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舞

 

 

第六章


 

我只能專注一樣東西,從開始到終結,縱使改變也只能痴迷唯一。
那是我的宿命,正如我的生命只能專屬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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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不用客气,就當是自己家好了……來,再多吃一點。”餐桌上,流川幸忙著給仙道加菜,不一會儿仙道碗里就堆成了小山。仙道微笑著應酬,只是心并不在哪里。他總是瞅著沙發角落里窩著的流川,總是,覺得手在抖。

“楓,你睡了沒?再去倒杯茶。楓?……”流川幸喊了几聲,都沒有人應她。她微蹙眉,回身,眉皺得更緊了。怎么又睡了?對著終于倒在沙發上不醒人事的儿子長長地嘆口气,自言自語著,“唉,這孩子,到底是遺傳了誰呀。”

“讓你看笑話了。”回轉身歉意地笑了笑,流川幸起身准備自己去沏壺茶,卻被仙道攔住了。

“不用麻煩了,伯母。打扰這么久,我也該告辭了。”仙道稍稍頷首,“知道楓是回家來了,我就放心了。”

“可是……”

“實在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仙道站起來,深鞠躬,轉身就要走。流川幸上前一步,捉住他的手臂,“等一下。”

“還有事么?伯母。”仙道回身,努力地維持他完美的笑容,卻突然看見幸眼中的淚。
“伯……伯母。”

流川幸直直地盯著仙道,許久,她嘴唇微動,冰涼的手探到他的臉上,“不管發生了什么……楓就拜托你了。”潮水一般的悲哀涌動在她身后,竟是那么無助。

四目相接,仙道看到了對方眼中和自己一樣的軟弱和痴迷。那是一种近乎病態的堅持。就像拼死護在父親身前的母親,就像十年如一日對著母親的照片傾訴的父親,就像頑固地完全遺棄自尊地跟著流川的他。

沒有回旋的付出,永遠都不懂得自愛。

忽然之間,他有些明白了……
于是輕笑,一個令幸無比心安的笑。

海一樣的,憂郁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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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起來!”流川不耐煩的踢了仙道一腳。搞什么,你居然霸占我的床,讓我睡樓下的沙發!

“好痛。”仙道揉揉眼睛,流川的身影逐漸清晰,于是确定了自己的所在,由衷的微笑,“早啊,楓。”

“……”有些起床气沒地方撒,不爽地瞪了仙道一眼,拉開窗帘。10點火辣辣的太陽射進來,明晃晃的閃著,仙道忙用手遮住眼睛,眼皮不規則的眨了眨。

“樓下有早點。”流川說。

“楓做的?特別為我做的?……我好高興哦。”透過指縫發射自己魅力無限的眼波,可惜被流川的冰層凍住,冰凌反刺過來,正中心臟。“大白痴。”

然后是 的巨響,門被撞上了……

仙道耍賴地趴在床上,抱著流川的薄被,臉在上面磨蹭磨蹭,像只討好主人的貓,嘴里還含含糊糊的念叨著,“楓的被子好香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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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是一陣的風卷殘云,仙道填鴨式地將大量食不知味的東西塞進腸胃。而流川在一旁完全淨化掉仙道的存在,迅速整裝。

“等等我,楓,等……”仙道的嘴巴進化為吃說同步的孔洞,嗚嗚地發出乞求。冷不防,卻飛來一顆球,他猝不急防,竟讓這自小“蹂躪”慣的橘色物体正中靶心,整個人以頭為著力點翻仰過去。

…………
…………

流川穿好鞋,坐在玄關,半晌,不見仙道有動靜,皺了皺眉,站起來端詳了地上的死尸良久,頗有些不耐煩。終于他放棄對仙道自行起立的期待,一只NIKE踩進屋里,第二只還未來得及踩進,便停在半空;驀然想起母親的禮儀教導,什么不可以穿鞋進屋,不可站在玄關太長時間等等等等。
于是他毫不猶豫收回那只絕美無雙价值連城筆者無錢問津的NIKE,順帶擦淨那個淡淡的鞋印,并且最后一次朝仙道的尸首瞟了一眼,向空气扔句話,“我走了。”
遂撞上門,義無返顧,离開。

而仙道暈暈沉沉地躺在地板上,感受著光亮的地板流動的寒潮一波一波,刺痛他的背。胸口上,因為流川而日益灼熱的胎記,以駭人的熱度燃燒,血液似乎飄渺在修羅門的斗場一般沸騰著。然,他的心臟卻在冰火之間蠕動,像蛻變不成的毛虫類,注定的要在這里夭折。
但是,卻為何,不曾有恨?心甘情愿,還是撞坏了頭?
或者還是該怪罪于太多的煙,熏死了腦細胞無數,導致自己思維退化、喜怒無常、不可理喻。簡而言之就是大白痴一個,流川眼里不值一錢的大白痴。
沒錯,就是這樣。仙道自嘲地笑,裂開的嘴角扯動腦后可能存在的傷口,麻麻的,感覺良好。

