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之一


我望着那张照片,照片中的人穿着那个时代的衣服,我不喜欢那个时代,却为那时代的衣服倾倒,男人的长袍马卦,女人的短袄长裙。照片里是两个穿着长衫的男人,那是我最最钟意的男式衣服,只可惜这个时代里已经没有了,我从未见过一个令我钟意的长衫男人,终于,这张照片帮我如了心愿。

我是雅,请直接称呼我雅就行了。照片是一张极老极老的照片,老到,大概不比我爷爷的年轻多少吧。而且那是从爷爷的箱底翻出来的,让爷爷知道的话,我就死定了,因为,那箱子,是爷爷宝呢,任谁都不能碰的。照理,我该趁爷爷没在的时候马上收起照片,可我偏不,直觉认定,如果我收了它,拍拍手,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会错过很棒的事情。于是,我握着照片,带着那种荆柯上路的心情跑去阳台吵午歇的爷爷。

“爷爷,我要听故事。”爷爷是积古的老人,有一肚子说不完的故事,好的,坏的,悲的,喜的,可今天,我要听这相片儿的故事。

“好好,要听什么?”

“我要听什么,您就给说什么?”

“呵呵,还没爷爷说不出的故事,你要听什么?”

“这可是您说的,回头可别耍赖。”爷爷是个好面子的人,只要答应了就不会反悔,哪怕,我犯的是爷爷的忌讳。

“爷爷什么时候诓过你?”

“那好,我要听这相片儿的故事。”我抬起手,把照片举到爷爷眯起的眼睛前,不意外看到爷爷脸上的惊讶,只是出乎我的意料,他并没有生气。

“连这个都被你这丫头找出来了。”爷爷拿过那张相片,看着里面的人,有些敬仰,有些依恋,好久都不说话。

“爷爷,您答应我的,快把这相片儿上的人和故事说给我吧。”

“丫头,你看看,这相片儿上的人象什么?”

“嗯?”

“你觉着,他们象什么人吧,他们两个又是层什么样的牵连。”爷爷拿着照片凑到我眼前,“仔细看看,想明白了告诉我。”

“他们?”我望着相片儿里那两个令我倾倒的长衫男人,英挺帅气的,清冷俊秀的,是朋友?两个出类拔萃的,在那样动荡的年代相逢,惺惺相惜,义气相投,所以是朋友?可又不象,是朋友,眉目间的缠绵又是对着谁的,那么,……,“情人?”

“到底是我家的丫头,”爷爷拍了拍我的头,“说出这话来连愣都不打一下。我就告诉你这个故事。”

“这个,是好些年头的事故了,照这相片儿的时候是五四的第二年,再下一年,他们两个就走了,就这么着不上半点儿心思,弃了两个人两处的家,走了。那天,仙道家的少爷穿的是深藏色的长袍子,天青色的马卦,咱们家少爷,是鹅黄的长袍,月白的马卦,只可惜这张相片儿上是看不出了。”爷爷有些不舍的描着相片儿上的衣服,“这个,可是苏绣,一等一的精巧做功,一针一线都是手缝的,也只搁在他们身上才合适。”

闭上眼,爷爷的神色里居然还有些陶醉的样子,我很识相的不打扰,因为只是听爷爷这样说,就觉得要屏息,这是怎么样的一双人呀,爷爷是亲眼见过的,自然更不同了。

“真要往头里说,还是义和团那批拳匪闹进北京城那年,那个乱哟,不过,若不是他们这一闹,兴许我家少爷也碰不上仙道家的人。可也难说,想是前世里有夙缘的呐,再怎么着都能碰上。那年,我也才六七岁,有些事儿也没经过,是零零落落听旁人讲的……”

“爷爷,义和团不是起义军么?历史书说是反帝反封建的,怎么能说匪呢?”

“你小丫头懂什么?我可是打那份儿乱劲儿里头过来的,要听我说就好好儿听着,别插嘴!”

