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舞
第五章
那個人的笑和母親有點像，都是溫柔的讓我想依靠，可是母親的笑容從來沒有他那樣的燦爛。小時候曾經追著母親問，父親在哪里。母親總是笑而不語，只教我專心練球。
那個夏夜，從噩夢中惊醒，發覺母親不在，便四處去尋。后來在客廳的沙發上，找到守在電視机前的母親。
屏幕上，有人飛身起跳，重重地將籃球扣進框里。籃框顫呀顫的，然后四周是如潮的掌聲、歡呼以及耀眼的燈光。
本不想打扰母親觀看比賽，卻越小心越出錯，腳一抬，踢翻了拐角的花盆。母親聞聲回頭，卻不是那熟悉的笑容和淡定的神情。
而我真的從來不知道，母親一直在背著我哭。
于是從那時起，我再也不追問父親的下落了。如果母親是被父親傷了心，那么，就由我來照顧母親。我不會再讓她有淚流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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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也會有睡不著的時候嗎？”房間的門開了，是仙道，端了一杯熱茶和几塊點心。
“嗯。”流川靜坐在床沿，愣愣的讓手中橘色的球体在掌間顛簸。夜里從房間傳出這种聲響是很不和諧的。
仙道搖頭，沒有開口也知道那個人不會因為自己說一句“扰民”而停下的。
“雖然晚上吃這些有點……，不過總比餓肚子好吧。”仙道說著把東西放在書桌上。低頭，地板上流川的東西攤在角落里，顯然是一直沒有動過的樣子。仙道俯身斂起行李，打開一看，眉頭又結在一起。里面是一團團塞得滿滿的衣服，勉強扯出一件，也是皺巴巴了。
“有時間么？”流川沒看仙道，手中的球憑直覺拋了出去，在吊燈旁擦出個漂亮的弧度，落到仙道手里。
“一對一”
“現在？”盯著那個橘色的熟悉物体，感覺卻是陌生的。指尖微微發熱，指根有种衝動想把球撥出去。自己并不是因為喜歡才打球的，然而那個人卻是。
流川依然默默地坐著，交給仙道的是挺直的背。線條硬朗，卻又柔軟，似乎融在了白熾燈明朗的光線里，消了輪廓，去了感情。
那一刻，想把他擁在怀里，分擔他的一切。但是腳步始終無法邁出一步，想到那夜皎洁的月，和他狠狠的巴掌；透紅的臉頰和不解的餘怒。
曾經在父親面前自信滿滿，以為贏得那個人的愛就像自己付出的一樣容易。可挫敗的時候，才慌了手腳，設想過千万种可能的邂逅，偏偏少了這种單戀。
仙道放下手中的球，輕笑，“可是，外面已經看不見了。”
流川不耐煩仙道的理由，伸手向仙道要球。仙道只是笑，撿起球，右臂后弓，抖腕，球彈到門后的籃板上，45度角打板進籃。
不理會流川的不滿，仙道開始著手整理那堆亂七八糟的行李了。于是那些蜷在旮旯里的衣服一件件被揪出來，挂到衣柜里。
“吃完飯要早點休息喲。”
“想洗澡的話，就先換我的浴袍吧，你沒帶是吧……”
“楓，你怎么……”收拾到一半，突然發現到气氛的詭异。回頭，哪里還有流川的蹤影。早知道他不是那么听話的乖小孩，是自己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才會少了那個人足以殺人的目光而不自知。
“哎……”長嘆一口气，流川伯母的囑咐不逢時地響起來了。
“千万不要隨他耍性子，楓這孩子，就是太任性了……”
好像答應的時候倒挺痛快，沒想到事情只要一牽扯到流川，就變得棘手起來。那個人講得堅決，做得也干脆，完全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仙道想不縱容也難。想過要“嚴厲”地提出自己的意見，實際上卻是根本不忍對流川說重話。好像對他大聲講話，都會傷害到那個人似的。其實仙道也清楚，流川不是個處處要人保護的小女生，可就是不放心。
是等了太久了的緣故吧，久旱逢甘雨，干涸的土地是不敢對滋潤的雨水有任何怨言的。
整頓好心里的些許無奈，仙道隨手挑件外衣，拿了塊小點心，匆匆關了燈，跑到樓下的球場。
流川早就在那里練習了。
走過去，把外衣給那個人披上，趁他開口要罵那句白痴的時候，奉上自制的愛心點心。一看他的嘴里塞得滿滿的，大口的咀嚼，想快些咽下去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
替流川穿好外套，再拿袖子擦去他額頭的汗，“慢點吃，小心咽到。”
