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ndslow


Windslow 是山旁的一座小鎮。 
很久很久以前,而且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風,聽說到了這鎮上,會慢下來。  
也許是地理因素,也許是心裡因素,不管如何,風會慢下來。
在路旁的小舖上轉轉,在半掩的窗旁轉轉。
慢慢的流動著,才不會吹折了街角的那一株小草。


不記得第一次看到那兩人閒坐在門檻邊的時候,是晴天,是陰天,還是雨天。
只記得夏末與初秋頑強的拉扯著,渾然不覺無謂的爭執已催黃了滿樹的落葉。
幾乎看不到人的鎮上,到處是落葉。 
飛奔而來,席捲而去,任性的流竄。
風停的時候,我停住腳步。
拂一拂散了的頭髮,面朝著一間幾乎被油煙薰黑了的小 Café。
兩旁的店家早已修業,塵埃滿佈的招牌,在風中不解的凝視仍掛著 “OPEN” 的 店面。

木頭的屋簷木頭的柱,看似有點搖搖欲墜。 
柱子黑亮黑亮的,想是撐扶過數不清過客疲憊的手肘。
也是木頭的地板上,深深的刻著 AKZONA。 
刻痕凹陷處,被灰色的小碎石子實實地塞滿。
咖啡色的木頭底色,灰色的字。 
那兩人,各靠著一處門檻睡著,我毫不猶豫地拿起相機。

「再晚一點會有比較多人來」
其中一人被相機的聲音吵醒。
我不置可否,也許問了問有誰會來。 
認不認識不是重點,只想看看有哪些人,在今日如昨日的重複中,選擇來這裡分享他們孤獨的夢。
走進那cafe,看到了一台幾乎可以說散了的破舊鋼琴。
「我是 Piano man」走到鋼琴前,那人又說。
我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把仍坐在門檻上睡著的人再照了一張。

天色漸漸暗了。
朦朧的灰色空氣裡,還有那麼一點冷。 
剛入夜的鎮上,隱約聽的到鏟子刮著鍋底的聲響。
也就那麼一陣。  
過後,只剩對街壞了鎖的那道門,和上緩慢的晚風,開著,閉著。

又起風了。
這次的落葉裡,攜帶著被踩扁的空罐,吭呤框啷的不知從哪滾來。
滴滴答答的盤旋一陣,躊踀,又吭呤框啷的不知往哪裡滾去。
倒是吵醒了門檻上的人,他看著遠去的落葉空罐,轉過頭看了我一眼。
Piano man 開始彈他的 Piano。
門檻旁的人點起一根煙。
煙頭紅紅的亮光,還是照不清他的臉色。
細細的煙屑抖落下來,隨即溶入飛揚的晚風中。

不成調的曲子,他開開心心地唱著。
「這是我們的故事」
他唱著他們的故事。
也許是過度疲倦,難以分辨情緒,我聽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激動過後,如今已記不清那個故事。

趴在桌上,半睡半醒的瞇了一陣。
完全清醒已是深夜。
壁爐上的餘火,恰夠我摸出門去。
死寂的小鎮,冷冷的月光,緩慢的風。
走出 Windslow,拉緊了衣領。
想從頭到尾,不記得有別人走進那小 Café。 
我下意識地回頭。

月光下,似乎又看到那兩人,一人一邊,斜斜的靠坐在門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