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醉东风

 

之五(上)

故友新知 笑东风

 

 

大雨滂沱,密珠般的雨点一粒粒打在屋顶上,再沿着瓦棱流下。 

院子里的赌局早已移到屋里,喧哗的吵闹声不曾间断,好似刚刚的事情不曾发生过一般。这些整天在刀尖剑刃上打滚的汉子眼里,早就没有过去与未来之分,行乐总是要极时,谁也不能保证过了今夜,是否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酒,是上好的女儿红;菜,是城中满福楼的招牌菜。木暮公延果然是个极好客的主人。

 “一别经年,仙道兄神采依旧,这酒量却是‘昔非今比’了。但烈酒伤身,还是慢品为上啊。”

 仙道微笑道:“多谢木暮兄关爱。”说完已然是连干三杯。

 木暮不禁苦笑,要说这仙道彰昔年也是江湖上成名立万叫得出名号的人物,但不知为何偏要如此自苦。他现在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名侠风范,用“醉猫”二字来形容却是再贴切不过了。

 再看那白衣少年——刚刚落座前,自报家门称自己为“流川枫”。看他对大笔财物丝毫不在乎的样子,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他武功极高,内息却又不似中土各门各派的吐纳方法;但江湖中并未听说有姓流川的富豪或黑白两道的人物。但看他冷傲的样子,又实是不像说谎隐藏之人。

 就在木暮公延沉思之时,一坛酒已被那二人喝了个干净。那白衣流川枫虽不曾开口,但仙道喝一杯,他也陪一杯,喝得居然不比仙道慢。

 木暮摇头苦笑道:“像二位这样喝法,很快就会醉倒的。”

 这次却是那寡言的白衣少年突然开口说道:“能以苍天为被,大地为床,就算一醉不醒又有何妨?”

 仙道抚掌笑道:“妙哉,妙哉,流川兄真乃妙人也。”

 流川枫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复又转身拍开第二坛酒。他似乎对酒菜十分满意,只是桌上那盘清蒸石斑鱼是一口未动。看他没有回房休息之意,仙道正好找到了酒伴,连先前想借机询问他的身世来历的念头也丢在了一边。

 看他二人喝得如此畅快,木暮公延也不再劝,笑道:“罢了,罢了,人生难得几回醉,能与一二知己大醉一场岂非妙不可言。”说完也举杯一饮而尽。

 木暮公延不再劝他二人慢饮,自也有他的如意算盘。仙道彰少年成名,武功自是非同凡想,人更是心思慎密,机敏果断,加之他江湖人面极广,若能得他强助,赤木大哥自是如虎添翼。虽说十六年来他已是远遁江湖恩怨,四处飘泊流浪,但凭他昔年曾和赤木大哥之妹赤木晴子私交颇深,这个忙他是一定会帮的。至于那神秘的少年流川枫虽不知其来历,但看他孤身赶路,身怀绝世武功,江湖精验却甚少。木暮已在心中认定他是某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了。这两年赤木大哥生意越做越大,开销也是越来越大,稍有不慎,终有一天会入不付支。这有钱家的公子哥儿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他这厢算盘打得可响,那厢仙道听他所言甚是中听,一时豪气顿起,大声道:“木暮兄真乃快人快语,实是快哉。来,小弟敬贤兄一杯。你用酒杯,我用酒壶,咱们干了。”

 满满一壶酒,他居然真的一口气就喝了下去。(我这是在写仙道吗?怎么像是令狐冲呢?橙啊!为姐的对不住你啊……你们家阿仙要是被喝成酒精中毒的话,就当他倒霉好了,不要来找我。我逃。)

 流川枫瞪了他一眼,自语道:“什么快哉,找机会喝酒才是真的。”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在坐的二人听到,仙道也不辩白,只是呵呵直笑,一面还不忘记猛向肚中灌酒。(原来是追命三爷。)

 窗外,雨还在下……

 

 

之五(下)

狭路相逢 俩无语

 

有道是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

 一道霹雳打下,映出屋顶上一个劲装蒙面的黑衣人。雨点砸在瓦面的声音掩去了他的足音。只见他轻盈的跃下屋檐,快速的四下查看了一下,确定无人后,闪身进入木暮他们旁边的房间……

