流川万年不变的寒冰脸，踌躇着，仍说出了心中想法。
“会不会对仙道先生有些不公平？”
“……”
“毕竟，他……”
“又不是我让他喜欢上我的。”流川赌气的说着，想起仙道眼中总写着的犹豫胆怯，很是气忿，但怜悯之情亦起，他，也是真的在痛苦着…所以，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补充：“而我也喜欢上他…”
“你该不会是说这要怪他的命运了？”
“命运？”
“哪有那种东西！”
他的命运，一向由他自己决定！所以，仙道，才会是这创造命运时的牺牲品！（？）
三
寂静的夜里，响起的刺耳声响。虽说已将门铃声调整成并不是太厌恶的呼叫方式，但在刚刚进入梦乡之际被吵醒，就算是再优美的抒情曲此时听来也不会太美妙。
为什么还不放弃呢？看来假装没人的策略是失败了。还是快起来吧，如果管理员欧巴桑再被吵醒那下场就不太妙了…仙道百般不愿的将捂在耳上的枕头扔在一边，看下桌上的夜光钟。
一点四十五…
不由得在骂了句粗口。一边念叨着“如果是越野那混蛋或是彦一那死小孩就一定杀了他们”一边以梦游状态向玄关“飘”去。
“哪位？”
……
？？？
正在好奇为什么没人回答，却被下一秒钟入耳的话惊得失去思考能力。
“是我。”
清冷清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
仙道听过，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但那个人、那个人明明不可能在此时此地出现……而就像证实他的猜测－－自己现在是在做梦般，门外的人补充道：
“流川 。”
是梦？！
这是拉开门，看清贮立门外的欣长的身影的确是BLUE的店员流川枫后，仙道为自己现在的状态下的结论。
迷惑的抓头发，合不陇的嘴都无比恰当的体现着他现在的心情……流川心中有些好笑，但脸上却是万年不变的无表情的表情。
“让开。”
乖乖的靠在墙边，真怀疑谁才是主人…垂着手站着，让提着背包拎着篮球的男孩从身边经过。仙道仍是一种晃若梦境的感觉。走路带起的风扬起流川乌黑的发丝，与之一同在空中飘动的淡淡幽香令仙道为之迷醉。
“你……”
“我房租到期了。”知道他想问的，所以这样答了。答的理所当然。
“哦…”神经断线中的屋主也应了，应的理所当然。
但好在他在入侵者进入客厅占据了他的沙发后还是清醒过来的。流川房租到期和他并没有任何关系。甚至流川这个人都和他没什么交集。
虽然，那也只是在这之前了……
“要咖啡吗？”
“红茶。”
这是第一次交谈，但却无比熟悉对方的两人开始正式交流。从简单直接的谈话中，仙道得到以下情报：
一、流川是独居的。
二、今天他的房租到期不得不搬离。
三、他希望和自己同居。不，同住。
明白了？不！当然还是一头雾水，重要的是－－
“流川，为什么你要来找我呢？”要知道他们甚至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在这种需要帮助的情况下，应该是要找比较贴心的朋友吧？但想到以流川的性格和处世方法很可能使他没什么朋友时，又给自己找个理由，至少他还可以向木暮求助！
“不是不相干。”
总是能正确了解他心中所想，以至仙道有时会怀疑这个不太一般的少年是不是真的拥有“读心术”之类的能力。
仙道想听更详细的解释，但在看到他眸中清楚写着的“你知道”时，咽下了未出口的话。一旦他问了，以流川的性子，就会说明，说出彼此心照不宣但不能挑明的感情，所以，他笑着，喝下杯中的咖啡。
涩涩的，也是香甜的，就如此时的心情。
四
虽然是连自己也有些接受不了的解释，但仙流真的在那之后开始了同居生活。流川的理由是仙道的家够大，反正他一个住也是浪费不如租借出去。而他自己则是想省掉自己能力支付不起的高额房租，所以来借住仙道的房子。
“我会付清所有费用的。”
“嗯…”
这种情况很不妙，但仙道无法拒绝。因为具体有哪些地方不妥，仙道自己也说不上。所以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去拒绝，如果流川是女孩子，或许还可以说要“顾及外人的眼光”或“陌生男女同在屋檐下有违常理”劝他打消念头。但，虽然长相较普通男孩出色的多，却也无论如何也与“女性化”也扯不边的流川怎么看也是货真价实雄性动物一只…而且总不能直接说明“虽然不太确定但我仙道彰或许可能也许是ＸＸ恋，所以或许可能也许会对你见Ｘ起Ｘ而ＸＸＸＸＸＸ”…一是因为那是种白痴说法，二来虽说喜欢是喜欢，但这喜欢中是不是真的有包含着“性欲”在内是他自己也确定不了的。
不过很久以后仙流提起这件事时，流川的反应是对可怜兮兮的仙道丢出一个大白眼附赠“白痴”二字后反问“拒绝一个外人的不合理要求还需要什么理由呢？”那难道不是“我不同意”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吗？而聪明一世的仙道君则在“哦！”了一声之后痞痞的笑答“我当然知道自己是不舍得放弃那个机会才会找理由的。因为在那之前我就…”
是啊，这是仙道一直在等的机会。用他的话来说，这就是命运。对流川的态度不会主动，但发生的一切他都会接受。
除去每月支付房租外，流川会包做家务抵一部分费用。所以在那之后两人的早晚餐都是流川负责解决的。早上练习回来后会准备好简单早餐，晚上打工之前也留下仙道的饭后再出门。这对于因为懒惰而总是在外解决的仙道无疑是一大幸事。偶尔还会吃着流川做好的食物得意的自我吹嘘自己是何等的有先见之明才会同意收留流川。
就是这样，同居生活以出人意料的迅速步入了正规。
因为有各自的生活圈子和做息时间，所以两人真正的相处时间还是不多。仙道也仍是会在九点后过一点到流川打工的店去喝杯咖啡，享受看他的乐趣。而流川也仍是一派的冷漠淡然处之。以至木暮有时总会好气又好笑的说“还是和以有一样嘛！”
流川没有回答，不过他知道，自己和仙道都明白，在那平淡平凡的日常点滴中，他们其实已经成为了彼此生活中的一部分。
而且，或许还是很重要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