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开水

 


流川是个给仙道很多惊讶的男孩。
越是了解,就越是有此感觉。
以前仙道就知道流川喜欢篮球,而且是县内出名的高手。甚至也曾在全国大赛时抽出过空去观看他的比赛。但在同居后,他才知道流川对篮球的执着。那不仅是将之做为梦想而去追求,篮球之于流川,简直是种生命里唯一的依托……所以仙道是很嫉恨篮球的。在两人关系要好到可以开开玩笑后,他还曾半试探性质的缠着流川让他在他和篮球中间选择其一。虽然明知道唯一的回答只会是“白痴”,但不可否认那时他心中还是因此小小的受到些伤害。
“反正我早知道自己是比不过篮球的。”
仙道总是这样故做潇洒的自我解嘲,同时小心翼翼治疗心中的伤。而流川,在看到他眼中只是一闪而逝的悲哀后,有此怜悯的反问:
“追究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仙道从这句话中所理解到一些流川没有说明的含义:
“在意回答没有意义,不管是你,或是篮球,都是无可替代的。”
于是觉得自己有些笨,于是也就不再去强求与篮球分个高下。虽然偶尔在流川注意不到时还是会有拿刀对篮球比划比划以泄私愤的举动。

有些讨厌流川对篮球的态度,并不只是因为它在流川心中占有绝对地位。仙道有时会想,自己在嫉妒着的,是篮球亦或是流川?
流川那种将一切赌在梦想上的执着,是他一直无法拥有的。很久了,忘记是是何时开始,变得容易放弃,对于知道无法把握的事物就不再追求。是成熟了吗?或许只是失去了热情…不,也许从来就没有过那种东西吧。
打篮球的流川很美。飞扬的发丝,闪亮的双眸,洒下的汗水,映着阳光,反射着点点的晕光,为流川蒙上一层不太真实的色彩。仙道站在场外,看着近在咫尺却又仿佛处在另一时空中的流川,脑中不时的掠过这些纠缠不清的想法。
为什么可以那样的相信?可以那样的坚持?仙道曾问过。当时流川回答的是:
“那是唯一可以确定属于自己的,唯一确定付出就有所得的。”
太牵强的说辞。
“那么,当有一天,你的能力到了极限,站在球场上也无法再取胜,你的付出再不到回报…那时,你还会相信它吗?”
“……”
看着流川渐渐复杂起来的神情,仙道有些后悔自己给他的伤害。但很快,流川又恢复了他一惯的冷漠,没有起伏的声调反问:
“你是在说我,还是在说自己?”
……
对话没有再继续下去,因为被包裹的邮递员打断了。不过将注意力转到折包裹的仙道和装做看杂志的流川都已被对方的话伤害……

这样的情形不是常有却偶然的会发生。
即使相知相恋,也无可避免会相互伤害…





会要求仙道陪自己一对一,是因为木暮老板送给流川的一份旧杂志。那是他在逛一家旧书店时偶然找到的。有十年的历史了吧。 记载了关于天才球员仙道彰的事情。任谁都不会怀疑--那个笑得一脸阳光的男孩就是终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而来BLUE SEA混天的仙道。
“还是那么痞。”
这是流川看到那张特写照片后的评语。
“嗯?什么?”
“笑。”
就算被告知了答案,木暮老板也仍是一脸的迷惑--为什么仙道那对男人而言也极具魅力的笑脸要被流川用那个词来形容…
“难道要我直说是‘贱’?”
“哦…不,还是‘痞’比较贴切点。”
妥协了。想来仙道会默认流川的评语也是出于因为同样原因吧。

流川在工作时一般是不会对仙道假以颜色的。唯独在那天,有些反常的一直盯着他看。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吗?”
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向身边的女高中生借了一面镜子。
“你没有环保意识。”
“呃?”
“每天要用不少量的发胶吧!”
少年时代的仙道留着夸张的朝天发。以至流川好一阵日子在采购时都会陪着他一起去,因为怀疑他的品味。