習慣地,想從襯衣的口袋里取出煙和火,卻听得一陣凌亂的聲音。下一秒,一只冰冷的手奪走了自己的煙。

仙道睜開眼,看見流川的怒容,他像看到ET一樣不知如何反應。“你,不是……”

“白痴啊,你!你在流血知不知道!”難得地,流川一向頑固得和磐石一較短長的表情,有了些波瀾。
仙道竟看得痴了,嘴唇翕動,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呆呆地任流川把他扶到沙發上,雙手死死地纏在流川身后,不肯松開。

流川被仙道盯得心虛,身体在仙道雙臂有力的禁錮下,毫無自由可言。

“放手。”他說。臉上又恢复了平日的淡漠。

仙道沒有反應,頭埋在流川的胸前,悶悶地不發一言,只是不肯松手。

“放手,仙道。”流川又說,并且企圖推開仙道的身体,“你這樣我沒有辦法上藥。”

…………

許久,還是沒有動靜。室內只有秒針奪命的聲音,靜如黑暗。漸漸地,卻傳來低低的嗚咽,像嬰孩的無力的啼聲,那死命壓抑也止不住的失控。

流川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胸口燃燒的疼痛,一點一滴都是熔岩在蔓延。不自覺地停止了動作,再下不去手推開他。

默默地,承受他的擁抱,在這間太久寂靜空曠的房子里,他感覺著自己的心在滾燙的疼痛中逐漸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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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是在自己的床上。身体被環在仙道的身体里,頭枕著仙道的右臂,額頭在仙道的唇下。
整個人,整個房間,都是仙道的体味。彌眼,是仙道的笑,隱約還辨得出淚痕。

“醒了?”微笑著,仙道拋出一個無比白痴的問題。流川斜睨著放在自己身側的仙道的左手,考慮著在這樣的場合時間環境,是要先揍他一頓再轟出去,還是直接從樓上扔下去,或者拿那顆籃球就地了結了他。——
一時間還真拿不准主意了。

“這么晚了,我想……”仙道裝作視功能失調的忽略流川臉上的陰云,一面加大環抱流川的力量,一面繼續閑扯,“大概,我們不用去上學了。”

卻時時感覺到怀中的火山正在積攢能量,實在有些挂不住笑了。慘兮兮乎?慘兮兮!
危難當前,仙道突然靈光一現,脫口而出:“要不要去打球?”

“……”果然,犀利的眼眸中殺气已去,風雨過矣。

仙道輕笑,看著流川逐漸舒展的眉目,猛地將他拉近。沉溺地,在流川微張的唇上吻下去,竊取其中的甘美。呼吸著他的呼吸,感覺著他的感覺,唇舌交纏間,恍然忘記肉体的存在,在侵占中,無限墜落……虛無的沉溺。

直到流川的手,無力再反抗,順從地垂在他的胸口,直到感覺對方因為窒息而不得不抓緊他的襯衣,才眷戀地拉開距离。

側臥著,兩個人面對面,維持著曖昧的姿勢,無言。仙道等著來自流川的另一次震怒,像上次一樣,將他轟出去,不留他任何解釋的余地。

但是,流川只是掙脫仙道的怀抱,徑自坐起,背對著仙道,狠狠道,“再有下次,我殺了你。”

“為什么?”

“……”流川的背筆直,像一堵靜默的牆,永遠,佇立在遠方,靠近不得。仙道害怕著他將背對著自己,好象他隨時會遠离。從流川那里,總是得不到安心的感覺。

所以變得不像自己,脆弱而多疑。

流川正欲起身,仙道卻從后面緊緊地抱住他。有一點無奈和惱怒地叫他的名字,“仙道彰。”

“我不放。我要你做我的情人。”

孩子,他還是孩子。這是閃過流川腦海的頭一個念頭。他明顯感到仙道的顫抖,就像早晨突然的淚,使他的心疼痛而不忍离去。

“你還沒原諒我么?”怯怯地,他問。

“……”輕輕地在心中嘆了口气,回答,“那么早的事,已經忘了。”

“那……”

“不好。”

“我還什么都沒說。”

“就是不好。”繼續背對著仙道,嘟起嘴,隔絕仙道一切希望。

“我是要說……”
“不可以。”
“我們打球去吧。”
“嗯?”傻愣愣,陷入仙道的套。

背后,仙道身体還在顫抖,并且越來越夸張。最后,不可自抑地笑倒在床上,啊哈哈的笑聲百分百灌進流川的耳朵。

流川甚至感覺得到自己的肌肉在一塊塊僵硬,青筋像曝露的下水管道聳在皮膚之下。拳頭握了几回,終被在床上笑得眼淚縱橫的仙道活活气回去。

伴隨著 地一聲劇響,籃球從桌子上無辜得滾下來,流川忿忿地摔門而去。

然,仙道的笑聲仍舊無法停止,那聲音在狹小的臥室里愈漸洪亮,像在凌霄之上孤僻的鷹隼,蒼涼地盤旋,蒼涼地歌。

終究還是有淚盈于睫。

而流川靠在門外,順著牆壁緩緩地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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