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浮光掠影   

失却

 


“枫,我今天买了好东西,猜猜是什么?”还没有进门就迫不及待的大声招呼,还没有等回答就迫不及待的宣布答案,仙道笑得可爱又灿烂:“你最爱吃的——!?”
“枫?你在干什么?”疑惑的看着流川坐在客厅里,地板上堆的一大堆衣服和东西……
喂,等等,好像……那些东西……都是他的?!!
这可严重了,仙道轻轻放下手上的东西,然后在玄关悄悄换了鞋子,站到流川身后。
轻轻的皱着眉,瓷白的脸被阳光镀的不似真人,流川那双从来也没有让人怀疑过的眼睛里,此刻竟然充满着……迷茫。
这……不会吧,老天,枫枫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是在考虑把自己打包丢出去?!仙道的危机意识立刻抬头,开始认真的冥思苦想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流川惹的要被扫地出门。
是大大大前天忘了帮枫录NBA的现场比赛?——不对,之后他好劝歹劝再加马上跑了整个神奈川终于借到,枫的怒气就已经平了啊。
还是大大前天和枫一起练习射击的时候作弊被发现了?——不可能,枫那么迟钝(哎哟,谁丢的番茄?!)……不对,是那么满不在乎的人,应该不会发现才对;就算被发现了,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用枪指着自己去公平比赛一场。
那么是大前天跟咖啡屋里的女孩有说有笑……枫终于吃醋了?!!——可惜,他再怎么自以为是也不会以为枫会计较这种小事——没有什么尚且不论;纵然是有,以枫的个性,又怎么会和他多说:直接踢出门就是了。
这样的话,前天打碎了枫最喜欢的纹梅青花瓷盘,昨天一起看球赛的时候睡着了,刚刚出门前还因为偷吻而被骂出去……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那是——当然的,他们两个,什么时候会因为身外的东西起过争执。每次对着那样清亮的眼,可以把自己完完全全的沉溺进去,得到确信。
觉察到身后的异动,转过头来。
就是这双清亮的眼睛——明净、剔透、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仿佛净度最高的钻石。
现在,钻石的表面映出无机质的光芒,和浮华的人影。
……不……心里苦苦的,弄的整个人又痛又涩,有个声音大声的祈祷着不是真的;而另外的声音则在哀求。
仙道缓缓在流川面前蹲下,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黑色深渊。
——“你是谁?”——
然后随着这一声轻喝,好像在电车上见到一直注意自己的陌生人,在街头发现似乎面熟的过客,在面店里和奇怪行径的人同桌——时一样,轻易的就把人击的溃不成军。

这么戏剧化的场景,是在哪一部八点档里的?或者,是哪个言情小说里的情节?再或者,是愚人节的……余兴?
可惜幽默感并不能挽救败退的局势,否则仙道一定继续想出它十七八个最无厘头的理由来充塞自己——那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居然就可以把人逼到悬崖的边缘。你低头望的时候,是晕眩的落差,呼啸的风声敲打,和,即将下坠到地狱深处的无望的预感。
“你是谁?”——吗?
这是哲学?医理学?心理学?社会学?
仙道苦笑,应该怎么回答才对呢?——他是一个人,拥有自主意识的,可依据自我判断生活的,一种叫做人类的存在中的一个;他是一个活动的肌体,在心脏停止前都被认定活着的生物;他是……一个意识与无意识组成的冲动集合体,欲望与理性的混合物。
或者,他是一个叫做,仙道彰的,普通高校教师,身份证号码×××××××,家庭住址×××,曾经参加军队,现与一名叫做流川枫的男子同居中?
不是,他所面临的困境并非如何回答这个再简单而又再复杂不过的问题本身,他所面临的真正困境是——当解释过一千遍之后,他,仙道彰,对于流川而言,仍然只是个……陌生人。
失去记忆啊,这么夸张的事竟然在自己家里发生,仙道最想做的是去检查一下枫是不是跌到了哪里——在外表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状的情况下。

