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仙道彰(上)

从那个男人指着那张神色冷峻留着刘海的男人的照片说他就是我妈妈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人生注定是与众不同的。

  我生在一个标准的单亲家庭。在外人看来,我的父亲在外人看来是一个高大英俊善良和蔼的男人。但是谁也不了解我真正的痛苦。这个男人其实是会用观月亚理莎的声音说:“你回来了”的男人。在我大吼叫他不要做这么奇怪的事的时候他会流着泪对我说:“我还不是不想你因为单亲家庭而心理扭曲,所以一个人分饰爸爸和妈妈两个角色。”我想我的人格如果会扭曲,绝对不是因为我生在单亲家庭……

  于是在我13岁的那年,我遇见了文章开头第一段所说的那件事情。即使是身在那个混蛋男人身边这许多年,听到这句话的下一秒钟我还是一度晕眩。在别的单身家庭的孩子会为残缺的爱时落泪时候,我却在网上没日没夜在网上寻找答案,直到无意间进入了一个邪恶的网站我才认命,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男男生子的事情。更匪夷所思的还有那么一群热爱写这些事情的女人……当那个男人发现我在看这些网站的时候,居然还用崛北直子的声音对说:“你居然去看这些,好可怕~~~”

  混蛋!!!还不就是他造成的么?!

  也许是出自想让那个家伙难过的心理,我留起了和照片里的家伙一样的刘海。在我剪完那个刘海出现在那个家伙面前的时候,他愣神的表情终于让我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感。直到他开口说了那句:“好像河童。”的时候我才悲哀地发现,可能我一辈子也赢不了这个家伙。

  那个男人也会工作,画漫画,人气似乎很旺,因为每当到了截稿日的时候,他总是会强迫我用发胶固定成和他一样的发型然后从各个地方逃走躲避催稿的编辑。叫鹰久的那个女人很漂亮,曾经一度是我暗恋的对象。直到14岁那年她发现我假扮父亲欺骗她把我狠狠揍了一顿之后。他画的漫画的主角,毫无疑问,就是相片中的那个人。现实中的他总是温和的微笑,而他笔下的少年却总是一副阿修罗的姿态。故事是阿修罗少年打篮球的热血漫画。那跨幅的少年灌篮的姿态像灌篮般砸入了我的脑海。于是,那年的夏天我剪掉了刘海,加入了篮球队。当我穿着11号篮球服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的笑容比遇见河童的那次浅,他说:“河童变身比较好看。”

  15岁时候的我身高就有了180cm。这是我唯一觉得像那个家伙值得高兴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那副画留给我的印象太深刻,我似乎也总是努力地以阿修罗少年的方式去打篮球。有好几次比赛我对他说:“明天的比赛我队友的家长都会去也,好丢脸。你千万不要来哦。”

  结果那个家伙,就真的一次也没有去。

  校际联赛的第三场我们输得很惨。我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里的时候,他正聚精会神地画着阿修罗少年。画中的少年在和队友击掌庆贺。那一刻忽然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的深处爆发出来,我大吼着对那个家伙说:“连真正的比赛都不去看的家伙,画出来的漫画也一定很烂。”

  那个家伙抬起头,没有笑容但是眼神温润地看着我说:“那么,要比一场吗?”


  他原来会打篮球,而且打得很棒。


  从我头顶上灌进去的球让我知道原来温和微笑的他在球场上也会变化成阿修罗。

  “等你能超越我的那一天我会去看你的比赛的。”

  15岁夏天的那个日子,我输掉了我人生中最悲惨的两场比赛。


  奇怪的是,那场比赛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学阿修罗少年的篮球。渐渐地感觉到打篮球原来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我也再没留意那个家伙画些什么。只是还是会在截稿日的时候帮他从鹰久小姐那里逃脱。他还是会人格分裂成不同的人。不过我已经向命运低头了,这个男人会是我的父亲,也许是上天在惩罚我前世做的坏事吧。

  17岁的时候,因为要替在球场上被对方恶意犯规而再也不能打球的队友报仇,我做了17年来第一件叛逆的事情。在警局看见满头大汗跑来的那个家伙的时候,我转过头没有敢看他的表情。回家的路上我一直默默走在他的身后,甚至下意识躲开他的影子。快到家的时候那个家伙对我说:“被你们打伤的那个人没什么大问题,他还是能继续打篮球。听到这个,是不是比用拳头打在他身上来得让你高兴?”

