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情

 之五

生人勿近

 

淡淡的,并没有特别想要的意思,却比想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等待着,等待那约定了的日子,说好了的时间。
有在等,却比等待悠淡;
没有等,却比等待难耐。

周日的午后,姗姗来迟。

田岗教练似乎在考验他弃队而去的冲动和陵南队长的责任心,足足拖上半小时之久才勉强地不无遗憾地说了“解散”。
仙道心念了声迟到了三两下换好衣服顺手牵走彦一手上的半盒饼干笑着说声谢了跑出校门。

校外的空气果然都要新鲜一些,仙道一只手抓着饼干塞进嘴里,另一只手套上外套,一阵小跑后,慢下脚步……

走在日光绚丽下,一只手闲闲扣着腿旁边的书包带子,一只手搭在发际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

嗯,天空很正常,太阳也不错,空气的味道也还过得去,如果去海边的话,说不定更合适些……啊,对了,今天要是赢了他,我到底问哪个问题呢?

——这才是核心所在。

原本那天是出于既然你是流川枫,那输也不能让你白输,我也不能那么辛苦白赢一回才想起跟他约个条件的,不过上次回来后,一个不小心想到了如果下星期打赢了他自己应该问什么问题,然后便开始大感有趣而开始想很多了。

越想越发现要问的问题是上天入地无所不可,按流川的犟脾气,要是输了,就是问题问得再奇怪,他也一定会死撑着回答,那么……这就是说,呵呵,流川枫可以被好好欺负一下了!不,应该说,可以好好欺负流川一下了!呵呵,不要怪我,谁让你自己本来也就是个怪人呢!呵呵……这下真的有得玩了!

不过,这份因为流川而被勾起的玩闹心,却因为心思太过灵敏而不知道该挑选哪个问题会最好玩又不至玩出火弄到被他打到满头包,而且因为想的问题太多,反而不知道自己最想知道的是什么了。每每这种时候,仙道都愿意自己自动变笨些。所以实在想得过头了,就告诉自己:到时候再说吧。

而且,当然只能到时候再说罗,流川枫可不是木头桩子就等自己去打败的,呵呵。

走在清灵辽远的蓝天下面,呼吸着阳光挥洒的气息,看着空中几只鸟飞过,听见远方鸽哨的声音,仙道在想:其实去不去海边也一样吧……

胡思乱想间,已经走到了那个球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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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等牧前辈毕业后,我再当神奈川的No.1好了。”

——这绝不是一个篮球运动员该说的话,绝不是一个明星选手该说的话,却的的确确是是仙道彰说得出的话……

那么,在你眼中,篮球究竟算什么?!

流川狠狠一记灌篮打进篮框,落地后冰冷无波的眼光追随着篮球,看它滚出球场,滚进草丛,在众绿中露出被淹没的一点橘红。

——如果对人可以这么轻描淡写,满不在乎地说出这样的话,如果篮球和输赢在他那里根本不算什么,那么……那么……

那么又约好的一对一来干什么?!

……

慢慢走过去,拾起篮球,又甩手抛在一边,流川抱着单膝坐在一旁的长凳上,低下头,用额头在膝盖上蹭了蹭,算是抹汗。

比赛是你约的,规则是也你定的,却说那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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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一直以来的对手,非赢不可,绝对要超越的人……而自己所执着的对胜利的渴望在他那里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那么,他在以什么心态跟自己比赛和一对一呢?如果在这种只属于两个人的战斗中,如果唯一的对手并不是一样的用心和投入,如果他并没有跟你一样地在意,那么你会有什么感觉?

——无力和被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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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海南的比赛以来的一个星期,流川的气氛似乎回到了上次IH赛之前的阴沉凌厉,前阵子沉静清醒的成熟成长被压抑掩盖了,刀锋一样的冰光寒影笼罩着整个湘北篮球队,整支队伍都在一种剑拔弩张的状态下进行训练,空气时常充满了火药的味道,每个人都被影响,连彩子也无法保持心境的平和,而安西教练反而在这种时候也不出现在篮球馆了。

完全没有打架事件发生,完全没有办法套问出任何原因,没有人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话,湘北名产也糖和鞭子没有任何效用,队伍不得不在茫然焦躁中坚持着每日的训练。

流川却对这些没有感觉,毫无意识。

在他的心里,只有无处着力与被亵渎感,以及由此而生的愤怒。

仙道彰!

