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醉东风

 

之一

 

此意悠悠  亦难寻

 

冬日本短,此刻已近黄昏,黑暗虽近,但黎明也不会太远。

 

若你是老于江湖行走的,那么无论你在中原苍茫的古道,江南如画的小桥,甚至是鸡声早鸣的茅店,灯火晚照的闹市,你都可能会发现一个长身玉立,梳着奇怪朝天发,面目却带着重忧的男子,负手蹈蹈独行。他的神色里,似乎在寻找什么,但又似乎因那太久的失望,他对自己的寻找,也并没有抱着太多希望。

 

是以,一眼看去,他全身满含着懒散的味道,腰畔挂着的长剑,也懒散地拖了下来,剑鞘甚至已拖到地上,与地相擦,常会发出刺耳的声音。

 

若你不但老于江湖,还是熟悉武林掌故的人物,你就会知道,这潇洒而懒散的男子,却是十六年前大大有名的人物,也是曾经名满天下,十六岁出道就以一柄醉颜剑横扫南七北六十三省,会遍天下绿林豪杰、武林高手,身经大小百战,从未败过的“蓝衫”-----仙道彰。

 

十六年来,仙道彰浪迹天涯,无非是想寻找心中的那个人,但十六年来,他的足迹走遍两河东西,大江南北,甚至关外塞北,但是,他要找的人却像海中之针,再也找不到了。

 

于是仙道变了,那个很乐观的仙道,难得看到他脸上没有笑容的仙道,无论遇到了谁,态度总是自然而亲切的仙道,变得落落寡欢,也变得浪荡不羁,那和他以前的性格是绝对不同的。他的朋友都为此很伤心,江湖中不少认识他的人,也在为他深深惋惜着。

 

春天,江南驿道上,马蹄匆忙,仙道也回到了江南。他衣衫虽不华丽,但却极为整洁,在一个浪迹天涯的人来说,是极为难得的。

 

他落寞地骑在马上,马的缰绳紧在马鞍上,他让马随意行着。眼光却正浏览着驿道上的行人,江南,这正是他的旧游之地呀!

 

蓦地,征尘突起,远处有一群快马奔至,敢在这种行人稠密的路上放马而驰的,若非官府公差,不问可知,便是当今武林最有势力之人------影鞭赤木刚宪。

 

那群奔马,倏忽而至,在滚滚征尘中,也看不清究竟是些什么人物,晃眼便又绝尘而去,留下一股黄尘。

 

仙道厌恶地拂去面上的尘土,放马前行。依稀后面随风传来话声:“赤木刚宪这次可碰上对头了,据说他已飞传‘斩凤令’,动用所有力量来对付那个男人。”

 

赤木刚宪正是十六年前江湖八大侠客“五剑双鞭亦相思”中和夜吟鞭-----福田吉兆并称的影鞭。十六年前,他们八人联手除去了武林的第一大恶人-----凤先生,赤木刚宪更是用凤先生残骨制成了“斩凤令”,在武林中成就了一方霸业。而这赤木刚宪跟仙道要寻找的“他”有着很深的关系,是以仙道凝神听了下去。

 

另外一个声音“哦”了一声,也道:“这件事到底如何?有人竟敢找赤木的麻烦,可有点不开眼吧?”

 

“是呀!”先前那人道:“起先我也以为那人招子不亮,后来再一听说,那人虽然初出道,万儿还不响,手底可真有两下子,赤木手下的镖局,无论保的明镖、暗镖,他都有办法劫了来。”

 

略一停顿,又接着说:“最怪的是,他劫了镖,也不拿走,却将镖银、珠宝随手一丢,任凭人家捡去,他自己却一文也不要。”

 

这人似乎极爱说话,一口北方口音,嗓门又大,仙道听的清清楚楚,突然心中一动,忖道:“莫非是‘他’?”

 

“这人倒是个奇人,依你之见,这人是不是和十六年前的那件事有关系?”

 

北方口音的哼了一声,又道:“我曾听“飞花逐流水”的徒弟说,那主儿必定不肯就这么样算了的。”

 

另一人哈哈笑道:“不这样算了,又怎样,何况‘他’既无子女徒弟,又无至亲好友,死了连个苦主儿都没有,还有谁替他报仇?”

 

北方口音的道:“老哥儿你近来窝在家里不知道,听说劫赤木镖的那主儿,是个二十多岁的汉子,从来都是独往独行,遇见不平的事,他就要管,管完了,就留下一只流星状的风铃作标记,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又因他轻功了得,就管他叫‘鬼流星’。”

 

仙道放缓了马,低头沉吟,忖道:“这鬼流星又是谁呢?他即是二十多岁了,就不会是晴妹肚里的那个孩子……”

 

正在想着,北方口音的汉子又在说道:“我还听说,他的轻功很像当年‘他’所用的弯月劫影……”

 

仙道再也听不下去,脑中一片混乱,十六年前的记忆绵绵涌来,几乎让这位昔日也曾叱咤武林的名侠从马上掉了下去。那苍白的脸颊,冰一般冷、火一般燃烧的眸子,那秀峰之上的对决,那江南飘雨的夜晚……十六年了,十六年来,落拓江湖载酒行,在那雄壮苍凉的青海草原中,宽阔漠冥的蒙古沙漠里,落日斜阳的万里长城下,屡惊胡马的烽火墩台上……仙道彰本以为已淡忘了‘他’,现今才知道,往事如潮,生生不已,不可断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