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

 

春日的晴天,早晨,花花草草的软的,阳光是软的,海水的声音是软的,连单车疾速向前迎面而过的风,也是软的。

软风熏得行人睡……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虽说春日刚进高校的开场赛就输了,不过,那没关系,迟早都会赢回来,流川蹬着车,沿着湘陵长长的海岸往球场,自然陷入只想着篮球和那场比赛的嗜睡状态。

没有预警的突然睁开眼,往海堤一瞟,急急带把刹车,跳下,神思清明的望着不远处海提上坐着的一个人。虽说没见惹眼的冲天发,坐着也看不出身材体样,可流川只是在一瞟间就知道,那是陵南的仙道。

上次,就是输给那个家伙的!

这么晴朗快意的早上,没去练球,坐在海边,想跳海么?推车过去,近了些,再近些,清楚看见那人脚边放着的钓杆……

什么嘛,大清早,钓鱼,凭什么!一手狠劲捏着车把手,另一手握拳。凭什么!在自己狠命硬撑爬起来练球的清早,那个人在钓鱼!怒火,毫无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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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仙道,因为昨夜是开着窗睡的,所以天还没亮就被吵醒了,被早起的鸟儿吵的,辗转数次,发现再睡不着了,奇怪的决定拎着钓杆去海边看日出。

踏在还没人走的街道上时,仙道还挺乐的,长这么大还没看过日出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仙道看日出;可是,一坐在凝着露水的海堤上,仙道就觉得不妙,瞪着露出桔红色脊背的太阳,早起的虫儿让鸟吃,早起的仙道好想睡。

于是,坐在海堤上,睡着了。

现在,现在醒了,不是被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大太阳弄醒的,而是,而是……,总之,起身回头就对了。

“那个,流川君?”居然出了一身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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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无意识的默念到第117遍“我一定会赢你”,前面那个一直没甚反应的人突然站起身转过头来,流川一愣,一种做错事被当场擒获似的违和感,促使流川更强硬的握拳,瞪过去。

仙道逆光,轮廓清晰而细节模糊,虽是如此,流川还是注意了,不冲天的发,垂下来时,前面的浏海同自己的一样长,遮住眉眼,鼻子挺直,嘴唇,不管笑或不笑都是极舒适的线条,纯美学而言,长得不错,很不错。

流川朝阳,朝阳的眼睛里落进一些阳光的斑驳绚丽,真减色不少,仙道想着,不若前次看到纯黑清澄的美丽,白润的脸上镀着光似的,连唇边的细小微汗都是晶莹的,就是一发光体,想到这儿,微笑,还是会输给我。

阳光蔽去了眼睛里流露的翻滚思潮,仙道知道流川在想些东西,可看不清他在想什么,想知道,他怎么会一大早跑来海堤看自己睡觉的,想知道,“流川君在看什么?”
想了解他的想法,从明确知道他眼光的落处开始。

落在逆光剪影里的浅笑在流川看来有些模糊,模糊,所以不明意义。他在问话,看什么?看他啊,要明白告诉他吗?他为什么问?指望我有问必答?做梦!可是,那笑,难道以为我的不答是怯场吗?
“你长得还不错。”

你长得还不错。

春日的晴天,突然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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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他凭什么要问?!盖火锅!你长的不错,自己凭什么要答?!抽球!
仙道彰!

“流川的训练很投入啊。”猩猩点头。
“是啊,有他作为生力军,我们篮球社今年一定会达成理想。”眼镜欣慰。
“死狐狸,你别想一个人出风头。”红头叫嚣。
“流川他一定是因为上次输给仙道不服吧。”
“是啊,自从练习赛以来,他一直念念不忘的要打倒仙道。”路人甲乙丙丁切切私语。
“你们知道什么,仙道只有本天才才有能力打败的。”红头不服。

所有的声音都清晰进入流川的听觉范围,扣篮,以雷霆万钧之势,落地,回头,环顾四周,“仙道是我的。”仙道彰,我一定会赢你!