  我没有说话,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那个家伙说:“总之……我很高兴。”

  那一天一直到最后我都没有敢看他,因为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得很大声。大声到那天以后很长的一段日子机里看到他都让我觉得羞愧。17岁那年的那一天,我经历了我的三个第一次,第一次打架,第一次在他面前大声哭泣,第一次他那么温柔地抚摸我的头。

  通常我回家的时候他都会在家里,总是用不同的声音欢迎我回家。偶尔我回家时他不在的时候,一定都是去了海边钓鱼,只是每次回来捅里都是空无一物。有一天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回来。我去海边找他,生气地责怪他居然会忘记吃饭的时间。在帮他收起钓竿的时候发现,原来,钓竿上没有饵。原来这就是他永远不会带回来鱼的原因……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问他:“为什么你喜欢那个人……为什么……你们会分开。”

  海风很大,我努力听清他的回答,他说:“因为人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

  那一刻,我觉得想和这个家伙进行什么认真对话的我真的是一个白痴!
  回家之后,我在厨房里面加热饭菜,他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他很总是很认真地看家庭主妇才爱看的电视剧。同样一部电视剧能一连看上三遍也不厌烦。我将饭端进去的时候,电视里的女配角正在一如既往地问男主角那个连我都能耳熟能详的问题。
  “你还爱她吗?”
  “是……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这个连续剧的台词,是他熟到基本能背出来的。这段台词,他照旧是一字不落地跟着念的。虽然这是他一贯会做的无聊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看着他傻傻的端着饭碗那么认真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会那么难过。然后,那一天,我中了邪似的陪他静静看完了那部连续剧。


  在他不停扮演父亲和各种各样的母亲角色的日子里,时间过得很快。也许是上天对我的补偿,我的头脑很好。好到我不经意就考上了很棒的大学,不经意就拿到了交换生的名额。可是,我并不想离开日本。我和他说了我的想法,他照例没有给我什么认真的回答,只是对我说:“那么,再比一场吧。如果你输了,就留下。”

  从他的头顶将球抛出去的那一刻,我觉得他能拦下的。球碰触到他的指尖,却改变了轨道落入了篮筐。

  他回头看着落下的篮球,笑着说:“又输了呢。”

  那是你和我打的第二场球,但是你从未输给过我。我想这么说,但是看着他微笑的看着我却又像越过我看着别人的表情,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来看了我大学我的最后一场篮球赛。我想他是来履行15岁那年的赌约的。比赛投入致胜球的那一刻我却没有看到他笑。就像我第一次冲他发火的那一天一样,只是用温润的眼睛看着我。我向他比出了胜利的手势,第一次,在他面前向他对我一般的微笑。

  在外面的日子,我遇见了许多的人。经历了以前为曾经历过的许多事情。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晓得,那个叫仙道彰的男人,真的用人格分裂的白痴办法让我没有那么多心情去感受过多的负面情绪。疲惫的回到家里的时候不再有那个家伙用铃木保奈美的声音对我说:“你回来了。”没有了少年时候他这样做时我心里羞耻和愤怒的情绪,于是只有空空的房间。

  原来那个大大的房子,真的是被那个家伙扮演出来的各种各样的人所填满的。

  那个家伙

  是傻瓜


  24岁,我完成学业回到了日本。到家的那一天,他难得的不在家。除了书架又多摆了一层他的漫画屋子里机会没有什么变动。他的漫画里还是那个阿修罗少年。只是从当初的青涩变成了每一个角度的精准。精准到我认为那个人已经牢牢存在于他的脑海里面了吧。

  屋外开锁的声音熟悉地转了三圈,响了三次。在那个家伙没开口的时候我对他说:“我回来了。”