“陪我一对一。”
“……”
“你篮球打得很好吧。”
“……”
“别想赖,是天才球员呢。”
流川有些不忿的撇撇嘴。
“……”
“走了。”
直接开始动手。
“喂!非礼啦~~~”
仙道终于从石化状态恢复有所反应。
???
“你干么脱我衣服?难道枫枫你…”
吃了一记爆栗。
“换运动服啦。”
一边说一边动手脱仙道的衬衣。
“我说枫…不,流川啊…再怎么天才,你也要考虑一下我的年龄啊!我这把老骨头可是不可能和你这十七岁小孩比的。”
“哦?是吗?”
少有表情变化的少年一挑眉。
“精力旺盛到看我裸体喷鼻血的又是哪位?”
……

第二天出现在BLUE的仙道是趴在桌上的。当木暮老板好心的上去询问他原因时,像只受虐的小狗一样哀怨的瞪了流川一眼:
“还不是枫,要人家晚上陪他做那么激烈的运动…害得我身上又酸又痛。”
只是恶作剧的玩笑想看流川生气的表情。但结果却是在三天后收到几个常来吧里看流川的小女生送来的一本簿簿小册子,而效果就是之后再也不见他在公共场合讲这种引人误会的话。
那是一本标有“RU×SEN”(流仙)标志的BL同人…
“不管怎么样也应该是“SEN×RU”吧!我明明比他高比他重比他年龄大的!”仙道一边拾起破碎的自尊小心修补一边嘀咕着。
而流川,在送上一杯咖啡时走到脸上挂着一排黑线的他身边恶意的俯身小声道:“因为现在流行‘年下攻’!”(奇怪,流川怎么会懂这个?)
//////
……




第一次产生吃醋的情绪,是因为那个有着一头怪异红发的男孩。
那是个单纯到白痴的家伙。虽然自己也如此认为如此评价,可听到流川用一惯的无波语调说出平常形容自己的话时,口中还是泛起了一股子货真价实的酸味。是那句--
“白痴。”
如果只是听到也就罢了,因为流川的口头语加骂人修辞只有这么不太高明的一句,但在一个小时之内连续听到二十八次就真的超出仙道的忍耐限度了!因为每天只能和流川相处八小时(包括睡觉时间)的缘故,他自己大概也要一个星期才能听到这个量!
流川竟然在一个小时之类对那个樱木说了一周的份量的话!仙道真的大大的不爽!!!(仙,这个算法不太对吧…)所以他非常干脆的用行动来表示抗议!每天必定做些蠢事惹流川来骂。不过当流川了解到事情原因时就不再上当,甚至在本能的骂出一半后会停下来,无论仙道怎么威逼利诱也无法超过樱木创下的记录。为此他甚至和流川冷战了三天…

当然这只是仙流日常生活中的一件小小矛盾,而且事情也很快就平息了。
陪着部长的女儿连吃五支蛋筒却意外的因此开始身体不适,并在回家的路上越来越痛苦以至于不得不被送入医院后得知是突然发作的阑尾炎,不得不跷掉练习抽出时间来陪他,流川终于因情绪极度恶劣而创下了一小时连骂他三十一次的纪录…
当数够点数时,仙道忍着肉体上的痛疼对流川比出了V的手势欢呼出声,而流川,在他到他的反应后也终于按奈不住的将形状优美的唇角划出弧度并附赠第二十九次的…
“白痴…”
那是同居三个月零十八天,仙道第一次看到了流川的笑脸…并因为说出:“流川,用你的笑来代替止痛剂多笑几次给我看。”而创下第三十次的佳绩!

流川告诉仙道,他渐渐发觉他和自己想像中有所不同。仙道在锲而不舍的追问后才得到哪里不同的答案:
“我以为…你会更复杂…”
复杂,所以像对待别人一样在心中设下AT力场,带上一层人前常带的面具来极力抗拒流川进入他的生活。






流川虽话少但总是干脆而直接,所以仙道会觉得在他面前自己再掩饰什么真的很愚蠢。刚开始时还会对他摆出人前那敷衍工式化的微笑,但却在不知觉中,微笑就变成了纯粹的傻笑。那就是流川所说的“他比想像中单纯”。只是,仙道不清楚--流川是否明白,使他不再“复杂”能让他不再“复杂”的人…只有他…
想着说话时流川的表情,仙道口中轻轻念叨着“不太妙、不太妙…”当然只是这么一说,也不见有什么挽回这“不太妙”的情形的举动。是因为知道吧--得到的,远比改变失去的要多。

