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無所求 

(丁)




質問。 放逐。 沉思。 流蕩。
找尋。 疲憊。 孤獨。 失望。
漠然﹐一無所能。
認命﹐一無所是。
遠望﹐一無所見。
四顧﹐一無所有。
回首。。。。毫無把握。
心悸。。。。別無所求。


煙霧繚繞的低廉咖啡店內﹐五音不全的吉他三撥兩挑的奏著不成調的曲子。

時序輪秋﹐日落後的天空﹐早不似夏季的彩霞斑斕﹐取而代之的﹐是陰暗的雲層裡﹐淡灰色的一襲睡意。

拿波里人總在午後兩點左右下班﹐所以近六點的街道﹐冷清的乏善可陳。
油油黏黏的小店玻璃窗上﹐連映個水果攤都會扭曲變形。 
缺了角的壁縫中﹐倒是長了株土綠綠的小草。 
是啊﹐如果你問他﹐他的確曾在剛入夜的晚風裡﹐小舊卻雕琢精細到令人留連的陽台下﹐聽到了常常出現在國際演奏會裡的義大利情歌。
不過﹐卻沒有妙齡女子從樓上開窗丟玫瑰。 
有的﹐只是對門Café
裡一群落魄酒鬼的模糊不清的喝采﹐夾雜著對鄰居對老婆的埋怨不滿。
以及﹐唱歌的人﹐憂著鬱著凝視著他的雙眼。 
迎風隔街相望﹐了解到彼此間﹐有種對於無奈的默契。 
相識何必曾相逢。


酒店咖啡館不那麼早關﹐義大利人早下班就是為著爭取多點時間泡在這些有的沒的地方。

他是不工作的﹐來到義大利﹐是因為不喜歡英國的虛假﹐不喜歡法國的驕傲﹐不喜歡德國的刻板﹐不喜歡西班牙的激情﹐不喜歡東歐諸國的不景氣﹐不喜歡北歐諸國的寒冷。
如此而已。 
義大利﹐散漫而毫無彰法﹐一封信在義大利國內可以寄上一個月。

義大利﹐吵雜紛亂﹐所有的人都愛大聲誇張的講話﹐聽不聽的懂﹐甚至聽不聽的到都無所謂﹐令人享受的是一桌六個人六人一起發言那種熱絡的氣氛。

而且﹐你我都會計算﹐一家普普通通的小店絕對不只一桌而已。

於是﹐沸騰騰的人聲﹐從店裡滿溢到店外﹐毫不客氣地突顯了冷清街道上的淒涼。

就像﹐義大利溫暖醉人的陽光﹐時時刻刻亮麗地灑在早已褪色殘缺﹐卻依然豎立著的古建築上﹐光影交替﹐跳著幾世紀前一模一樣的
的舞蹈。 那是一樣的陽光啊! 
提醒著人們﹐曾經照耀著燦爛文明的陽光啊! 而現在呢?
現在呢? 住在此地的人們﹐恐怕連憑弔都嫌麻木多餘了吧? 
所以呢? 還是飲著自己的酒﹐唱著自己的歌吧! 
至少﹐酒是一般的﹐歌是一般的。 
而醉了時的歡暢﹐不更是千年不變﹐異地不改的定律嗎?



在這家公寓轉角的咖啡店內﹐通常一坐就是一個晚上。 
他向來只喝茶﹐不喝咖啡。 嫌黑咖啡苦澀﹐嫌摩卡甜膩。 
喝咖啡的﹐是還在國內的他。 
高中時的早晨﹐一般人吃麵包配牛奶﹐吃燒餅配米漿﹐吃飯團配豆漿﹐再不然吃一碗陽春乾麵配奶茶。
他總是一杯黑咖啡﹐什麼都不配。 
到現在還記得﹐早自習時﹐他一手拿著咖啡﹐另一手翻著書的模樣。



他對自己好﹐所有人都知道﹐也都想進一步的知道。 
只是﹐對上他平靜沉穩的眼神﹐幾乎所有人都會嚥嚥口水﹐順便把要問的話吞回去。
高三時有一次﹐故意不看他的眼﹐盯著眼前的杯子問: 
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等了很久也沒等到答案﹐所以抬頭看了看。 
他﹐也正在看著他面前的杯子﹐卻淡淡的笑著﹐不輕不重的回了句:
我有嗎? 從此﹐對所有人一視同仁。 
任憑自己怎麼觀察﹐再也搜不出一絲絲以往的那種溫情。