“羅……咳、咳……羅嗦”雖然外面燈光昏暗，但是流川拿膝蓋想也知道仙道的表情，那個家伙一定是又笑得很白痴地看著自己出糗吧。
“嗆到了嗎？”仙道撫著流川的背，關切的問，“要不要我上去拿水？”
哼！身子躲到另一邊，避開仙道的溫柔，流川三下兩下強迫自己把嘴巴里的美食干掉，明明咽得想咳嗽還是倔強地擠出一句“不要”。
倒是仙道被流川躲過，懸空的手，不知道擺在哪里合适。他尷尬地收回右手，強打著几分笑容。“哦，那……我們開始吧……”
同居是一個糾纏在甜蜜中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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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小心！”揪回卡車前夢游的仙道，越野被嚇出了一身冷汗。“瘋了你？！怎么亂闖。”
“啊？哦，抱歉，流……啊，越野。”仙道回神，看了越野一眼，那表情竟似乎還在詫异越野是什么時候跟來的。
“流什么？”越野拉起仙道的手臂，實在不放心他一個人行動，“不是彩子嗎，什么時候換的？”
“嗯，嗯。”仙道的神思又不知道周游到哪里去了，越野在一旁气得干瞪眼。
“仙道彰！”怒气衝衝地奮力一推，沒想到一向行動敏捷的仙道居然一個倒栽蔥七滾八落地掉到旁邊的湖里去了。
咕碌碌……咕碌碌……
“仙道！！”
水面上冒了几泡，緊接著是落水狗仙道失魂落魄的浮上來。越野一把摟住仙道，天知道他剛剛急得快要哭了，真怕仙道就在他這么一掌之下与世長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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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流川還想說什么，但對方已經微笑著阻止了。
“小楓你總有一天是要找個人一起生活的，”流川幸拍了拍儿子的肩，“現在正好适應一下。再說，那個仙道不是你朋友嗎？還是你們吵架了？”
“沒有。”流川有些心虛，垂下頭，不想讓母親擔心，“他對我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媽知道自己這几年陪著你的時間少了，要不是工作太忙……哎，說這些也沒用，都是媽不好，光想著自己，就……”
“媽……”流川搖頭，他從來不怪母親，甚至在他心里只有母親是唯一值得信賴的人——至少現在是這樣。
流川幸仰頭看著儿子，默默地，臉上漸漸蕩開著幸福的表情。但她的眼睛里同時也多了莫名的黯然，流川突然把它和仙道的苦笑聯系起來。同樣的琢磨不透，同樣的心碎……
“您什么時候回去？”
“明天。”
流川點頭，什么也多說，早就習慣了母親今天飛來，明天离開的生活。
一直自己都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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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爺啊，求求你不要再嚇我的心臟了，小的承受不起呀。”越野誠惶誠恐的為仙道點燃煙，一臉的可怜相。
“我也不想。”仙道仰到在草地上。天空很藍，淡淡的鋪著浮云。晚霞映在西山，緋紅一片。閉上眼，眼前還殘留著陽光的射線，照亮了那個人的影象。
“這次又是為什么？又失戀啦？”越野故意說得很隨意，因為他知道能讓仙道如此苦惱的事絕對不簡單。但他即使不能解決，起碼也想分擔一部分。
“是失眠了……”仙道也講得淡然，但越野听得出來仙道在掙扎。可他不懂，一個在自己父親的葬禮上也能夠將情緒掩飾得很好的人，為什么會突然如此這般。
“仙道。”越野站到仙道面前，擋了仙道的光。仙道應聲睜開眼睛，見越野正嚴肅地審視著自己，“你干嗎，越野？”
“噓，安靜。”越野把食指放在嘴邊，示意仙道不要說話。他左右端詳了好一會儿，終于又坐回去，靠在仙道旁邊。
“我看，你的幸福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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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到家的時候，流川還沒回來。