我乖乖闭嘴,因为此刻那个故事才是最要紧的,关于相片儿上那两个人,仙道家的少爷,和爷爷的少爷,啊,忘说了,爷爷年轻的时候儿在北京城一处大户人家做仆佣的,那户人家,姓流川。

我花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听这个故事,这是那个时代的故事,确切来说,是从光绪二十六年间开始,而止于公元一九二一年,可是,这里的止于,仅仅是爷爷再也没得到他们的消息,对他们来说,这个故事可能永远永远,都不会停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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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二十六年,这是义和团在北京城闹得最厉害那年,而关于那两个人之间所有故事的开始,得从七月初八那天说起。

其实打那年的五月起,北京城就已经在战乱阴云之下了,八国联军攻占了沿海的炮台,而义和团则拆毁了通往北京的铁路,众多混乱的因素,终于因为德国公使被杀的事件彻底爆发。德国驻军说要自卫,同时等待天津联军的救援,可毕竟远水难救近火,难敌过义和团的人多势众,使馆附近的民房已被夷为平地,城南各街道差不多全被烧毁。北京,与其说在朝廷手里,不如说是受了义和团的控制。顺风得势的义和团几乎把北京城整个儿的翻了过来,他们在各处游荡,寻找“大毛子”(洋人),“二毛子”、“三毛子”(信教的,洋行做事的中国人),抓到就杀了祭神。可洋人毕竟有他们的自卫军护佑,所以,其实来讲,义和团杀的中国人到比洋人更多。

流川家,算是北京城里有数的富豪,已经营各式的名贵药材为主,可能因为祖籍是姑苏的缘故,还兼做着南北土产的买卖,因为这些东西少于洋人打交道,又是住着北京城东的马大人胡同,离那混乱之地还隔着远些,再者来,家主人流川弘是个随意的人,讲究的是“安”,可再怎样的“安”,在得到洋人联军马上就要从天津攻入北京的消息后也不得不考虑避难了。

在苏州还有祖屋大宅,况且全中国看下来,江南那儿该算是最安定的地方,如果从德州取道南下,一路上也太平,可这么大一个产业的家,说搬就搬却也不是易事。别的都好说,只是流川弘喜好古董玉器,这些东西精贵且易碎,带上路是不行的,可留在这宅子里,想来只有被搜抢一空的可能,不过流川弘自有他的一番道理。

这天是七月初七,是七巧节,往常的七巧节,流川家总是随着俗礼风风雅雅的过,可是这次七巧节,却是逃难的前夜,明天,七月初八,举家向南避难,无论如何,也没法风雅起来了。流川弘站在庭院里,指挥仆人们四处挖些坑,将大件的古董玉器埋下,他最疼爱的幼子流川枫随侍在身边。

那年流川枫是个六岁的小男孩儿,宁静而寡言,原本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房里睡觉的,可因为自幼他就喜欢玉器缘故,所以非要拗着性子看父亲把他喜爱的玉器藏到土里。说起来也挺有趣儿的,在流川枫周岁那年按着习俗抓周,婴儿的他就一把抓起了一柄玉如意和一个玉质的书签,别的东西看都不看,可让他放一件下来,他又说什么也不依,从那时候起,流川家的人就都知道这位小少爷对玉器近于执着的喜爱。

流川弘携着幼子枫的手,仔仔细细的指点给他看这些玉器的来历,小枫却总也没听进去,说起来,他喜欢玉器,仅仅为了玉器握在手里那么既冰凉又温润的感觉,至于这些玉器的来历,他才懒得知道。

此刻,他望着那些看了许多年的玉器被埋进泥土,小小的心里居然有一丝悲哀,感觉难以割舍的悲哀,于是他挣脱了父亲的手,奔过去,从仆佣手上抢下了一件约摸一尺来高的玉马,紧紧的抱着,也不说话,只是执拗的看着父亲。

这是他最喜爱的一件,三岁生日时父亲送的,一匹昂首阔步的小马儿,是整块的白玉雕成,只有眼睛上镶了两块赤黑色的玛瑙,使得这整件的玉器有种近乎真实的动态,算是上品,却并不是小枫所有的东西中的极品,可小枫就是最喜爱这匹马儿,毫无理由的喜爱。

流川弘叹了口气,示意下人退开,慢慢踱到小枫的身边,弯下腰,原本打算劝说,可见到小枫眼里的神色后决定放弃,于是在第二天,也就是七月初八那天上路的时候儿,小枫乘坐的骡车里除了随身的包裹之外,还带了一匹玉马。因为在七夕夜和流川老爷最终达成的协定,他可以带这匹马上路,可必须自己照看着。自然还有伺候小枫的小童儿,李平(也就是我的爷爷)。

