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



2. 

我,离开了。

流川站在窗前,手中的玻璃杯摇摇欲坠。他看着楼下,烛光闪烁,姐姐身上奇特的红焰照亮了仙道的脸——那张礼貌、温柔、遥远的笑脸,此刻跳出他的记忆,活灵灵的扯动流川的心弦。

不可置信的、不能怀疑的刻意漠视着仙道的存在,仰头,红色的液体散着幽香滚落腹中,喉咙里却似针刺,疼痛着,火辣着。在意,他在意,他如此在意着仙道的一切;强装着不动声色,强忍着相思难耐,却骗不了镜中自己的眼,分明映着那个人漆黑的瞳,卷成无底的旋涡,锨起惊涛骇浪,一波波向心扉袭来。——他,却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只是不想再被仙道的赌约烦了心。

桌上,贵客的邀请函姐姐一直催着流川送出去,他却总不想动。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他本应是最悠闲的,而今却也要扯那一汤混水。——什么家族聚会,他最讨厌了。

怒气惹到无辜的玻璃杯,它被流川粗鲁的拍在桌上,晃了一晃,总算是立住了。大门却没那么幸运了,被主人哐啷的撞上,疼了好半天。卧室里几只一直藏着、躲着不敢露面的孤魂野鬼也偷笑起来,没见过流川家的人这个样子过,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凑成一堆,竟还研究起来。只有窗棂上悬着的一颗星子,消了颜色,应和了流川未知的世界。

————————————————————

月如玉盘,横在当空;狂风中摇曳的枝叶映在窗上,黑色的,模糊的;流川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那一抹银白,一席窗影。

“不想说就算了。”重逢的喜悦碎在流川冷漠的侧影里,片片成灰。他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他其实不懂流川。如同曾经的梦魇,缠着他疲惫的灵魂,此刻的仙道在狂热的迷恋过后,剩下了现在的无尽空虚。

流川微转身子,不曾见过的迷茫逗留在他黑色的衬衣上,隐隐牵动仙道的情愫。——早知已不能抗拒他的魅惑,只要他开口要求。

“不要一个人钻牛角尖,你脑筋太死了。”仙道躬身拾着方才惊慌中坠地的烛台,也拾着不小心淡去的笑颜,“其实我一点都不奇怪你住在这里,真的。”

仙道顿了顿,手中摆弄着摔成两截的红烛,“问你不过好奇而已,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就不多事了。”

流川垂下眼,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仙道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铁片,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把流川拉到胸前,手指梳着流川的黑发——那一刻心是醉的,如酒意正酣;可怀中人的额头轻抵着自己时,意识却挣扎着,不为世俗的愚昧,只因他的冲动足以毁灭流川对他单纯的依赖和信任。

——疯狂之爱,是人间最炽热、最浪漫、最野蛮、最激情、也最不可化解的占有欲。他懂得,也害怕自己泛滥的情欲一发而不能收。

仙道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心潮中翻滚的巨浪,“至少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离开,是为了赌约的事?”

也许是心脏膨胀着体内的每一根血管,他充血的喉咙发出陌生的响动,那嗓音不似平日的温和,却沙哑、低沉而性感。流川抬头,几分疑惑,却始终没问出口;他摇头,抓住仙道的肩,像是唯一的依靠握在手中,舍不得放。

“不是因为赌约,”他回答,“是家里有事。”

“要我帮忙吗?反正我都找来了。”

流川仍是摇头,“你还是回去的好。”

“为什么?”

“因为……”

话说了一半,流川似乎想到什么,心事重重,又低下头,只是握着仙道的手还没有松。

仙道想要再问,也被流川制止了。流川扭头看着朱红的房门,刚刚还是紧闭,不知何时却多了一条细缝。 

门缓缓地被推开了,从那后面闪出一个人影。金色长发,黑色长裙,翩翩而至。流川稍稍颔首,“姐。”

“原来你真在这儿,这么晚了还要聊么。”女人举着烛台走近了,却看着两人暧昧的姿势没有丝毫的表示。

“你放心好了,这里是最安全的,不会有东西来打扰。”说着,她放下自己的烛台,递给流川一摞纸——正是那几封邀请函。

流川蹙眉,左手把仙道抓得更牢,半晌才讷讷地说,“知道了。”

女人满意的退出去,仙道却不知要如何继续刚才的问题,流川也没有再提。他只是看着仙道,无助的却又不肯退让,他要如何告知仙道这荒谬的一切,他要如何接受仙道眼中的厌恶,他要如何适应没有仙道的日子——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他仓皇失措,唯一的可信任的人,却不能讲明。

他终于放开仙道,微笑,如画中那个纯洁的白衣少女,滴血的白玫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