作好晚飯，收拾完房間，也洗了個澡，仙道忙完了所有家務，發現自己已經無事可做了。守在空蕩蕩的客廳，仙道覺得很無聊，以前父親出門在外，也是一個人，應該說是一個人早住慣了。但是從流川搬來，突然不習慣獨自坐在沙發上翻翻雜志，听听CD，客廳好像在獨處的時候寬敞了許多，也冷清了不少。
仙道變得沒有辦法打發閑适的時間，電視開著，CD轉著，所有的燈也都亮著，可還是覺得空。以前都不會發愁自己要干什么，想干什么，現在他卻每天都想著這些事。
指針很快轉到了8點，卻還不見流川回來，滿桌的菜已經變的溫吞吞的了。實在等不下去了，仙道站起來，簡直覺得再在這种地方多呆上一秒自己都會瘋掉。
設置了留守電話，仙道騎車去了湘北。可是湘北的体育館已經沒有人了，笨重的鐵鎖扣在門上，仙道試著揪了揪，似乎是很結實。
他會去哪儿呢？仙道問自己，但不會有答案。
抬眼，夜空中星斗滿天，這是城市中難得的好天气，可仙道無心欣賞。平日里那些風花雪月的本事統統被丟到太平洋里喂飽了鯊魚，而留下的卻是成天的提心吊膽。他總怕有那么一天，流川從自己眼前消失了，或者不理他了，又或者喜歡上別人了。
連仙道自己都覺得自己是想的太多了，可是流川的態度讓他一點安全感也沒有。甚至，為什么流川會搬來和他住，以及流川到底有沒有原諒自己，他都不清楚。
他只是接到流川伯母的一通電話，然后就是流川突然帶著一大堆東西出現在門口，說了句，“我要住在這里。”，就塌塌實實住下了。
仙道覺得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搞不懂那對母子想要做什么。而他所疑惑的其實流川也一樣不明白。他只是不想母親擔心，才勉強答應母親的要求。至于母親的用意，他不是很清楚。
沿著湘南海岸溜達，單車推在手里，早失去了用武之地。或多或少希望能湊巧在這里遇上流川，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气，去推開流川家的門，上次就是從那道門被流川赶出來的。
晃蕩到很晚，才到了流川家。樓上的燈亮著，陌生的曲子從窗口飄下來，悠悠揚揚，飄飄洒洒，擊碎了他好容易建立的感情防線。
扔下單車，仙道靠著牆慢慢地滑下，胸口的胎記隱隱作痛。撫住胸口，仍降低不了那里的灼熱。蜷縮在黑暗中，涌上的委屈和不安將仙道淹沒。以為自己無所畏懼，到頭來，在流川面前，偽裝層層瓦解，而自己全線撤退，連防御的盾牌也沒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開始有腳步聲穿插在重复的樂曲中。
“喂，”仙道的視野范圍內出現一雙NICE的球鞋。視線顫抖的上移，那個人撅著嘴站在他面前，姿勢的差別，讓流川顯得特別高大，也很有壓迫感。
“媽讓你進來。”
流川一幅不耐煩的樣子，被仙道看在眼里，剛剛還很失魂落魄，現在卻是很想笑。喜歡他的所有，包括他對自己的不滿。
“你呢，不想我進去嗎？”仙道抬著頭，沒有起身的意思。
“隨你。”流川不打算和仙道爭，尤其是討厭他那油腔滑調的嘴臉，“反正，我告訴過你了，你……”
流川的話戛然停止，因為他被仙道突如其來的擁抱圈住了。那一雙有力的臂膀將他緊緊的環繞，像要把他吞噬，無止境地侵占。
“仙道！”流川掙扎，但是仙道不肯給他自由的權利。
“別動。”仙道靠在流川肩頭，灼熱的呼吸噴過去，激起流川更大的反響。
“求你，感受一下好嗎？”仙道喃喃地低語，希望流川了解，哪怕只有一點，希望他能懂。
流川被仙道的痛軟化了，他停下，深吸一口气，挺直身子被仙道抱著。
而那一瞬間，背后傳來的熱量，讓流川几乎跌倒。推開仙道，拉開兩個人距离，流川大口喘著气。被嚇到了，他真的被仙道嚇到了。那一團燃在仙道胸口的火熱，燒得他無法忍受。
流川不解地看著仙道，而仙道正溫柔地凝視著自己。流川猶豫的將手探向仙道的胸口，剛剛碰到卻又收回來，不相信人的体溫可以燙到這种程度。
仙道則是輕笑，他能猜到流川這种反應。上前一步，握住流川縮回去的手，將它按在自己的胸口。
心跳聲扑通扑通，他的，還有他的……
流川默默的感受著仙道，似乎他按住的是一個缺口，仙道的一切都可以從這里窺視。
而仙道卻又顯得那么落寞，俯身，無比虔誠地吻了流川的手。
這一次流川沒有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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