小枫非要带着这件玉马,是为了不愿意离弃,可之后所发生的事,却是小枫怎样也不会料到的,这件他不愿离弃的玉马,终究永远的离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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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道德州,路是选得不错,毕竟因为德州官道上还比较太平,况且流川老爷做事一向从容而缜密,就算是逃难也不例外,为了防路上可能的差错,他借了时常出入官宦人家的因由取得了两本照会,一本是朝廷的,一本是洋人的,这便使这次的举家向南避难显得万无一失,只是,民间的俗谚却有一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再如何周详的计划,真的实行起来却并不会如同想象一般的圆满。

就是在德州城外,流川家遗失了最要紧的一辆骡车,是小枫乘的那辆。

因为德州官道方便通行的关系,所以大量从北京天津涌出的难民都走的这条路,普通的百姓是雇不起车的,只能靠走,走就是成群,而生畜在这样慌乱无序的

地方最容易受惊。事情就是那样简单,小枫口渴了,李平下车为他取水,车夫也借着这个空闲下车抽袋旱烟休息一会儿,一群沿路行乞的难民过来,看见有大户人家的骡车就蜂拥而上,冲散了流川家的骡车队伍,而小枫的车,因为没有车夫的关系,受惊的生畜失去控制,李平只能眼睁睁的提着一袋水看着发狂的骡子将他的小少爷越带越远。

失去稚龄幼子,又是这样一个兵荒马乱的年头,谁都不敢想象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在小枫身上,李平吓得只会发呆,连泪都流不出来,而流川夫人除了呼天抢地椎心泣血的哭嚎之外什么都不能做,其他人则只知道围在夫人身边一起哭。流川弘是一家之长,他必须镇定,安抚下所有的人,先乘车赶在天黑前进了德州城,行程是必须继续的,不然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可小枫也是必须寻回的,纵然有可能再也无法找到,也必须去找。

即使是逃难,可富豪终究是富豪,于是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德州城连同方圆数十里之内的小县小村都挂满了流川家寻人的告示,流川老爷决定在德州多逗留两天,两天之内,不管有没有小枫的下落,都必须离开德州继续南下,而寻人的事就托给了德州的官衙,自然,流川家对官府是许下了很多好处的。

两天,不短不长,要发生的,这些时间足够有余,等不到的,就算一个月也嫌太短。两天,来说消息领赏钱的人多得紧,可没一条是有用的,流川夫人,本该足不出户的大户人家太太,在两天里跑遍了大半个德州城,可是,没有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在流川夫人而言,这还是好事,至少,小枫还有活着的希望。

两天后,流川家还是继续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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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看看小枫,坐在那颠簸的骡车上,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车子上下跳腾的厉害,只听到周围嘈杂一片,再来就慢慢儿安静了下来。一路上,他都死死抱着那匹玉马儿,因为答应了父亲,沿途上会好好照看马儿,不让它受伤,不让它被人抢走。终于,受惊的骡马跑不动了,车了停了下来,四周是一片令人害怕的宁静。

小枫从来就喜欢安静,可这次不,现在他只希望能听到嘈杂的人声。

“李平?”小枫试探着叫了一声,可是没人回答,更抱紧了一下那匹玉马,小枫挪动着因一路颠簸而酸痛的身子,跳出车外。

那是一片荒野,没有路,除了长到小枫齐腰处的野草,和几处已经烧焦坍塌的残破墙壁,什么都没有,从小在朱门玉户成长的小枫,第一次见到了颓败。小枫抱着那匹玉马儿在荒野中站了许久,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不知道家人在哪里,手中的马对六岁的小枫而言,是唯一的依靠。

天慢慢儿暗了下来,一阵凉风吹过,荒野的草飒飒而动,小枫看了一眼奔跑到不能走动的骡子和还算完好的骡车,决定进车里过一晚,只是一晚,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处陌生的地方,简陋,除了床之外什么都没有,包括窗户。

“家徒四壁”,小枫脑子里忽尔闪过这四个字,家塾的先生教过的,应该可以用来形容这间屋子。

屋外传来的两个男声的谈话,原本是压得很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可慢慢儿都拔高嗓子吵了起来,布帘子本来就隔不了声音,小枫又懒得动,就躺在床上听他们说着些什么。

“长的这么好,又穿那样的衣服,一定是大户人家的,报官兴许也能拿赏银,干嘛非得干那种缺德事儿!”

