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月明

 

凌晨两点,无端月明。
不知那家的音响,颇解风情地泻出女子轻拢慢捻的嗓子。
“当时我们听着音乐 还好我忘了是谁唱 谁唱……”

流川枫,平常地走在回家路上。

熟悉的静物身着夜行衣,不紧不慢地从眼角擦过,有些痒。
路灯值班值得乏了,略尽人事地挤出些黄光涂上眼皮,干涩的触感。

流川没有必要也不会强忍不适,他所做的只是抬手揉了揉,除去那些碍眼的东西
——于是看到了该看到的。

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梳着朝天发的男人。
一个蹲在路边梳着朝天发的男人。
一个蹲在路边好像等着谁的梳着朝天发的男人。
一个蹲在路边好像等着谁似乎还专著地侧耳倾听什么的梳着朝天发的男人。

流川脑中立刻勾画出一个令他窝火的影象,散漫而嚣张,总挡在他前面,偏偏走得不急也不缓,却追不上甩不掉;发际甚至卷起了他飞扬得近乎挑衅的笑声。
哼——
流川重重从鼻腔呼出口气:仙道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要闯进来……

从不太光明的报复快感中回过神来的流川枫,决定光明正大提出挑战,然而喉节颤了颤,却未出声。
片刻的犹豫。
到底是不是他呢?
看得分明的就只轮廓,都不知道第一眼的确定是怎么来的,现在……怎么看都只是月光下模糊的一团……
王牌流川,虽然会布局,会用计谋,但通常状态是行动快于思考,于是他在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停下的脚步后,顿住身子,弯腰,前探。
他想,就再看一眼吧……

月儿明,风儿清,树叶儿似银铃。

流川想看清那个朝天发的脸。
脸上月光树影掩映,依稀有星。
定格——转换——
流川目光定格,定格在突然转换角度的……那人……的后脑上!

他掉头,没看流川一眼,也没要流川看他的一眼。

这一秒的心电图从波峰到波谷大约拉了一光年。

接下来,既然流川忽然加速的呼吸和心跳不能算紧张,手足冰凉的感觉不叫做失望,那我们也不能说他现在另捡一条路小跑回家的状态……叫逃了——尽管他家就在眼前——那人的眼前。

门几乎是被撞开的。
从头到脚被浇下一盆冷水,又从脚到头烧起一团烈火的感觉,对于流川来说太陌生了。
流川想,这是生气,是气吧,那个人……我要杀了他!
……但是,都不知是不是他……
“混蛋!”流川一拳砸向墙,碰巧砸在灯键上。
突如其来的明亮让他一愣,想也不想就关掉,不适,……不妥……
黑暗中,顺着月华飘来轻烟似的歌声:
“……谁能告诉我 要有多坚强 才敢念念不忘……”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我……”流川对眼睛看不见的自己说,“要了解这个人……”
用耳朵听不到的声音。
所以只吓到自己。
那个人!
和他打过……
被他笑过……
听他说过……
说过……

转身,摔门,冲出庭院。
他就在那里,离自己不到一步的地方!
他明明该在那里的!
可惜,再亮的月光也刻不出一个影子。

是他?不是他?
……
流川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显得那么不真实……真实……
流川忽然记起,今天,其实不那么平常。
白日里打爱和输了……
到医院和樱木打了一架……
连夜坐车回神奈川……
骑单车时一直没睡——所以撞了……
丢下车走回家……
还有……
几个月前,在那幅暮色裁成的剪影中,仙道夜色般低沉的嗓音:
“等你从全国大赛回来……”

月华水波般一圈一圈荡开去,漾到流川脸上。
流川甩甩头,回家,关门,睡觉。

所以,他没听到:
“……当时的月亮 一夜之间 化作今天 的 阳光……”
——完——

没人知道,那个月夜,流川碰到的是不是仙道,仙道究竟是不是在等流川。
爱情有时原本就是一个意外,一场误会。
然而在仙流,意外也存于意料之中,误会总跑不过灵犀一点。
说到底,只是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