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浮光掠影

眼睛上方的，的确是天花板。
将那片可怜的石灰结构物质研究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都能感觉到它在他的目光下瑟缩，墙皮正准备壮烈牺牲的做某种自由落体运动——当然是在视觉太久集中到一点之后的幻视中——他才微叹口气，结束这无聊的消遣。
凌晨二点三十九分，你在熟睡中莫名其妙的惊醒过来，没有大汗淋漓，也没有噩梦记录。只是很自然的惊醒，很自然的由此睡不着觉，和枕头之间相靠两相厌，除了盯着天花板好好重新研究一下自家的建筑风格，你还会干什么？
于是我们的男主角——风度翩翩、智能天纵、笑容可掬，老少皆宜（省略谀词若干）——的仙道，仙道彰，在居然想不出自己可以做什么的状况下，和天花板斗法整整二十又四分钟：一局终了，仙道君胜！^_^（反正天花板也不会提出异议）。
他轻轻掀开被子一角，翻身下床。身边的人咕哝一声，转了小半个身，直把仙道惊出一身冷汗。还好，那位把姿势重调之后，又睡着了。

客厅里滴滴答答的时钟在忠实的劳作着，所谓真正的寂静，似乎和有没有声音并没有太直接的关系。虽然连齿轮撞击和摩擦的格达轻响都似乎能听见，但是那一瞬间，突然的，仙道有种奇怪的领悟。
时间，停止住了。
不可名状的静谧袭上心头，世界里忽的只有了自己嘭嘭的心跳。
他那双经常性的令女生意乱情迷的眼睛好奇的四下瞅了一圈，果然，从客厅看去能瞥见那盆栀子花花瓣上滴落的露水怪异的用一个泪珠状的凝结停滞在空中，月光底下晶晶亮亮的悠然放光。
而月光，从窗户外面射进来，和着微开但是感受不到一点风力的窗纱一起在地上定格成固执的影子。薄薄的窗帘还被吹起——在时间停止之前——了一个飘逸的弧度，且就这样不上不下的把月的疏影拉成错落的镂花纹。
现在，我们仙道君处于一种怪异的境地，他知道自己的身边发生了如下骇人听闻的事实。不过，呃，仙道的脑袋假如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构造的话，那么我们可以就此观察到他不凡的反应。他居然闲闲适适向后一躺，甩了甩因为朝天发倒了而落倒前额上的发丝。
“还真是适于思考的好时候啊。”
颇为赞叹的总结了一句，然后脑海里不由的浮现出某人冷冷冰冰的神情，如果是他在场的话，那么肯定是不用怀疑的被骂一句——“白痴”吧。
这个想法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仙道终于找到了些许可以在这样一个——安静、时间停止，没有睡意——的夜里可以干的事了。
那就是回忆。
据说一个人要是喜欢重复的咀嚼以前发生过的事，那么就一定是他衰老的象征了。所以仙道是很少做这种傻事的，但现在他发现，原来回忆也是有好处的。
至少，可以打发时间——“时间停止了！”——那么，打发安静。
片片断断，从悠远的微光中漂浮过来，把他环绕成海中浮沉的水母，忽悠的晃过去，被一把抓住，而后又轻易放开。
寂寂默默，无声无息。
悲伤，会在这种心灵无限向内延展开来的安静里偷偷的袭击你的意志。
仙道不是一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他的眼光和心绪都是开阔式的，没有边界的驰骋和放任，意志力坚强稳定。
悲伤。
没有理由也没有边际，悄悄的，无情的，将他淹没。
陌生的感受让他不知所措，自那幽暗的灯火明灭处和心情起伏点掩游而来，亘古的哀怨与寂寞。
悲伤。
沉默的擦过心的柔弱壁腔，让人在瞬间透不过气来的疼痛。窒息。
几欲灭顶。