在流川这一边,事情则是这个样子的——
他睡了个小小的午觉醒来,心情处于根本不能判断出是否好的阶段,然后冲了个凉,出来找衣服穿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东西。
他拿着那件标有奇怪名字的衬衫沉思了大约五秒钟之后,决定丢掉不去想它,但是又是一个状况——在衣橱里,持续的发现不属于自己的衣服,仿佛小叮当的口袋一样,惊喜不断。最终。流川放弃了去做饭的想法,开始和这些惊喜搏斗。
衣服,杯子,相册,书籍,背包,笔墨,还有手提电脑,最讨厌的是居然还有一把枪——是他根本不用的那种型号的改造枪。流川把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一气丢到客厅的地毯上,最后开始对着它们发呆。
哪里来的——或者说属于谁的——或者说怎么到他家里的——这些问题,他是研究呢,还是不管它继续去睡一觉,希望醒过来就消失掉了?——等等,这种奇怪的处理事情的思维方式,是他的吗?怎么他居然连脑袋里都开始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还有味道,他是不喜欢用非植物香皂的,但现在身上却有淡淡的古龙水味,遥远,又暧昧的气息贴熨在周身。
发现身后有人,并且回头看的时候,见到了那个奇怪的朝天发男人。
当他问了再正常不过的一句:“你是谁?”后,对方俊秀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哭泣一样的笑容,象是乞求和叹息——瞬间都有点不忍心起来。

终于忍不住想问第二遍的时候,那个男人伸出手来握住他的,他皱了皱眉,甩开了。
“好,我不动你,你听我说好吗?”对方又笑了笑,笑得那么苦涩——
“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很干脆的把想到的话立刻说出口,然后看见他笑了,笑的甜蜜的悲伤。
“我想起,你第一次对我发火,就是说的这句话。然后我就问你,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不想笑。为什么你会看穿我的伪装,为什么你会要求我不伪装的在你面前,为什么我会希望去回应你的要求,为什么……我会害怕?
“你说,你不知道。就走了,留我一个人想了好多天,再见时,你却居然什么表示也没有,真是个任性的人啊。”
“后来你的队友樱木花道在练习里因为掩护其他队友而受伤,也许永远也不能再站在战场上了——在医院外面,看到你最迷茫的一刻。在大雨里抬起头来问我:我相信什么?”
“我们开始莫明其妙的吵架,原因嘛,应该是叫……呃……沙沙美的女人吧。你说她来路不明,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吃醋?”
“其实是我在逃避,我怕你问我相信什么时候的眼神,因为一生中第一次,很想回答说——相信一些,自己之外的东西。”
“记不记得那个迷宫一样的石油城,我们被人追杀的很惨,你拖我一路跑过去,在哪儿躲了三天。我很希望一直一直跑下去,不要有尽头,就像在梦中行走时,梦最好不要醒来,那就是永远。”
“你记得吗?我跟你说,你绝对不能死,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你说知道了,但是如果相反,你绝对不会为我死。我生气,你笑,说是——‘白痴’。”
——流川静静的听着,那些事情仿佛仙道的影子一样,从他的眸子上滑过去,水滴一样完美的自由落体后,无法抓着的跌向破碎的命运。
仙道忽然有种深深的挫败感——自从很久以前跟流川解释某件事情没有成功后就没有体会过的挫败,或者是之后无法阻止流川去执行那个该死的任务时的挫败,再有就是第一次发现自己不懂流川时的挫败——虽然,流川能够静静的听着他在这里胡言乱语,从流川的角度看来的确是的,就算很给面子了,然而……
在那种清澈的眼光下,已经无法装载下他的印记了吗?
仙道直起身来,看着流川。
不相信那种“重新”的话——一个人的一生,是无可回头和重复的一切,每一滴每一点,都烙着岁月和时间的恩赐。
他们曾经在深深的黑暗里牵着手,如果说明天可以期待的话,是因为有两个人才能够共同期待的缘故;曾经相信过世界上的唯一,在没有真理和正义的地方持镰而挥;死神逼近的呼吸徜徉在彼此的脖间,然而却可以微笑——相视一笑,风烟尽泯。
所以,虽然痛,却为流川痛的更多。
有人说心是寄放一场场感情的店,有的常驻,有的匆匆一瞥;不经意的失去了店里最宝贵的东西,再也回不来的店主,纵然自己不知道,却是实实在在可惜的。他们都是愿意花上一切代价去保有那东西的人,如果流川知道自己会失去它,也许愿意拿所有做交换也说不定——就像他。
这个人,是个陌生人了,他不会说那些重新开始的假话——那个没有了他们一起战斗之事记忆的人,永远不能完全。
“对不起,浪费你很多时间。”
没有变化,从头到尾看戏似的无心。你若无心我便休,又是非要纠缠到底才叫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一念,唯心而已。
开了门,走出去,回头。
“多保重。”
没有送,也没有留,没有任何表示,看着他,离开。

