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情之二
 
早起的鸟

 

没有一个奇迹会永远持续,一只队伍的故事始终要回到现实中踏出脚步。

夏季联赛后,各队又匆忙投入秋季国体的备战。
那一仗将在九月开始。

樱木花道复健以后,湘北队正式投入对新阵形的整合训练中。
赤木的离队使这只年轻的队伍有失去重心的感觉,樱木并没有成长到足够代替赤木的位置,而在球风上两人也大相径庭,安西教练以樱木代替赤木位置的构想仍需调整;

成长极快的新星樱木本身的篮球技术尚待琢磨,基础训练依然是他的重要课题;

三井的担子在内心。
寂寞。
赤木与木暮离队后,那些一起经历的时光,那些梦想与梦想破碎,梦想重生的故事似乎也被带走。
我想打篮球……
拼命想要握住的瞬间辉煌,苏生的激情,在那段梦想实现的假象后,使心情——已经不复当初。
我还是想打篮球……
真的寂寞了……
偶尔闷不吭声拼命打球,偶尔冷言冷语发些牢骚。

宫城的压力最现实。打败山王是亲历的,所以知道,是奇迹,想要再做一次,怕是不易。
但是人们并不都这样想着。
校方有期望,带着些许功利;
球迷有期望,含着诸多梦幻;
队友有期望,多少有些浮华的信心。
可是宫城知道,世界没有一步封顶的事。饭得一口一口地吃,路得一步一步地走。
前任的奇迹不指望完全重复,至少希望,这支队伍能在自己手上达到一种稳定的高度。

负着声名的队伍自然难有当初的轻装简行了。

不过,幸好还有单细胞的晴子与樱木。


晴子成为球队经理,难免因着情不自禁对流川多表现出些许关心,这让樱木看见就不得安宁,流川又是个不肯吃亏的,再加上三井调侃几句或者火上浇油,宫城教训一番或者嘲笑一通,彩子的插科打诨或者大扇挥动和樱木军团的保留节目,阵容日渐庞大的“流川命”……湘北始终常也热闹着。

而流川——
流川依旧。
超群稳定的心理状态,出类拔萃的冷眼冷面。
没有情绪变化,没有起伏波动,看不到压力的痕迹,只有寻着更高更强的斗志和切实认真的努力。
球技越发成熟,意识越发成熟,离他的理想也越发靠近了。

始终——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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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你真的要去找寻一些变化的话,你或许也可以找到。
—-—首先,从他的球路风格中。
以前拼命练习时那厉鬼般的神气逐渐被代之以渐趋内敛的执著心。
神色上的排山倒海与气势上的山崩地裂……种种纷张于外的迹象渐渐转型为一种静醒的,趋于合作的姿态。
虽然,这些转变毫未影响他本身的压迫感,但是它们的出现,使得球队新阵型的配合演练经常有让人惊喜的效果。
安西教练也偶尔会在亮晶晶的镜片后面呵呵地笑说:
“流川君有了目标啊。”

没错。
流川枫有了目标。
这一次的目标不一定是人,或者某种头衔,而应该是一种方式。一种层次。
或者,更是一种认知。

——什么是所谓高校第一的运动员?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考虑的问题。
打败一个第一自己就是第一吗?
那么这样依然没有觉得超越仙道的感觉是为什么?
第一的标准是什么?
带领球队获胜……
那么……
什么是第一的带领?!
……
……
他在改变,在寻找,在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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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如果还要硬寻一些变化的话,你或许也还可以找到依稀。
-------他的置若罔闻。

如今的置若罔闻与从前的不爱答理是的确不同的了。
怎样的不同?那得看你怎么理解。

偶尔眼瞅着流川对身边发生篮球以外的其他事件了无反应,甚至于连个眼色也不乐意给……这时樱木会叫“臭狐狸你得意什么” ,三井会想“这个目空一切的家伙” ,宫城觉得他始终都太缺乏“团队精神” ,晴子从疑惑着流川为什么“不愿亲近任何人” ……
而流川对此,依然是完全没有觉悟,这种时候,难免又激得别人不爽,或引得人好奇。

流川枫……越发傲去了,越发冷过了,越发远离了……

有所不同,的确。
不爱答理是因为心无旁骛,置若罔闻却是因为另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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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备战九月的宿敌陵南……
仙道是队长。
田岗是教练。
三年级的全部退役。
二年级的队员担纲。
训练如故,是让人脸发青的方式。
而陵南……依旧是有仙道什么都行的陵南。

正式的球队训练开始近一个月了。
仙道从未缺席。
不早到也不迟到……
组织训练……
个别辅导……
安排对抗……
演练阵形……
该做的,能做的,他都有做到。

眼见着此,陵南的队员便更有信心有毅力,更精诚努力了。

“教练,仙道队长现在的状态越来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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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是很好……
更加成熟笃定,更加持重敬职,始终温和地微笑着,恰到好处地鼓励着每一个人,鼓舞着全队的士气。
是希望,是领袖,是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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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很好……如果当初能把流川劝进来就更好了。” 呵呵,梦幻组合呢,呵呵!田岗又陷入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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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好,没错。
好在哪里?至少仙道不必如此地……
如此地……怎样?