  日子又回到了以前。头疼他的分裂,帮他逃离催稿,帮他把永远不会有鱼的水桶放回厨房。只是他不再看电视剧,再也没有去篮球场一对一,甚至再也没有看到那张阿修罗少年的照片。有时候我会静静看他画漫画,这时候的他总是嘴上挂着微笑,动作很慢。

  “你这么慢的动作,难怪每次都要人催稿呢。”

  仙道小泽玛利亚回答我说:“你这样说辛苦工作的爸爸不对哦。”

我和父亲仙道彰(下)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下去,直到25岁时我遇见了圆子。圆子也是一个笑起来温暖的人,我第一次遇见她是她在朋友聚会的KTV里头戴披萨盒模仿滨崎步唱歌。

  我和圆子恋爱了。我和他说的时候他用滨崎步的声音回答我:“妈妈要寂寞了。”


  圆子很可爱,但是我们的恋情并不顺利。我们总是吵架,几次都哭着说要分开。

  圆子决定听从家里的意见和相亲的对象结婚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在海边陪他一起钓鱼。挂下电话的时候我难过地说:“她那么坚定地说这次她要和那个男人结婚,这次可能真的……不行了吧。”

  他用轻松的语调和我说:“没有不行的事情哦。”

  我苦笑着问他:“那要怎么做?租辆飞机去劫持她么?”

  他转过头,看着我第一次那么认真地对我说:“不用。只要你和她说,请你留在我的身边。”


  请你留在我的身边。就这么简单而已吗?也许是处于绝望,我真的听从他的话对穿着婚纱的圆子说出了这句话。谁曾想到,原本无论我说再多的理由也不肯回头的圆子听到这句话之后真的留着泪拥抱我说:“好。”当我带圆子和他见面的时候,他微笑着对圆子说:“欢迎你回来,看来我用25年才考虑出来的这句话真的没有问题呢。”


  请你留在我身边。
  是他考虑了25年想对那个人说却没有说出的话。


  我和圆子决定了结婚的日子。我们买了离他家一站路的公寓。在搬家的前一天晚上他依旧在赶稿,只有我在忙碌地收拾东西。

  灯光下他画画的眼神很认真,那是我唯一能看到这个叫仙道彰的男人认真的时间。



  婚礼的前一天他忽然对我说有一份礼物要送给我。那一刻我的心跳加速,头脑里首先出现的是那个阿修罗少年。结果婚礼的当天他却带着一对夫妇出现在我的面前。

  “直人,他们是你真正的父母哦。”

  不是阿修罗少年?

    是……真正的父母?

    看着泪流满面不停和我道歉的夫妇和依旧微笑的他,那一刻的感觉就像是13岁时他对我说照片中的男人是我妈妈一样。

    原来……我真的不是男男生子文中的那个人吗?

    我第一次将我心中一直想对他说的那句话大声地说了出来:“你这个白痴究竟要耍我到什么时候啊?!!”

    我再一次抑制不住地他面前大声地哭泣,这次他紧紧地抱住了我,没有用观月亚理莎,没有用崛北真希,没有用滨崎步的声音对我说:“对不起。”

  “我啊,19岁的仙道彰,一条鱼都没有钓起过,但是却拣到了一个大哭的的婴儿呢。”鹰久小姐模仿着他的表情和夸张的动作说着,不顾我还在大哭地笑着。

    算上婴儿的那次,这应该是我第三次在叫仙道彰的男人面前哭吧。


  我和圆子婚后买了离他家一站路距离的一间公寓。圆子很喜欢仙道,我们一起出去的时候仙道也常常爱和圆子走在前面,扮演他们才是情侣的游戏。他们模仿不同的人的声音一起演戏,常常让我觉得非常丢脸。有时候圆子也会找不到仙道,我想大概是因为失去了我的掩护,仙道不得不远逃躲开可怕的相田小姐。

  发现重要的东西落在仙道家去取的时候他正在厨房里做新学的泰国料理。画稿散落在桌上,没有上网点的黑白画稿只有阿修罗少年乌黑的头发最为醒目。

  “你的画里真的都是他呢。”

  他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我开玩笑地对他说:“什么时候能出现我?你抚养我不会是因为想让我当阿修罗少年的替身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说这样的玩笑话心跳会那么快。害怕得话还没有说完眼光就移向了别的地方。