被激怒的流川没有为集体去做任何义务性责任性的调适,他一心等的只是周日的一对一。

他要赢!
绝对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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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气,他愤怒。
可是,他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句话,仙道并不是对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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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球场的时候,远远地,仙道并没有见到场中流川练球的身影,初时以为是流川还没到,于是,觉得有点松口气,总是在流川那里迟到不是也满没有面子的吗?

还没走几步,转念一想,不会是那小子没等到人自己就走了吧?于是开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想着自己是不是去找找?

想归想,脚步还是一样走向球场的小门,眼光划过场内时,看到了边上抱膝坐着的流川。

流川仍旧低着头。

今天好心情的仙道原本想要招呼流川的,却在看见了低着头的流川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觉得开不了口。

远远站住,看着垂着头的流川,立刻有一种自己介怀着某件事情却又想不起来它是什么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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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总有,但人生中一定有过这样的时候。

当看到某人某景的突然瞬间,你会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没做到,或者什么话没说完,可你无法记起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多久以前的问题,或者到底是不是有这样的事。只是,你可以肯定,那事情对你非常重要,不同一般,一定要想起,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没有。

那是一种奇特的感受,类似于“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但不完全是。

因此,人们发明并相信着一些同样奇特的词语,是些什么,你可以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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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住单膝,垂头静待。

流川的这个样子让远来的仙道心下一阵莫名的茫然。
好天气,轮到一对一的终于,没来由的好心情,心里起劲想问题的思路也就一并茫然化去。

回神后才知道自己出神了。
于是,如梦初醒。

抄着手在裤包里…

上前…

走到流川侧面…

看看他低垂的头…

有点犹豫…

伸出手……

这时,流川枫忽地站起身,背对着仙道,说了声:“开始吧。”

压低的声音透出一种冰冷决断的气息,仙道几乎觉出一种愤恨的意味,听得他一愣。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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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了一个星期的气愤难消终于找到发作的机会,流川枫斗气凌人。

运球、切入、过人、拦截……

所有的动作毫无保留,绝不退让,完全地硬碰硬,在激烈的对抗中没有体现所谓运动员精神的对自我与对手身体的保护,在两人肌肤相碰,骨头相撞的时候,不回避,生生硬忍,并且依然继续那样强度的动作,似乎就是有意要引发肢体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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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有别的方法!
因为只找得到这一种缓解方式!!

怒火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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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次被他撞得生痛;
多少次看到他摔倒在地上再狠狠爬起来二话不说,重头再战;
多少次看到他狠命灌篮,该灌不该灌,灌不灌得进去全部都不管;
多少次看他对自己的进攻不闪不避就是等自己收势不及撞上去;
多少次一起摔倒时压在他身上被他狠狠推开……

流川枫,你干嘛拼了命似的找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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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生死相拼的样子,让仙道全面应战。
所以,最开始是没有机会,到后来是真被挑起火,仙道没有叫停。

两个人都前所未有地想要赢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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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赢他,我要问他!
仙道,篮球究竟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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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赢,得问他!
流川,这到底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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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晴空,响彻着辽远的鸽哨,鸟翅的声音带着悠远的蓝色,扬入天际。

凉风徐来,吹响依然青绿的树叶,叶片在太阳的光芒下忽闪忽动,而幽幽的绿草迎着风,起伏出一种欢快的样子。

所以,即使八月不是真正的秋季,人们依然愿意说它——秋高气爽。

二十个入球,早就已经到了。
仙道记得,是流川先进的第二十个,而自己比他晚一个球,但是,流川并没有说要停。

谁都也不觉得有分出胜负!

直到……

“砰!”

直到都汗流浃背的时候,仙道再次被流川强横地撞倒,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

躺在下面当垫背的仙道这次没有马上就起身,而只是用手撑起了上半身,头微低着,缓缓抬起眼帘,静幽深邃的一双眼睛带着清晰可数的浓长睫毛,历历在前,看住流川。 

而流川,全情发泄到终于累了,急喘着气,只手撑住地面,支起上身,却没有继续移开身体,维持半压仙道的姿势,低着头,黑亮发丝遮住表情,低垂眼帘看着一颗汗滴滴落在仙道的衣服上。

汗水在仙道白色T恤上化开,浸润……流川细细看着。

这样的姿势维持了数十秒,流川枫才慢慢改为半跪,离开仙道;仙道也顺着坐起身,收回一条腿,曲膝坐在地上,是不准备站起来的意思。

终于,等流川抑制住紧促的呼吸,从状似沉思的非想状态中出来,准备站起来的时候,抬头……

是仙道的眼睛。

“?!”
怎么这个样子?