不过人的倒霉,应该是无穷无尽的吧,刚刚还大晴的天,这么快又落下雨来。
去借把伞的话……就算是不熟的人,也不会拒绝的吧?
他的反应,似乎是无情了点……按理,就是那些电视剧里的戏码,他应该是痛哭流涕的叱责对方怎么可以把自己忘掉,然后深情不悔的试图换回记忆,实在不行的话,还有可以“重新开始”一条路,其中苦肉计,苦情记,肉麻台词无限。
原本就是比较无情的人吧?好像永远不是会去强求和屈就的人哪,如果不是那双执着的手,也许将会在自我的迷宫里和真心捉迷藏,什么也不敢承认。
门没有关,仙道一边想着自己这样不可救药的个性……枫以前,还真是好心性才肯要他啊,不会一直,都是在做着善事吧……
开着无聊的玩笑,然后看见忙忙碌碌的收拾地毯的流川:“外面下雨了?请借我把伞好吗?”
抬头看他,眼神透着怪异:“才买菜回来,又要出去?”
——?!!
“……枫?”
“你怎么把地板弄的这么乱,要出门吗?”
“没有……你……”
“怎么了?——仙道,之前就说了,今天不该我做饭!”
熟悉的赌气一样的神情,带着稚气的倔强强硬的语气,那么,玩笑,终于结束了。
“我没有说要你做饭啊,今天我买了你最爱吃的东西——猜猜是什么?”
笑着把墙边的带子提起来,仙道考虑着是不是请人好好研究一下家里的风水,虽然都是好结局,可总这么着,心脏也受不了的呀。
“白痴。”露出个不与他计较的表情,流川继续低头收拾地上的东西。
——唉,看来是肚子饿了,心情不好哪~~~仙道沮丧的垮下肩。
什么风水的问题,等以后再说吧。
“枫,马上就去做饭。”^_^
“白痴。”-_-

“白痴笨蛋加三级!!!!”
“对,对不起~~~~5555555~~~我不是故意的。”
“我说了好多次,这种意识采取器不能对还活着的人用的,你都听到哪里去了啊,猪耳朵~~~~”
“啊,不要拉啊,对不起对不起嘛,我不小心设错了位置,真的不是故意的。”
“要不是我发现的早,就要酿成大祸了,你知不知道啊~~~~~”
    “求你别拉了——我知道错了——TT”
“EEFSY—23,你们的任务完成了没有?”
“嗯,完成了!EEFSY—23报告母星,13,477个样本采样完成,可以回航。(回去再教训你!)”
“好吧,母星打开通道,研究船EEFSY—23,回航。”
“…………喂,你还不打开通道?!”
“知,知道了,——呀!不要扯我的耳朵——”
“笨蛋,白痴,猪——”
随着碟形物的越飞越远,声音也慢慢的消失在璀璨的星海里。

“紧急新闻,今天下午19:08分,在神奈川××附近,有人目击了飞碟的出现,该飞碟呈银色……”
仙道端着盘子瞥了电视一眼,果然是没节目的时段啊,这种无聊新闻也播,每年那么多人目击飞碟,他怎么就没有见到过。
微笑——“枫,吃饭了。”

【记忆~浮光掠影之 失却·完】

 

后记:
正在严肃的考虑要不要把《记忆~浮光掠影》系列干脆改成《仙流异闻录》算了。——晚上睡觉会遇到时间停滞,白天在家遇到迷糊的外星人,以后的设定里还有什么鬼啊,神兽啊,往生啊~~~之类的问题。这个,想在某L的手下得到幸福,也真是不容易啊。
这篇不太好懂,因为它是和我之前的《未命名2028》的情节联系起来的,里面仙道叙述的,就是其中我没有写到但已经想好的情节;而且这一阵子心情也很糟,所以就委曲各位看官和仙道君一次罗^_^
这系列的故事都和记忆、时间、进程一类的东东有关,有些是自己想法的表述,而有些,也只是……反讽而已,笑,不要太当真的。
给某B的慰问品,迟了点,不要生气TT。别难过啦,记忆不可以重来是因为完全失去了,心情还在,是最重要的^_^
还有一首好久以前写的诗,一直觉得很适合《少年游》说,好容易采从故纸堆里翻出来,你将就将就要了吧,汗
碧洗空晴
梓叶香织远
风花梦飘零
幽思难平
却情
任他且住且去
一路行来
走走停停
——写那些的时候,我还很爱砌字,所以太过纤伤了点。但是感觉后面两句超适合《少年游》里仙流的气氛,希望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