  仙道从厨房里出来,摘下围裙,我大声地说:“我也没有吃饭哦,不知道你做的泰国料理是不是和其他的一样糟呢。”

  他没有回我的话,只是走进书房语调轻松地对我说:“直人,你过来。”

  能再有什么呢?从男男生子然后到亲生父母突然出现。我的脑子里面无赖地这样想着,看着他从抽屉里面拿出钥匙打开了一直锁着的半边书柜。

  “要抚养吃那么多的你一篇连载可是不够的哦。”

    他递给我的那本书是我从未见过的一本漫画,书的名字叫《加油,直人》。

    原来,短短40篇幅的连载总是拖稿是因为《加油,直人》。

  “这个是在什么时候画的?”

  “在你不在家的时候啊。”
    
  “干吗要这样?”
    
  “给你一个惊喜啊。”
    
  “.......这次我不会再哭的哦。”
    
  “这是惊喜,本来就不是给你拿来哭的啊。”

    叫仙道彰的男人真的是个很闲的笨蛋,用25年的时间想出想对那个人说的话,用25年就为了给我一个惊喜。原来我和阿修罗少年生活在不同的连载故事里面。原来在白天上学的时间里这个家伙在画一篇叫做《加油,直人》的故事。但是25年来我却感觉那一天我才真正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天之后,我想找到真的阿修罗少年的想法越来越强烈。我认真翻看了仙道的漫画,漫画里面,那个阿修罗少年叫流川枫。圆子知道后,拜托她在警局的朋友帮我一起寻找合适年龄的人。几个月之后的一天,圆子兴奋地带回来一个地址。

  “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呢,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我们的运气真好,阿修罗少年好像是刚刚从国外回来,不然根本找不到呢。我们要告诉仙道吗?要去找他吗?”圆子激动地说。

  “不用告诉他,也不要去找。”

  “为什么?我们那么辛苦才找到的也,难道,什么都不做吗?”

    我拉着圆子的手说:“圆子,明天你帮我去买齐仙道的那套漫画,然后再按这个地址寄过去吧。”


    做完了这件事情,阿修罗少年的事似乎就在我的脑海中消失了。我和圆子时常会去找仙道,但是始终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情。

    一个冬日的午后。圆子陪仙道去海边钓鱼,我负责帮他们准备午饭。忽然,圆子在门外大声地敲门,叫着我的名字。

  “怎么了?圆子?”

    “啊……啊……”开了门,看见圆子含着眼泪用手指着海边的方向激动地语无伦次,我的心一下子被拎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圆子,仙道呢?”

    “啊...阿修罗少年……”

    “什么?”

    “阿修罗少年,来了。”


  我和圆子跌跌撞撞地跑到海边的时候,天已经暗了。海浪的声音似乎比以往听到的都要大声,拍击在岩石上的声音像是能振碎我的心。月光的照耀下我终于真的看到了那个阿修罗少年。他背对着我们,笔直地站立在仙道的面前。月光下仙道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温和平静。

  “圆子,你不要哭啦。”

  “直人,你也在哭啊。”

  在眼泪模糊的视线和巨浪拍击的声音里,看不清听不见。依稀记得仙道缓缓地站起来,在海浪退去的间歇对他说:“请你留在我的身边。”


  请你留在我的身边。

  我用25年才考虑出来的这句话真的没有问题呢。


  搁下笔的时候,身后的圆子和小武已经睡得很香了。小武的睡脸和圆子一模一样,几乎让我有些嫉妒。在睡梦中的小武紧紧抿着嘴唇样子认真严肃。我看了看床头搁置一遍的电话听筒,想着鹰久小姐这个时候已经抓狂着赶往这边了吧。如果知道他们的连载画家又一次不明原因的不知所踪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那个家伙,永远都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我走到床头轻轻握着小武的手。然后在睡梦中的小武也像感应到我似的轻轻回握了我。

  他以后也会吗?

  也会在橘色的灯光下,记录下属于他和父亲的故事。

  不过可千万不要像那家伙一样,和自己故事里的人私奔然后让故事无限期不定时连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