 正和仙道喝酒畅谈的木暮左耳轻轻一动,不动声色道:“在下想起还有些事情未交代下去,去去就来,两位慢用。”说完便急走出去。

那黑衣人的轻功极好,出得屋后,便不断在屋顶上穿梭跳跃,逆风背雨急行着,真好似把人家屋顶当成了阳关大道——畅通无阻。

这时,面前屋顶上出现一温文而雅的锦衣人正拦住他去路。

不用细看,黑衣人已知道前面之人就是赤木刚宪手下大将、江湖尊称一声木暮二爷的“苍鹫”木暮公延。

黑衣人在急行中陡然拔起,自木暮公延头顶掠过。他的轻功不可谓不高,而且鬼诡异常。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最不可能的角度施展。但他遇上的是以“七煞手”和“藏鹰指”闻名江湖的“苍鹫”——木暮公延。正当他心中暗喜时,一缕指风,破空急射而来。所幸他反应敏捷,在空中连换七八种身法,方才勉强躲过。但却又被迫回到了木暮身前。

“这位兄台,即已来了,进去喝上两杯水酒嘛。何必急着走呢?倒叫江湖上的朋友笑我木暮公延待客不周。”木暮站在那里,从容优雅,就好像刚才那凌厉的指风不是他发出一般。

黑衣人冷哼一声,反手抽出紧付在背上的长剑,这是一柄深蓝的剑,窄、长、尖而锐。一剑急刺木暮胸前“膻中穴”。

木暮不退反进,右手食指急弹黑衣人手腕。

黑衣人剑势一变,直指木暮咽喉!

木暮猛吸一口气,全身一缩,仍是右手食指反撩对方手腕。他不欲杀人,只想生擒对方。

不料那黑衣人剑势顿也不顿,如流星闪电,一剑刺向木暮眉心。

木暮也是应变奇速之人,当下连换三种身法,险险躲开一剑。

这人不要命了么,怎么招招都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是啊,人家要逃命,不拼命行吗?)木暮皱眉忖道。但这样也越发激起木暮要生擒那人的决心。

久战木暮不下,黑衣人自然心浮气燥,只见他一连三剑把木暮逼退三步。剑交左手,右手飞快自怀中取出一物,脱手打出。

木暮未曾防备,大吃一惊。好在他处惊不变,拇食两指一曲一伸间已弹在暗器之上。

暗器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落在地上。木暮定睛一看,那是一支流星状的风铃。

——鬼流星!木暮再抬眼看过,却发现黑衣人已是不知所踪。

木暮公延呆立雨中半晌,方叹了口气,俯身拾起那风铃纳入怀中。再跃下屋顶,慢慢向客栈方向踱去。

这时一条黑影从街角奔出,撞了下木暮,又向前跑去。

木暮没有在意,却在伸手入怀时发现钱袋不见了。他掉头就追,两个起落已追上前面之人,一把擒住了他的手腕。

这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身穿一件破烂而满是补丁的衣服和几乎已成布条用草绳勉强记在腰间的裤子。他全身都已湿透,显得狼狈异常。

木暮已看出他是一个乞丐且不会武功。

那乞丐被抓住后,脸色煞白,全身都在巨烈的颤抖,结结巴巴的说道:“好…好…好心的大…大爷,求求…求求您放过…放过小人吧,小人已…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木暮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已尽量放缓语气,但那乞丐还是以一副受惊的表情看着他,半晌方才答道:“三井……三井寿。”(蓝姐姐啊,我对不起你,你们家小三好是可怜,不过放心,小三终会有扬眉吐气之时的。)

不知怎地,看到这叫三井寿的乞丐,木暮就觉得这样放他不管太过于心不忍。他又问道:“你可愿意跟我走?”顿了顿又觉得这样说法太过直白,引人误会,复又接道:“我叫木暮公延,是镖局的镖头。你可以上我那里打打零工,总比现在的生活要好。你可愿意?”

三井寿慌忙点头,但又马上疑惑的停了下来,垂着头不说话。

木暮用食指勾起了三井的下巴细细端详了一翻,以温和的口气说道:“你刚才已点头了,就是答应了。那就跟我走吧,镖局里的弟兄们都会喜欢你的。”(天啊!这……这……这是小木吗?怎么看怎么像拐卖人口的。小三好可怜!)

三井轻轻垂下头,道:“是,大爷。”

一道闪电,映出三井唇边一闪即逝的冷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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