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洇 天 阑

 

望中

 



 

目录

第一回 风催夜色入迷茫…………………………………………1

第二回 权豫朝堂倾鉴纲…………………………………………5

第三回 尘烟初定来计较………………………………………10

第四回 未知前路客思长………………………………………16

第五回  只有醉吟宽别恨………………………………………23

第六回 不须朝暮促归程………………………………………32

第七回 铎铃未停箭未缓………………………………………37

第八回 英雄意气来相见………………………………………45

第九回 东风暂转费疑思………………………………………53

第十回 去向云深访奇缘………………………………………59

第十一回 天涯漫漫草萋萋……………………………………71

第十二回 沉霭寒烟使人迷……………………………………81

第十三回 旧地已无故人影……………………………………90

第十四回 贯城深处生死离……………………………………96

第十五回 宿怨未解添新霾……………………………………103

第十六回 月华轻度露帘开……………………………………111

第十七回 边尘魂梦簪缨乱……………………………………121

第十八回 雨洇天阑燕归来……………………………………129

 

 

 

 

 

 

 

 

 

 

 

 

 


第一回 风催夜色入迷茫

忽喇喇几声鸦噪由近及远,仙道抬头看着窗栏外墨黑的天空,心里想着,不知道京城那边怎么样了。还有,今天的晚饭怎么来的这么慢。

起风了吗?又是满耳的沙声。

如果这窗子不是那么高就好了,若是在泸州的家里,齐着案上的青花笔筒儿,顺顺地望出去,无论何时都是那一丛翠竹,即使是有风的夜里,看着它们摇着,有时从缝隙中透过月光或是星光……却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

“仙道学士,此去克里琉路遥道险,可不比游江南时逍遥自在呀。不过您一肚子文章能当饭吃,想来比那食裘寝皮的苏武当强上不少,啊?哈哈哈……”

“我说仙道大人,这克里琉到底在什么地方?听说离轮台不远,那不是……”

……

当朝刑律,臣子获罪或流或徒,轮台是最偏最苦的所在。轮台四周,遍布了不少大牢小监,克里琉去轮台三十余里,曾是中原到西域途中商人周转货物的一个通贸小镇,原先也繁荣过一时,只是近年来风沙频起,水源供应吃紧,这才改作了重犯牢地。曾有诗咏轮台戍边之苦:

轮台戍,三朝迢递埋烬处。闻说箭移七千转,尚有云峰十二。奔流谁伏?索劢[1]射水威名固。垦园何在?年年协饷[2]过荒途。

仙道如今在这克里琉的大牢中已有半个多月,各种苦头,怕是也尝了不少。不过苦虽苦,却不曾断了食粮,今晚这狱卒颠倒不肯送饭过来,难道是出了什么差错?仙道一时无聊,便用身上大枷撞着牢墙嚷道:“喂,先皇早先颁下的敕令,点视不来查你们,你们就忘了吗?……记住了:枷抽常须洗涤,席苇常须铺置,冬设暖匣,夏备凉浆。无家属者,日给仓米一升,冬给棉衣一件,夜给油灯,病给医药……”

“罗嗦!”牢门锵啷啷一声打开,进来一人,直走到仙道跟前。

“哎?”仙道正欲抬眼,忽觉一阵陌生的冷风逼过来。不好!仙道心中打个激突,这么强的杀气,难道是京城那边来的,要我仙道彰今天就葬身在这荒疆野城之中吗?未及思量,一柄利剑已搭在枷上,“你果然在这儿。”

“你是……” 仙道借着微弱的月光费力打量着眼前的人,可惜他全身上下都穿着夜行衣,根本辨不出样貌,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这双眼睛……怎么寒意中带着一丝兴奋,似乎并不急于取自己性命,而是期待着什么事情?若是受雇于人的杀手,绝不该有这样的眼神!