“……”

“……你干嘛?” 
(那种眼神是干嘛啊?)

“……”
(死小子,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我跟你国仇家恨吗?!)

“……”流川奇怪,奇怪中变得不爽。

“……”仙道没吱声,依然定定幽幽看着流川枫,没有表情。

“……”
“……”

(可恶!……混蛋!!……)
全面发泄后的呆滞和静谧中,突然察觉自己被仙道那样子地盯上了,流川枫无法移开眼睛,一时间心里又惊又怒,找不到该如何反应。

(这小子当真恨上我了啊?什么跟什么嘛?)
看着流川回击过来的如冰似焰的双眼,一副明明还搞不清楚状况就惊怒之极恨不得咬他一口的样子,仙道这边是一头雾水中怨懑渐生,也不管缘由就是觉得有气。

……
……
……
……

两个人,两双眼,一个在幽深中承接着回应着对方,一个在锋利中劈破着刺开着对方。

本来是赌着气地死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瞪得太久,眼睛发酸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后来没有办法保持凌厉的威胁样子,流川枫缓和下来的眼神,却慢慢看出了对面那双眼睛里变幻着蕴藏着的复杂多绪。

那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里更可谓熟悉的表情从原本的凌厉惊怒变成疑惑探究,而他满脸的杀气逐渐已经被带着些执拗的追根究底所替代,而仙道心情也微做更变……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两个人,两双眼,心情不断改变,探究的意愿渐渐增多,相互看着,不知觉间越靠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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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会告诉他们在目光交错着成那个样子就叫纠缠,他们自己也绝对没有这种认知。
——没有人会指点他们那种脸庞越靠越近的姿态叫做暧昧,他们自己也根本没觉得有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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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传给我,快点啦!”

被突如其来的吵闹声惊醒,仙道流川两人同时朝声源看去。

小球场外面有五六个小学生在玩篮球,因为没有篮球架,所以只相互扔着球玩,偶尔拍两下,最多的却是在用眼光看他们,看到他们朝自己这边看过来后,那些小孩子全部停止动作,一齐看着他们,过了一会儿,相互挤挤挨挨朝球场里面走过来……

无论怎么看也是希望这两个占着球场不打球的家伙赶快走开才好的样子。

流川瞟了他们一眼,冷淡地低转过头,看到下面的仙道还一副懒得动的架势,流川瞅他一眼,自己甩甩头,发丝额边晶莹的汗珠被甩开,一只手撑着身子站起来,顺便递了另外一只手给仙道……

仙道握住,就着流川的用劲,起了身。

那些小孩子见这两个人终于动了,相互看了几眼后,一哄而起,全部朝篮球架下面跑去,开始抢着篮球扔去篮框,开始笑叫着,玩耍起来。

今天好象一直很惹人厌呢……呵呵……
仙道自想着,似乎笑了一下。

流川看着他。

知道他在看。
清楚知道。

仙道生生忍了五秒钟,转头。

看着流川。
无法解读的表情,但绝对不愉快。

说真的……我应该不是惹你厌恨成这样吧?

“手放开!”

“恩?”

等流川低斥之后,仙道才发现自己站起来后还一直握着流川的手没放。

顺着流川的意思,仙道松开了手,但稍做迟疑后,却重新抓过流川的手,把流川牵到旁边的石椅上。

一起坐下。

仙道这样举动,流川没有拒绝,任由仙道牵带着,坐下。

没说什么。

两人一起坐着,各自看向球场里面那些笑闹着争抢着篮球的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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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经历有怎样的相同以及如何的不同,流川枫与仙道彰,当初,都是触摸着篮球渡过自己的童年时代。

一直,篮球,可以一个人玩,而且还可以玩得很尽兴。

那时,篮球,可以一堆人玩,却可以只有一个人在玩的感觉。

从来,篮球,作为一种融入的证明,却使自己离得更远。

其实,篮球,本来并不是必然的选择,但却成为最终的结果。

始终,篮球,一直都在证明,证明着还有一种缺失……

至今,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以及……如何找补。

两个人,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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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话永远比进的球多,笑闹声永远响过篮球声,比赛规则的重要性永远低于快乐原则……

小孩子的玩法……

但,篮球在复归的时候就是这样。

看着场中的孩子们非常沉浸其中,各个自以为很高手,吵闹得十分带劲的样子,流川看着,看了好一阵,再转头,看定仙道。

他是赢家。
赢过来的发问资格。
……
仙道,你为什么打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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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彰。流川枫认定的对手。