不会自命不凡到认为自己超脱世俗,但亦会觉得和现实格格不入,举个例子,就好比“呼吸着月球的空气却踩在地球上”(不好意思,HAYAMI大人)因此可能本能的就是在找着这样的同伴!但也是因为与流川相遇了,他才会这样意识到。同时也笑自己原来曾是如此寂寞。其实过着和大多数人一样的生活仙道当然也会沉溺平常人所感受到的快乐,他的笑,也并非全是假像,在朋友身边,也可以真心的,感染到他们的欢乐会心而笑。但当一个人独处,拿着鱼竿面对与天相接的海时,仙道会觉得“自己是唯一的”。只有一个这样的仙道彰。只有一个,能感受到自己所感明白自己所思的仙道彰。虽然,现在多了个流川。
“流川,你是不是真的有读心术?”
“白痴。”附赠白眼一个。
望着仙道的,是从不逃避的眼神。真的好奇--这孩子能保持着这份最初的纯真?为什么只有他不会被污染?明明都一样活在现实中的…
“奇迹…”
“?”
“你是上天最后的奇迹。”
仙道笑笑,躺在沙发上拉过坐在地板上的流川,揉揉那松软的黑发。这也是无意识中养成的习惯,就如同无意中习惯了靠近感觉他的体温。
“白痴。”打掉他在自己头上拨弄的手。却不挣开也许只是不经意搭在肩上的臂。仍旧一脸的漠然,却在过了许久后,淡淡的吐出一句:
“因为在看。”
因为一直在看,所以知道他所思所想。和他为什么会了解流川是一样的。仙道沉默着,没再答话,而片刻后,流川感觉到那搭在身上的手轻轻的晃动。
是在笑吧……




静静的等,等着时间一秒秒的流逝。这时的店里很静,还没到营业的高峰期。木暮老板看着皱着眉喝着冷掉的咖啡的仙道脸上诡异的表情心里暗暗好笑。
说那个人“成熟理智”,这种孩子气的行为又将他的一切附合那四字评语的风度气质破坏殆尽。不过想来,仙道变成这副模样也不过是近期的事,而罪魁祸首自不必说是那个因社团练习又名正言顺跷班的流川枫。
招招手,示意又大叹一口气的仙道过来吧台边。
“很无聊?”
哀怨的表情却并不哀怨的眼神。对他的态度也是虽随和却并不亲近。木暮老板感叹着,笑着。果然,能让见到全然无防备的仙道的只有流川。
“你怎么会想起雇佣那个没有时间观念的家伙?虽然长的不错是可以吸引来部分小女生,可那冰块脸也会吓走不少客人吧!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一边盯着门口确定某人会不会突然出现一边搬弄着事非,仙道一副三姑六婆的表现又引得木暮好一阵笑。
“你想让我解雇他?小心流川知道要你好看。”
“我是说真的咧。这可是为你的店着想啊!”
语重心长谆谆教导。仙道一直怀疑以少言寡语的流川是怎么来这里当店员的。虽然知道他是一个人住所以必须打工才可以维持生活,可要说是那家伙是自己拿着求职广告来应聘却也绝无可能!和流川一起生活了这些日子,仙道很清楚他是如何的无常识。老实说他很好奇流川是如何长大的。
“不是我要扉他。小枫他…不肯给我养。”
“啊?”
“他没告诉过你吗?”
看到仙道无辜的摇摇头表示一无所知。木暮轻叹一声,即使是仙道,流川也不愿纯粹的依赖,只相信自己,从以前就是那样了。脑中浮现出中学时远较现在纤细却同样苍白清秀的脸孔和那至今不变的固执表情。
“我本来是想收养他的,不过那孩子执意不肯,哪怕只是借住了我的房子也要来店里帮忙抵掉生活费。流川那孩子…”
“你和他?”
“他是我姐姐的孩子…还要咖啡吗?”
看得出木暮似乎不愿再就流川的事多谈,仙道很自觉的闭起了嘴不再追问。然翻滚的思绪却再无法平静。
对于流川,他其实是一无所知。这发现令他有些懊恼。
“为什么要打蓝球呢?”
“因为,这是我唯一可以把握的。”
现在想来,流川的回答包含的另一种意思是“他无法信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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