“看什么看!”闯牢人被仙道盯得不自在,手中握紧剑柄,甩开长剑,从空中猛劈下来——“咔!”仙道身上的木枷应声而断,重重落在地上。“跟我走,仙道彰!”还没等仙道醒过味来,已然被那人擒住手腕,拖了出去。眨眼间,牢房中便只剩下那几个早被放倒在地上的狱卒和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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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漠古道,沉沉夜。西域的风,刮起来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无情地呼啸着。载着茶叶和波斯地毯的商旅驼队也忌讳这种辨不清东西南北的天气,可对于这位黑衣人来说,这却是劫狱再好不过的机会。拉着仙道一气跑了四十多里路后,二人来到一截废弃的土台下,看看是个避风的好地方,那人终于决定坐下来休息。松开仙道,他跃到旁边一块石头上,抛给仙道一个馒头:“饿了就吃。”仙道伸手接住馒头,虽然此时很饿,但他更感兴趣的是面前这个把他带出大牢的人到底是谁,救他是什么目的。仙道正颇有兴味地猜测着眼前这个根本不拿正眼瞧他的人,却听见他问:“你真的是仙道彰?那个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正是在下。”“哼,能跟到这儿,比那些无用的秀才还强些。”仙道一愣,随即揖手道:“不知壮士,姓甚名谁?为何要救在下?”黑衣人向仙道一瞥,抽出腰剑佩剑细细擦拭,许久,答道:“我叫什么不重要。告诉你,我不是为了救你。有个条件,拿你这条命做交换。”“那……”仙道跨出一步,却被那人用剑指住:“其他的,我不愿说时你最好少问,坐下把东西吃了,风停后跟我走。”

风很快就停了。

风停后的戈壁是另一番景象:月华澄澈,照得苍凉的平川上多出种悲壮的美。仙道望着眼前这位不知是敌是友的背影,忽然说道:“夜色已深,风沙才息,周围又荒无人迹,何不换下这套夜行衣,也好让我与足下相见。”走在前面的黑衣人停住脚步,也不说话,空气忽然变得诡异起来。就在仙道几乎就要后悔的空当,他伸手拽开头上的黑布,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说:“怎么?怕我变鬼,吃了你?”仙道退后半步,定定地看了半晌,方莞尔道:“今日可知仙道彰这半世‘卿才’的虚名儿算是虚担了。”“什么?”仙道赶上两步,与他并肩而行,语调也变得轻快:“不过是早年还在蜀中读书时,蒙乡亲们错爱有了这个名号。如今见了阁下惊为天人……”“住嘴!”黑衣人的利剑又一次搭在了仙道的脖子上,“少说这种闲话,我有事问你。”说实话,自入仕以来,仙道还没有这样被人呵斥过,不过看到救出自己的竟是这样一位清俊出俗的人,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整理了一下被仙道打断的思绪,黑衣人慢慢说出:“你可知道,有一幅叫‘雨洇天阑’的画?”

“咦?”雨---阑?好像很熟悉的名字,但是……如果真的是有来头的画作的话,自己在江南江北经手鉴赏过那么多幅名画,怎么可能不知道!眼前人费这番周折找这幅画,其中必有极大的隐情。仙道正色答道:“恕在下见识浅略,实不曾听说过。”“真的?”黑衣人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随即恨恨地说:“既然如此,我救你出来干什么!”说罢起身就走。仙道连忙上前拦住:“且慢!壮士救我出狱,就算并非出于本心,对我也有救命之恩,在下不敢不报。可我到现在还不知你究竟为何人,为何要寻这幅画。如果你能将详情告诉我,虽然在下不才,但或许能有办法帮壮士找出这幅画的下落。”“当真?”黑衣人心想,路上被那堆可恨的卖假货的骗得那么惨,大大小小的气生了不知几箩筐,人人都说自己寻的这幅画太稀罕,要看个明白只能找被关进边疆大牢的翰林院学士仙道彰。这下子牢也闯了,人也救了,再识不出真正的‘雨洇天阑’的话,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事到如今,就权且听他的,带着这个倒霉官走一步算一步吧。“好吧。我告诉你。我叫流川枫。至于其他的,到了落脚的地方再慢慢说。”“流川枫……好雅致的名字。”仙道自顾自地玩味起来,第一次感觉到这次不仅能死里逃生,更能在茫茫异乡的月色下与这样的人物同行,真是件幸运且惬意之事。然而让他料想不到的是,此时流川心里正作着一个十分危险的打算。

 




[1] 索劢,字彦义,西汉将领。传说他有才略,曾奉旨率酒泉、敦煌兵士千人,至楼兰屯田,兴修水利。由于截断河水,水势高涨,淹没堤岸。索劢临水祈祷而水不退,于是他摆开阵势,手握枪棒,擂鼓呐喊,以箭射水,三日后水乃退。索劢精心开垦三年后,于楼兰积粟百万,威服外国。(见《水经注·卷二》)

[2] 从有余省份的钱粮中指拨一部分解运于不足省份的财政调度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