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戀 

(上中)




什麽是相信? 什麽是確定? 看的見算不算存在? 
摸的著算不算真實? 
當一個人的雙眼和感官出賣了理性與邏輯﹐終其一生﹐他對於自己的肯定會不會所剩無幾?
當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是不是每個人都會如此選擇﹐
選擇不言不語? 
人一旦經歷過不可理解的美麗之後﹐日復一日﹐是否會無可自拔地沈醉在那瞬間的記憶裏?

而且如果﹐如果﹐那不只是一次的經歷﹐總不定期的重復提醒﹐有多少人能夠坦坦然地處在現實與幻覺的交替中﹐怡然自得地活在荒唐無稽卻似乎不得不承認的掙扎裏?

當剎那間的全然璀璨要求你賠上一輩子﹐如果可以選擇﹐你是寧可要﹐還是不要?
還有﹐當經歷過後﹐你還會想這些有的沒的嗎? 


小流川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不記得自己進大院時一臉魂魄出竅的表情﹐不記得碰到了任何人﹐甚至沒聽到有鄰居建議他的父母去讓鄰村的道士收驚。
當然﹐他也不會記得﹐隔天他的確被母親牽著去見了道士。 
但是﹐那道士可是清楚的記得的。 
記得看到那孩子的一刻﹐突然覺得七魂出竅的是自己。
別說孩子了﹐就連長年修生養性的隱士中﹐都沒見過這樣靈秀的。

無瑕的面貌﹐原該令人疼愛﹐但配上他那冷泉似的雙眼﹐硬是叫人必恭必敬起來。

法術是不必行了﹐驚也不須收了﹐土道士自我陶醉地以爲見到了什麽神仙轉世﹐
以爲這孩子有什麽通天的本領﹐
居然愣頭愣腦地問起了他自己的前世今生。 
小流川空有似可看透天機的一雙慧眼﹐
雖定定地凝視著那道士﹐ 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所以﹐一句話也沒說。 
流川的母親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這孩子﹐三個人就你看我我看你的看作了一團。
遠遠的地方有人﹐那人覺得這情形頗爲可笑。 


「楓」薄薄的唇笑著念出了這個名字﹐小孩心裏敲了一下。
突然間回過神﹐轉身用稚嫩的聲音對母親說「娘﹐我想回家」。

仔細看看自己唯一的兒子﹐居然比一般時候還清醒﹐應該是沒事了。

對著仍一臉期盼的土道士﹐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換了只手牽著流川﹐一起轉身﹐再走六裏路回家。
路上﹐流川的娘沒想什麽﹐流川也沒想什麽。 
小孩子對周遭失去興趣時﹐是沒什麽好想﹐也沒什麽好講的﹐尤其才沒幾歲大的小孩。



「死狐狸﹐你看我抓的這個超級大田螺!
怎麽樣﹐比你的鼻子還大喔! 哈哈哈﹐佩服我吧! 耶?
死狐狸! 你竟敢故意不看本尊!」
「楓﹐我知道你想我﹐不過別這麽明顯嘛﹐別人會擔心﹐我會心疼啊」
「流川﹐你也是可以下田的年紀了﹐不要整天坐在池塘畔發呆﹐去田裏幫幫你父母﹐我晚上教你讀書」
「楓﹐我也很想你﹐不管你做什麽﹐去哪里﹐我對你的想念都不會改變﹐所以放心去該去的地方﹐好不好?」

「流﹐流川君﹐我﹐嗯……你﹐那個……….你娘說﹐吃飯了」
「楓﹐要吃的好睡的飽喔﹐你要快快長大﹐懂嗎?」 懂。
我懂。 要快快長大。 要快快長大﹐快快長大。


從此﹐鄉間小路間﹐或清晨﹐或日暮﹐常會見到一祇單薄的身影﹐盤腿坐在一頭灰撲撲的水牛背上﹐緩緩的到該到的地方﹐做該做的事。
他很勤奮﹐很刻苦﹐很單純﹐很專注。
該吃的時候吃﹐該睡的時候睡﹐該幹活的時候幹活﹐絲毫不馬虎。
典型的純樸農夫。
唯一不同的﹐是沒有鄉間人家的那種開朗好客。 
到市集裏兜售蔬果時﹐總讓赤木把各種東西的價錢在牌上寫好﹐到攤位時拿個凳子一坐﹐牌子一擺﹐秤子斜擺著﹐買的賣的都看的清楚﹐這樣﹐就再無和別人交談的必要。
每每有人以爲哪個寺裏還俗的青年僧旅﹐過久了清幽的生活﹐不習慣見嘲雜的市面;
更有不少姑娘人家在試盡各種方法也得不到他的一句話後﹐自作多情的以爲他生來聾啞﹐滿臉既羞怯又可惜的跑過來丟了幾枚銅錢便匆匆離去。

春夜﹐會醒來﹐瞧著透過窗如霜的月色﹐然後﹐所幸把房門給整個打開﹐讓月光傾全力地泄進來。
夏夜﹐在大夥的父母親乘涼時候﹐偶爾﹐會被耐不住寂寞的衆人打著燈籠拖去夜遊。
夜遊只能選在沒有月的夜裏﹐否則﹐流川會盯著月﹐脫了隊﹐忘了自己在哪里。
秋夜﹐瓜藤下﹐流川會打開手掌﹐試著盛住一束葉縫中鑽流進來的月光。
冬夜﹐雪地裏﹐流川會在一片銀白中獨行﹐然後﹐止步。 
「我夠大了」 他不只一次低低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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