“就是长的好,赏银能值多少?卖给戏班子才能赚大笔的钱!你不是个偷儿,这会儿跟我说缺德?!”

“是偷儿,我可只干过小偷小摸的勾当,没当过人口贩子!”

“我可是你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愿意,回头卖了他得的钱你别拿!”

“那,就算是卖,你也别往戏班里头卖啊,有些大户人家不能生养的,男孩儿才好卖,价钱又出的高,更何况,你已经得了他的马了……”

小枫原本还在静静的听他们吵架,这会儿一听见他们提起马来,不由得惊起来,这才警觉那匹玉马儿已经不在自己手上抱着了,这一怒非同小可,他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下地,一头跑到屋外,屋外的两兄弟没料到他已经醒了,看他出来都是一愣,小枫却只看见桌上那匹玉马儿,便冲过去拿。

那两兄弟见他想拿那匹马,都觉着有些好笑,想他小小的一个孩子,就算拿了马也没办法逃走,那个哥哥就说,“你拿着吧,我看你能拿多久。”

弟弟还是觉得不忍心,在旁边说道,“哥,你就拿了他的马卖了,也能过上一辈子,这孩子还是交给官府吧。”

他们谁也没想到,小枫才拿到那匹马就用力往地下一掼,一时间屋子里就听见良玉砸石的清脆而冰冷的声音,接着听见小枫冷冷的说,“就不给你们。”

小孩子的气力原本是不大的,马儿只摔成了四块儿,可小枫还是不依不饶的拿了那四块起来接着摔,两兄弟都象看傻了似的,等回过神来想从他手上抢,却已经是没什么可抢的了,那马,真的算是粉身碎骨了。

“妈的!”眼见着财神爷被摔破了,那个做哥哥的破口大骂,怒气冲冲的上来打了小枫一巴掌,小枫白腻的小脸蛋儿上立时起了五个手印,嘴边还渗出血来,可他就是咬着牙,既不哭也不叫,只是冷冷看着那人,那人居然也敢到有些寒凛凛的一颤,随即重重哼声气说,“算你小子有种,老子要不把你卖进戏班里多掏腾几个钱老子就不是人!”又狠狠向着做弟弟的喊道,“再帮着他,我连你也宰了,还不陪我出去找买家!”

那做弟弟的摇头看了小枫一眼,“你这孩子,别这么倔了。”说着也跟在后面出去了,把小枫一人锁在屋子里。

小枫慢慢蹲下身子,看着地上一堆已经成了碎玉的马儿,他还是没能保住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知为什么,刚才那时候他就想摔了这马儿,也不能再让那人去碰它,可是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却感到无比的伤心,是他自己亲手杀了那匹小马儿。小枫慢慢儿脱下披在外面的长大衣服,小心翼翼的把地上的碎玉捡起来包在衣服里,一块都不拉下,又把那对赤黑的玛瑙眼睛挑出来贴身收好,就这样捧着那一包碎玉坐在地上。

两兄弟过了很久才回来,脸色都不太好,小枫也不理他们,还是自顾自的坐着,直到那个做弟弟叫他来吃饭。接下来的五六天都是这样,有时是做哥哥的一人出去,那个弟弟看起来还算是比较和善的人,有时会陪着他说说话,可小枫只是不理人,也不开口说话,每天就抱着一包碎玉呆呆坐着。

到第七天上,两兄弟是一块儿出去的,回来时都显得挺高兴的,还煮了一大锅的肉汤让小枫吃,在这样孤独的时候,人的感觉总会加倍敏锐,尤其是孩子,小枫心里只是悲观的想到,可能他们是找到地方把他卖了,再也见不到父母兄姐,还有和自己一同长大的李平了。

这天晚上,两兄弟的兴致都特别高,那个做哥哥的还喝了点儿酒,看见小枫呆坐在角落里就过去向他说道,“你也不要怨我,我还是挺好心的,替你找了个大户人家,去了之后也是一样锦衣玉食的过日子。”说着,伸过手来想拍拍小枫的头。

小枫只是不想被那人碰到,就地往旁边滚了开去,那人是没料到他有此一招,只能悻悻收回手来骂道,“小畜生,不识好人心!”原是骂骂咧咧的就算了,没想到已经有六七天没开口说话的小枫突然说,“你卖了我,我还得谢谢你把我卖得好?”还是那样冷冷脆脆的口气,是童稚的声音,却让那两兄弟一下子语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歇了一下,那哥哥象是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提起脚来对着小枫就要踹,那弟弟忙过来拦腰抱开了,“最后一夜了,好聚好散,兴许这小孩子将来还能发达,别让他就记着咱们的错处。”这才慢慢儿的劝走了。