兩人間的沉默﹐太久了。


「司﹐這樣好嗎?」。 一回神﹐
櫻木清田仙道流川外加花形﹐五個人十隻眼環繞著他。 
櫻木清田微微張著嘴﹐像看電視看到入了神的那種表情。 
仙道看起來無可不可﹐其實﹐除了趕廣告計劃﹐闖禍﹐以及和流川有關的事﹐仙道隨時都是無可不可。
流川﹐看起來還好﹐沒有要噴火前的壓抑。 
所以。。。。他們剛才到底在討論什麼? 
低著頭假裝思考。。。。。在兩個外人面前﹐總不能不要面子不要尊嚴的再問一遍「嗯﹐對不起﹐什麼?」。
「司﹐不想吃海鮮燒烤的話﹐也不一定要去濱洋。 
大漠風光的燒烤也不錯。」 
仙道知情的笑笑﹐只有花形﹐能幫藤真掩飾的如此一塵不染吧?



鐵門一拉﹐六個人準備上路。 
仙道剛決定和藤真合夥開店的時候﹐所為店裡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找蔬果肉類的批發商﹐因為有魚住。
不是找咖啡茶葉的中盤商﹐因為有赤木。 
不是找會計師﹐有越野和木暮。 
也不是找律師﹐有土屋淳律師事務所。 
雖然一切開店的所需都渾然天成﹐
然而﹐總是有些鍋碗瓢盆需要採購的吧? 
他讓流川在家裡安安穩穩的睡午覺﹐讓花藤去購物。 
自己呢﹐不知哪裡飄來的興致﹐ 趁著十月份﹐
隔年新款車輛要推出的前夕﹐ 搭了兩個小時的公車﹐
到彥一推薦的年度最佳汽車銷售員那裡﹐以最低價買了當年份所剩的最高檔小卡車。


「卡車﹐通常坐起來很不舒服的。」 
他面對三個人﹐分坐在店的三角﹐等著聽他解釋為什麼盜用公款。

臉色最難看的﹐是通常碰到這種事﹐決不會靜靜的聽解釋﹐而習慣一拳揮過去的﹐他的戀人。
「我這輛卡車﹐前面不僅寬敞的可以坐下三個人﹐而且坐起來像是坐在賓士裡一般的舒服!」。
「大。白。痴。 你什麼時候坐過賓士?!!」
店裡隔音良好﹐所以在街道上只看的到一個清秀的人惡狠狠的表情﹐而聽不見其難得的音量。
尷了一下
「而且﹐嗯﹐運貨很好用﹐可以一次運很多東西﹐冷氣也很強。」
聲音依舊相當有自信。 
不過﹐平日倜儻瀟灑的人兒﹐這會兒面對二冷一冰﹐兩手放哪都有點不夠帥氣。


花形搖搖頭﹐難怪這人幫名牌服飾設計廣告﹐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個廣告吧?
永遠令人目不轉睛﹐尤其是小孩。 
越像小孩的越容易對著他目不轉睛﹐
掃了一下眼前的兩個人﹐不就是如此嗎? 
明明氣早消了﹐早就不覺得如何了﹐偏是貪愛看仙道那股不知所措的拙樣﹐
看戲似的﹐還得努力裝出不甚滿意其解釋的表情。 
心中不禁莞爾。 

起身收走藤真和流川面前的杯子﹐花形走到吧檯裡﹐低頭扭開水龍頭﹐看不清表情
: 「至少。。。。不用叫賣車的做那件事」。 
藤真從看到車的那一刻起﹐表情沒變過﹐好氣又好笑。 
「大白癡﹐明天去給我刮掉!!!」。 
起身﹐三人一起上樓﹐只剩仙道獨自一人在店內排著椅子。 
上樓時﹐熄了樓下的燈﹐站在螺旋狀的樓梯口﹐
看著店外的小綠卡車。 然後﹐得意萬分的偷偷笑了。

結果﹐他倆當晚在房裡怎麼商量的﹐沒有人知道。 
只是﹐兩年前﹐櫻木和清田第一次看到這輛車時﹐墨綠色的卡車﹐右側用銀色的漆仔仔細細地噴上了
AXK﹐ 左側﹐則噴上了 TXK。 「多花了五百塊呢!」
仙道那次有些許炫耀味道的說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