他走着,做着,说着,笑着……
他负责起来,他更有担当……
他不说的一定没有人知道,他不解答的一定没有人理解……
他情可表于外,心仍掩于内……
他……尽人事,听天命。

能听天命的人一定有他自己的活法,所以他总能平心静气。

平心静气的仙道始终也是仙道,无论他怎样的亲切平和,陵南人还是始终觉得他们的队长越发高了,越发深了,伸了手去也始终无法触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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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让人无端傲健起来的东西存在着。

仙道温和纯良的笑容掩不了那与生俱来的傲,掩不了让人觉得是纡尊降贵的气,越是谦和,越是让人不知所措。你便是明知他跟你们是不一样的人,也无法离了他,厌了他,靠近他,探知他。他在他的领域自笑着,多半不关你事,如此而已。

流川,傲却丝毫不加遮掩,不着思虑。那原原本本的天性流露不消比不用算果不然就搅到周天寒彻,凉着你,气着你,激着你,刺着你,而他自己根本无从察觉。远瞧着,靠近着,一般的傲然,不因你的来去观试而移变片刻,动容些许。

有所知的与无所知的……
同样的凛凛气宇……
不知漫天雪凝,天地冰封后,单剩下这一般的傲气如何相互承当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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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偶尔,不经意的时候,没来由的,你忽觉得他们远了去了,便不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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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
草丛中,陈年的枯枝被擦踏出闷响,点破晨静。
跟着走近的一双脚停在翠色草茵上,英挺的身体凌立,抄着手的人驻足看着。

铁丝网的另一边是小球场,上次黄昏对战的球场。

场内有人在练球。

九月的清晨,风仍是凉着的。练习的人却已经除去上衣,单剩下纯白的背心也已被汗水湿透,下面是深紫色的运动裤。
汗湿的头发紧贴在额前,健康结实的肌肉,高挑匀称的身材,和与之不符的略显苍白的肤色……

这个朝阳挥洒下,红霞衬映中,灵动地奔跑跳跃的少年正是湘北的战神流川枫。

呵,这家伙还是很拼耶。
仙道露出他今晨第一次的笑容。

微笑的是唇角,眼睛却肃容着。
注视那已经成为对手的人,衡量、判定、确认。

看着他成长,等着他成熟,更备着与他的巅峰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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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球……变速……移动……假动作……
投篮……拾球……拍球……运球……
如何突破?
战术变换?
进攻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
可以选择的只有一种!
如何打败他?
胜利的那种!
战胜所有人……
再也不要输给任何人!
……
……

一丝不苟,专心致志,占满眼睛与思绪的不是篮球,是更强、最强的信念。

——置若罔闻是因为另有所思。
思考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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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一个人即使已经拥有了非同常人的天份,但他仍旧选择持之以恒,脚踏实地,他不容许自己前进的道路上有一丝一毫的侥幸,他所获得的都是他想要的,他想要得都是他用一点一滴的汗水与努力换来的。绝对相信自己,完全依靠自己,没有比付出更真实的得到……这样的人,他的心中大概没有天命吧!因为他自己就是自己的天。

被理想驱动的完美主义者,往往走着最现实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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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
仙道依然抄手看着,唇角边勾出一抹笑,赞赏的笑和一点……
不要轻易输给我哦,呵呵……

脑中淡淡想着,心情却已经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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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球……佯攻……奔跑……灌篮……拾球……

“啪” 拾球的人转身的刹那,手腕转动的一刻,桔红的篮球呈直线飞来,狠狠砸在面前的铁丝网上,不太坚固的阻隔被砸得突出了一块,球在地上不断弹落着。

看着眼前就在转瞬之间变了形的铁丝网,仙道为他默哀三秒,然后,朝里面那个临风直立,用熟悉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少年打了个响指说:“嗨,早啊。”

笑。
朝阳清风。

“进来比一场。” 看着了清晨阳光下那人的微笑,流川出声,食指点地,示意着。

仙道把手放进裤包,闲闲走向门口,进了球场,站到流川面前。

流川后退一步:“你攻?”

“有毛巾吗?”

“?”
流川不解。

仙道四下一打量,看到了旁边草地上的书包,走过去拾起来,打开一看,空的。
扔去一边。

把自己的书包又打开,拨弄了一番,没找出东西来,便把包扔到地上,顺手拾起流川的外套,抛过去。

一把接过飞来的衣服,流川蹙眉看着。
这家伙折腾什么啊?