可是流川枫,你知不知道对一个见了一面的人“念念不忘”是种怎样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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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自己怎么会问?你长的不错,他这算是什么回答?还真是,没睡饱就容易脱线,可是,到底是谁更脱线,他没睡饱还是我没睡饱?仙道站在更衣室的镜子前抓头。

“仙道彰!你给我自觉一点,训练迟到还敢在更衣室里拖这么久!!”隔着一扇门都能查觉田冈的怒火,不过,没感觉。

拉开门,“原来已经很久了呀,对不起。”

训练,也是一种身在其中而神游离于外的活动,听见场边彦一夸张的呐喊,“啊呀,仙道学长的拦截,好帅啊!这样也能传球,学长真的好厉害。”

仙道突然停下来,侧过头想了想,气得田冈在场边哇哇叫,真是的,年纪大的人脾气这么不好,容易血压高的,丢个把球嘛,再拿回来就好。

不过,的确又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象彦一或是别人说的那些夸张到底的也是一直以来听惯的,那么,干嘛要为了那句“你长的不错”就挂记到现在,那也不过,不过就是事实。可是,那算是什么回答嘛……

知道不过就是事实,还是依然记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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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租的单人房,意外的看见平民区里停了一辆过于招眼拉风的车,父亲他,巴巴的从东京跑到神奈川来,干嘛啊。

“父亲。”阔别了一年的父亲,总还是想念的,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在今天。

“彰。”父慈子孝的寒暄完毕,仙道爸爸打开放在沙发上的画夹,“上星期扫除的时候,在书房里发现这个,彰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有段时间很爱画画的,老师也说你有天份。”

“很早先的东西了。”这是试探,仙道微笑,语意,笑意,都模棱两可。

“可是,你来了神奈川之后也曾画过一幅画寄回家里的,”仙道爸爸尽数翻过前几张,拿了最后那张灰黄白色调的不知为何物递到仙道眼前。

“这个……”笑意加深,“只是随手涂鸦。”

“是吗?我可叫画廊的专家鉴定过,说是深得后现代抽象意识流的风格。”虽说未见得明白自己的儿子在画什么,仙道爸爸还是与有荣焉。

“……”忍,一定要忍住,虽说后现代抽象意识流的确好笑。

“我还是记着小时候的彰曾说过,长大了会为父亲画一幅最好的肖像啊。”动之以情。

“这样啊……”关键是,自己玩篮球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父亲所能假定的吧。

“我听说这里正好有一个知名的画家,我已经托人郑重的引见了,想请他收你为记名弟子,”切入正题,“我可是非常期待彰为我画的肖像啊。”

“就听父亲的安排吧。”总之是无可无不可,回了东京后的父亲,就无暇来管自己在这儿是打球还是画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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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彰发现,所谓的凑巧就是世界变小了。

他与父亲正坐在那位知名画家流川先生的书房里,同那位画家及他的长子——一个画商,一起欣赏自己的那些画。

画家就是画家,自有一点艺术者的清明,至少仙道能明白看出他看前几幅画时的赞许,还有翻到最后一页,对着那张现代抽象意识流快要抽风的表情;而商人,就是商人,画商也是商人,虽然额上有些冷汗,可还能圆滑的说着一些“的确意义深远难测”的客套话。

就是这个时候,敲门声,三下,轻重恰到好处,可见门外人的教养,然后,随着画家先生的一声请进,仙道看见流川枫走进书房。

猜想之中,意料之外,那画家也姓流川嘛,可毕竟还是,太巧了。

一般而言,流川家人是从来不让流川枫出来招呼访客的,而流川枫,则是通常家里来了客人也不会留意,可今天,今天让他看见了玄关的篮球鞋,还有客厅里衣幅架上挂的,陵南校服。

进书房,向父亲和长兄打了招呼,又在父亲和长兄的招呼下向仙道父亲和仙道打了招呼,恍同未识,仙道的心情自发的愉快起来。

“虎父无犬子,这位流川君也一定很喜欢画吧。”仙道彰客气得体却故意的应酬,不小心戳中流川爸爸心口永远的痛。

“小犬,小犬是打篮球的。”小时候明明就画出一篮和达芬奇小时候一样水准的鸡蛋,谁知道偏偏喜欢比鸡蛋圆大的篮球,明珠暗投。

“这么巧,我也是篮球队的呢。”既惊还喜的神情表露得体,却让流川枫有一拳揍过去的冲动。

作假,烂!哼!别开脸,正巧对上那张后现代抽象意识流,嗤之以鼻,“一锅粥。”

三字惊起千层浪,仙道爸爸还没来得及惊讶,流川爸爸还没赶得上形式上的喝止,流川哥哥还没准备好摆出适当的尴尬,就听见仙道彰笑嘻嘻的接嘴,“是呀,你怎么知道?”

流川满脸不屑,我怎么不知道。

“是我来神奈川后第一次煮的粥耶,可是你一定不晓得灰灰黄黄代表什么。”

“焦了。”

“怎么猜的呀!真准!”

正白痴,流川横过去一眼,用眼睛看就看出来了。

“就是因为煮焦了嘛,完全的不能吃,可是就那样倒掉觉得浪费,所以就拿来画了。”

无聊。

书房里五个人,这两个你一言我一眼聊得投机,另外三个,被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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