小枫低下头,收紧了手,喃喃对着怀里抱着的碎玉和胸前收着的赤黑玛瑙眼睛说,“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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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小枫就被从床上提溜起来,匆匆洗了脸就被两兄弟带出去了。一路上迂迂回回不知走过了些什么地方,却到了一处热闹的小镇码头,码头上泊着一艘蛮有气派的官船,船上的旗子上绣着两个大大弯弯曲曲的篆文,小枫曾跟父亲学过一些,碰巧还认识这两个字——仙道。

一上船小枫就和那两兄弟分开了,两兄弟去一个下人那儿拿了银票之后就下了船,小枫却被带到一间干净的小舱里头,由两个仆妇帮着洗了澡,换了身衣服。看起来还象是个安全的地方,可小枫仍是不错眼的盯着搁在桌上的那包碎玉,手里也始终捏着那两颗赤黑的玛瑙眼睛。

这会儿,小枫已经洗漱干净了,穿了一套湖绿色的绸衫绸裤,很好的料子,软软的贴在皮肤上,只可惜太大了,就这样挂在身上,看起来活脱脱象个小道士,那两个仆妇见了都抿着嘴的笑,“这孩子漂亮是漂亮,可惜单薄,这是彰少爷最小的衣服了,还是前年做的,他穿着还嫌大。”

终究还是小孩子的性情,小枫有些生气,并不是气这两个仆妇,因为他自己也知道眼下这身打扮一定看起来很滑稽,他只是恨这身衣裳的主人,因为他在自己家里头已经算是高挑的,可没料想还撑不起这套衣裳,只恨那人没事儿长那么大个子,才害得自己出了笑话儿,心里不由暗暗记下了那人的名字,不为别的,因为没见面就输了人一成,输在身量上。

眼看着已经把小枫拾掇得清清爽爽,那两个仆妇就过来牵着他的手,想把他带出去,可没想到,小枫却偏偏跑了开去,又捧了那个包裹,这才跟她们出去。那两个仆妇虽说惊讶,却并不多问,因为东家的吩咐就是好好儿看待这个小孩子,所以下人只要照做就行了。

现在小枫被带进另一处比较宽大的舱房,房间正中央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看起来挺方正的中年男子,象是和自己的父亲差不多大,身边是一位福相的夫人,身后站着三个孩子,最小的一个看起来也比自己大些,这会儿这三个小孩子的脸上都有些古古怪怪忍着笑的样子,小枫马上就明白,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因为穿着这样一套大的可笑的衣服,心里就有些不高兴,没想到那个最小的居然一副忍不住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还伸手指向自己说,“我的衣服居然被你穿成这样。”

小枫恼极了,原来就恨衣服的主人,现在知道他就是,又气不过他这样笑话自己,于是握着拳头狠狠的对那孩子瞪了过去,却引来那人更厉害的一顿笑,直到那中年男子低喝一声“小彰,不得无礼”才慢慢收住,却还不怕死的迎意小枫的恼意走了过来,对小枫抱拳行礼,“我是仙道彰,刚才多有得罪,对不住。”嘴里说着对不住,可看他的眉眼还是那样快溢满出来的笑意,生气中的小枫也不顾什么规矩礼数,只是不想看到这人在自己眼前笑,于是一偏头,冷冷哼了一声说,“知道了。”

“真小气,人家已经赔了不是,你叫什么呢?”小彰还是转到小枫的眼前,还是笑得那样讨厌,小枫不想跟他说话,又不愿被人说小气,低下头两相考量了一下,还是面子大过一切,只能不情不愿的说,“流川枫。”

“果然是流川家的孩子!”那一直坐着看他们两个闹的中年人忽然开口,语气中满是喜出望外的意思,“快遣人给苏州送信儿,就说他们的孩子在咱们这儿。”接着又肃正了口气说道,“小彰,不许你欺负客人。”

小彰听了也只是笑嘻嘻没什么诚心的答了声“是”,小枫在旁边看着他笑时的眉眼,突然觉得他这样呲着牙的笑,有些象那匹玉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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