仙道走回到流川面前,从裤包中掏出一块手巾,说了声:“干净的。” 递给流川。

“干嘛?”
流川顺手接过来,却不知道仙道是什么意思,也不知用来做什么。

“当心感冒。”
仙道弯腰拾起滚在旁边的篮球,起身后,看着流川一派茫然,又补充说:
“你也是运动员,该知道的。”

“不用。” 流川明白了。上前一步,把手巾塞回给仙道。

“哈,算我的谢礼好了。” 仙道看着流川,就觉得挺想笑。

“嗯?” 谢什么?

“谢你上次没有把我扔进海里啊,呵呵……”仙道拿着流川塞回来的手巾,终于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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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海边。

仙道枕着流川的腿躺下,一声谢了后,竟是个天塌下来也不管的姿态阖上眼。

天没有塌,不过流川枫却是大祸临头。

那一刻,完全僵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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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设想当某个与你隔山隔水的人突然一幅很自在的样子把你当他家沙发;或者想象看到一个闭上眼一脸的毫不介意的人居然就是你全力以赴要战胜的高手;设想突然经历一个一直铭刻于脑的对手劲敌竟象个孩子一样想睡就睡还要你作他的枕头;或是突然发现一个一直跑在你前面让你觉得很是憋气的家伙原来可以是笑得一派纯良懒的不分界限笨的没有记忆的人……

你会怎样反应?
……
……
……

而那人是太随便还是无所用心还是根本故意在整人?!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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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想可以很多,真实的情况却只有一种在发生。
那一刻,流川完全僵掉。

右手拿着仙道给的鱼杆,动也不动,很快肌肉觉出酸胀。左半部身体瞬间僵硬;左手冰凉失温,不知该放在哪里;左边从颈椎、脊椎到腰椎、尾椎全部一下紧绷起来;被他枕着的左腿一阵发紧后,轻度酸麻……
湘北的王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肢体困况。

片刻之后,略低眼看那始作俑者……

静静的呼吸,微翕的睫毛,轻闭的嘴唇,浅蹙的俊眉,放在胸口和腹上的手,所有的身体语言却都在表明他——
是已经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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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着的人却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好一会儿,为了减轻右手的酸痛,准备换手拿鱼杆,可是在从身侧到鱼杆的途中,左手不小心碰到了仙道的额头边的头发。
这一碰,不由地又再次看向那张睡脸。
还是没有变化的睡脸,蹙眉,静息。

流川身子依旧僵硬,表情依然不明所以,剑眉始终不解微蹙,心思却在看着仙道那一头朝上发展的头发时,启动了一点。

——怎么弄出的?

再微转头,看着钓杆。

——每天也要弄成这样,真闲得无聊。

接着把鱼杆丢到一边。

——头发也相反……所以是敌人。

……
……
……

然后流川仰身躺倒在海堤上,拉下头上的帽子枕到脑后,也睡去了。

……

始终,并没有想起来应该把那人扔进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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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人的思维在表现最单纯的时候,可能只是正选择这一种对复杂心态的回避。即使说,刻意地也是无意识地回避陌生和杂乱,对强烈冲击施以淡化,同时选择最浅显的思想层面加以强化,辅之以最直钝的解释方式,这种对异状的视而不见或暂时性失聪,有时候被人们认为是——
没有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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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流川白他一眼,劈手夺过仙道的手巾,三两下抹干了汗,拉开衣服套在双手上。

“还有后面。” 仙道提醒。

“……”停下动作,看着。

“后颈不能受凉。”
仙道转玩起手上的篮球说。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笑起来:“那天你欠我的还记得吗?”
越笑越嚣张。

那天?
稍加回忆后,才知道他在说什么,同时也生出一股冲动想打人,面对一张笑得这副模样的脸更是由来又没来由地上火。

横他一眼,当听不到地套上外衣。

“喂喂,真忘啦?”仙道已经变换姿势把篮球放在脚上颠着。
标准的足球运动。


一脸欺负人的笑。

“我不欠你,你欠揍。“流川带这些气冷下断语。
伸腿拦截住那颗在仙道左右脚间来回跳了半天也未沾地的球后,球交右手,运球,人球分过,跑动,跨步上篮。

落地后,拾球,转身,望着仙道说:“我攻。”
不容辩驳的干脆决断。

仙道轻哨一声,说:“第一,我早上才冲过凉。”

身体重心下沉,半蹲,做好防守姿势。

“第二,我赢了,赔我一根新鱼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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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的鸟有虫吃?两只的话会怎样呢?
                                                                                                  ——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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