他说,那个时候,你嫩得象国中生一样。
他说,比赛就是应该这样。
他说,我是不会输给你的。
他说,你没有发挥出自己的才干。

他说,嗨,又见面了。
他说,流川君,借用一下吧。
他说,赔我一根新鱼杆。

流川枫——
从来没有被如此羞辱过。
也,
从来没有被如此亲近过。

这个人,就这样存在起来…………

对手。
宿敌。
竞争者。
无法定义者。

然而,当着他的面,他却说出了那样的话。
“那就等牧前辈毕业后,我再当神奈川的No.1好了。”

——如果共有的天空不存在,那么飞翔过去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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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具有寻找自己缺失的东西的本能。

篮球,和篮球引带出的,模糊的缺失……如果在某时刻的面对下,有了找补到的感觉,那么伸出手去,去触摸、了解、探察、追逐,想要确认,想要把握……都是出于本能吧。

于是。
想问,想知道明确答案。
仙道,你为什么打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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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头来,才要张口,却就在突然之间,看到了他眼中凝驻的别样笑意……

愉悦的淡淡笑意,在无意识的时候聚集进了他的眉梢眼角,宁静清远,带着些许趣致。

目光稍顿后,流川随着他的眼光看向球场内,那些争抢着球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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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地玩,是篮球的本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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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地玩,是篮球的本份。

是看到了。
也知道的。

看到他笑,是因为喜欢了的快乐,所以,看到了。
打篮球是本人高兴,喜欢,可以一整天地打,不算打扰睡眠,还有对手,所以,流川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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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打篮球?

仙道他,是因为——喜欢。

开始,是很开心,有机会快乐地玩。
然后,是因为篮球,而且,还会有有趣的对手……
最后,是到现在为止,还可以继续喜欢……
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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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枫,与你对决,是仙道玩篮球最开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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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呢……”想说话的人没有开口,不该开口的人却说话了。

“?”

“流川你……果然是不高兴就要嘟起嘴呢。”带笑的眉眼微微一偏,变换了更深一层的意味扫到流川的眼睛里。

“……”直迎着那人的眼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但……等着。

“是不是……只有在海边的流川君会可爱一点呢?”那双眼的几乎是有了戏谑的意思。

“……”

“还是说……”仙道欺身凑近流川,流川但只迎上,直视进仙道的眼眸。仙道不笑的眼眸,泛着寒色的冷:“……你就特别讨厌我呢?”

挑衅??!

——可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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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对视,形成一种绝对低气压的对抗。

可是为什么?
流川的无法意识使僵持状态并没有继续下去。

“赢的人,是我。”
面对仙道无限可能非同寻常的挑衅以及其中可能包含的无限可能的心情,流川这样说。

也是。
仙道如果是真在问问题的话,他的确问了两个。

只是这个流川不但没有把方才了结了的心情传达到身边的空气中,更因为这看似不以为然的现实回答,让人不得不升腾出一层超怒火气。

埋头生气的时候挑到周围四处火起,自己释然以后立刻坚壁成冰。

他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这种迟钝法。
自我体验中心者。

所以,十六岁的流川就“性格坏”这一点来说,不仅是相当昭然着,而且还是被误解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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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话,站起身,注目仙道片刻,转身想要离开。

有一瞬间石化的停顿,确切地说,仙道是怔住了。

一瞬间的惊诧就从他眼眸里那么轻轻一划,接下来的,是有点难以判定的深静。

流川与仙道对视,片刻,转身走向场外自己停放脚踏车的地方。

转身而走的流川枫有着因为离开篮球而立刻回来的冷漠,笔直的身影,坚定的脚步和凌风乱舞的头发……这一切让人产生一种被他甩在身后的错觉。

而,甩在身后的人,流川枫是不会去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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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千万样种的人,形形色色,有一种,就是这样——
一生中,绝对不会把低于自己的人当作对手。

而范围,从战场到情场,无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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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彰看着转身走的流川枫,嘴角慢慢上弯,胸腔中发出一声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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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
不是在笑。
流川枫自然听到了。

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来的。
赢的人是自己,没问题可问也就算了,他要是不爽,下次比过就是……居然还不爽成这样?真不像。

继续往前走。

——也许正是因为与生俱来,流川枫对自己的冷漠姿态和带给他人的冲击依然,根本,毫无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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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心情平静。

“那就等牧前辈毕业后,我再当神奈川的No.1好了。”

——那的确不是一个篮球运动员该说的话,的确不是一个王牌队长该说的话,但的确是仙道彰可以说出的话……

那淡淡倦倦说出的话,是真的。

比起在那些东西的执着来,仙道或许更愿意去享受喜欢本身的心情,虽然……恐怕已经是理性中的无法做到——作为,陵南队长。

流川释怀的表现方式是忘记。
所以被人叫做目中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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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车子从草丛中铁丝网边拖出来,把挂在车龙头上的书包背在背上,想起刚才忘了拿回篮球,心想算了,反正仙道也会收着的,双手把了把龙头,跨上车,要快回家吃饭,因为打球打到饿……

这时候……

车子动不了!