突然的，一个淡黄色的不明物体突然造访仙道的眼界，然后直直的撞击在他的身上。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看见月光下面清淡的剪影。
“白痴，”对方干脆利落的又劈过来一句，“会着凉的。”
在话音起落间，仙道注意到那滴露水叮的敲在地板上，而月光的影子又开始流动，窗纱轻柔的摇摆起来。
钟走动的声音，蓦然大作。
时间，又开始行走了，他有些怀疑自己刚刚到底是不是在发呆期间睡得糊涂了，而产生的幻觉。
等不到他的回应，看来也对他的呆滞状态没兴趣的样子，黑发的影子打个呵欠，决定不理这个白痴，继续回去睡觉。
突然斜斜伸过来一只坚实的手臂，不及反应就睡眼腥松的倒向后面，和着身后的人一起重重的倒在沙发上。
“白痴！干什么？！放开我！”一下子睡意全没了，一直保持绝对“妨碍我睡觉者死”的原则的人显然不会因为如此可爱的夜晚而忘记自己的良好习惯。
头发茸茸的在颈项间摩挲，惹的心里都麻麻痒痒的，正要爆发的脾气突然被一种柔软的感情压制了下来。
“……怎么了？”
“枫，刚刚……你救了我。”
“……？”不解的神情，困惑的眼在夜色里闪闪撩人。
惹不住亲了一下薄薄的唇，感觉有些微凉，于是将手收的更紧，希望能把体温分享给彼此一点点。
而眼睛，则是闪啊闪啊，因为背对着，而没让对方察觉到自己回转的心意。
算了，今天晚上的事，就当作一场梦好了。
仙道这样想着，再亲了流川的面颊一下。
一场美丽的噩梦，虽然过程惊险，可是却有个好结局。他要保存起来，然后自己好好品味。但是……他的脑子里全是胡思乱想：难道枫看起来象王子吗？所以来用吻拯救了时间停止的公主？
于是：“枫，你还没有吻我啊。”
“？”
“童话故事——睡美人。你要救我的话，应该做到完全才对，因此，你欠我一个吻。”用无比可爱的笑脸论证着无比荒唐的结论，如果是其他人，也许会被这样着头不着尾的话给弄的糊里糊涂吧？
不过，和仙道面对的可是百毒不侵的流川枫大人。普通思维方式的人，和仙道在一起久了，也许会被他不按牌理出牌的个性给气得抓狂也说不定（可供参考的同情对象有田岗教练，越野，以及很多…很多…人），而流川则非常直接的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仙道的话。
他回过头，俯身，吻了仙道一下。
之后默默对视，晶莹微湿的眼似乎窥破了仙道想要独自隐藏的秘密。那种神情里的意思仙道也轻易读出来。
了解。信任。不必解释。
所以，今天晚上，如同往常的，我们的两位主人公，也很容易就感到了幸福的存在。
——在你和我凝视的时候。
如果双手太过粗糙而不能握住，如果双臂太过疏漏而不能网住，如果……双唇太过织细而不能封住。
那么看着我，然后沉默，象以往一样，用你的眼波，对我说出：——爱情的模样。
真的，很简单。

两人裹着毯子一起窝在沙发上，靠着仙道的肩头，流川头一垂一垂的，已经快进入梦乡。仙道反而精神奕奕，一只手揽住流川的腰，一只手调皮的将他过长的、时时拦着眼的刘海轻轻一下抓起来，在手里捻两圈，又放下。
啪！被重重的拍下去。仙道无辜的看着流川，眼神可怜兮兮，那位倒是头也不抬：“烦。”
呵呵，是了是了。虽然今天大家心情都不错，可是自掘坟墓的事，做一两次过过瘾就行了，大半夜的要是上演杀夫案，可会吓到邻居的。
“枫，”他把头又靠过去一点，低低的耳语，生怕被听到似的轻细。而手则围去握住流川有点微凉的双手。
“……嗯……”好像已经睡着了。
“刚刚，我们的客厅，时间突然停止住了呢。”
“……”
“没事干，我就想了很多事……很多以前的事，然后发现自己居然越来越难过。”
“……”这白痴有完没完啊。
“——我不是为以前的事难过，只是感觉压抑。”
“……”
“最后，我就要被拖进去的时候——你出现了。就像以前那一次，”他的眼睛笑了，可是黑暗中，只有天花板能欣赏到，那是，这么这么温馨的笑容。“对我伸出手来，救了我。”
“……”很低的咕哝了几句，仙道没有注意到。
“枫？…你的手好冰。”还是一直握着吧。
“……”

仙道无比快乐的打了个呵欠，感觉失去的睡意又悄悄回来了，在眼睛半寐半醒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件熟悉的事。
味道，凝固在鼻尖上，微弱的声气绝响。
侧头，见到又一颗水滴在空中停顿、又一次清风吹过纱窗拉住边角……
同样的戏码，看多了也不稀奇。仙道在心里笑笑的想，考虑是否要把枫叫起来。
要那样的话……会被扁的吧……而且，就让它停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吻了吻流川乌黑的发，仙道闭上眼睛。
也许，明天时间就会恢复正常；也许，可能永远不会。但是这些他都不必关心，现在，他和他，在一起。没有什么会带走谁，没有什么能淹没谁，因为不是孤独一个，所以就算这就已经是末路，也无所谓。
时间之神今天和他们开了个玩笑，可惜它输了。因为他们，是两个。
2比1，轻松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