“?!!!”

吃惊,回头。

回头时,发丝迎风飘动,一瞬间,挡住目光。

没有来得及判断那家伙什么时候跟来的,没有来得及处理他压住后座的手,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他笑着的嘴角和不笑的眼睛里面有些什么……

什么都没来得及,流川枫被仙道彰一手扣住了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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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怒气,其实是一种堆积过后才会爆发的东西。
发作的时候,没有必要去清算到底是哪些缘由导致的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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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上扬着面颊,发丝便轻柔地飘到旁边去,不再遮住脸和眼睛,流川的面庞显出一种特有的精致。即使因为眉头处的靠拢,而使得神情更加冷酷,但偏偏就是那双斜飞的眉配上了他的英气清断,而不会让那张还有些美少年气息的面庞有一丁点让人误会为柔嫩的成分。

然而,仙道在一探究竟的,是流川枫的眼神和细微变化着的表情。

紧紧扣住流川的下巴,那种用力的程度,绝对与轻薄无关。

眼角眉梢弯着;
嘴角微微上扬;
面容上似乎是一派闲适;
连眼睛里面慢慢恢复宁静;
身子虽贴近也没有到十分无礼的地步;
眼神慢慢在对方脸颊上逡巡,并不轻慢,也不急切……

走过路过,睁眼看过的,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是……流川枫终于发现,仙道是在生气了。

不是因为紧扣的力度,而是那种御人于无形的压迫感,是他在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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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在生气?
不期然地,流川脑海中浮现那颗躺在自己腿上安静睡着的脑袋。

那天的天气跟今天一样,阳光灿烂。

可是,在气什么呢?

……
……
……

没显示出多少情绪波动的眼光,带着探究的心情,坦白成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无辜,在熟悉的脸庞上游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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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隐忍着,不作反应。
他沉掩着,不加动静。

连四周的空气都在变化起来。
热。
超低气压。
紧张。
暧昧不明。
复杂到恐怖。
但是,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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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不知道多久,或者不很久。
无法清楚概念上的时间,终于,看见仙道紧抿的薄唇吐出几个字。
“……还是个,国中生。”

流川发作之前,仙道忽地放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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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除非扔进漫画书,否则空投到哪里也是异类。

看他的眼睛,可以知道他的想法,却无法掌握他的真实。……

你以为他是傲慢,没错他真的就是目中无人,却偏偏不是故意倨傲,根本就是看不到,没有任何作态。
他心里有事,发泄完自己就忘掉,全部忘掉,不会觉得自己在欠人家一个解释,没有觉得要给被波及的人一个说法,甚至根本不知道人家在被自己波及。

让人咬牙的可恨呢……

就是这种怪胎。


对于这个坏个性的小子……

……

哑口无言。

又无法讨厌,又说不上喜欢,只想……

“嘣”地一声,仙道伸出手指在流川枫额头上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弹了一记,然后抓过流川的头在胸前把他的头发胡乱地狠命揉上一通,最后“啪”地一巴掌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拍在流川脑袋上,再把他推开。

“干嘛?会痛诶!”很疼。生疼的,在额头上。然后被揉到头昏脑胀,气血攻心。仙道力气很大。

从被莫名其妙地挟持,有那一瞬间就被他凌越的压迫感,那可恨的国中生结论,之后被不客气地肢体惩戒。

很熟悉。
回归过来的感觉。
仙道还是仙道。
有一种让他血液涌流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不讨厌,一点也不会。

认同。

流川一拳回击在仙道腹膈肌上,专家手法,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地让仙道捂着肚子弯了腰忍痛。然后,俯视的眼,看白痴的眼神,赌气的神情,自我的态度,看着仙道,伸出手,点着他的鼻子,严肃正色宣言着:“仙道,我会在那之前赢你。”
 
什么跟什么嘛?

一头雾水。
忍俊不禁。
无法不绝倒。

跟这个人,根本不必讲究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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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在地球上,也有一些稀有生态地界存在着,那种地方——生人勿近。


                                                            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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