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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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陵镇并不大,却很热闹,因为它是陵山脚下唯一的城镇,南来北往要过陵山的人大都选在这里落脚。而这十几天来,通陵镇上更是车水马龙,一批批人马都从四面八方赶来,且大多都是携带兵刃的江湖人物,有的连服饰都非常统一,可见是一个门派的。通陵镇上的人从没见过这么盛大的场面,不由得暗暗称奇。

来的人一多,住宿的客栈就吃紧了,大一点的还能在后院临时清理几间房出来,而小客栈就只能几个人挤一间了。

幸运的人还是有的。“三位爷正是赶巧了,就剩三间上房了,我让小二领各位去。”“不用了,把房留着便是,先来几个菜下酒。”说话的人肤色黝黑,浓眉大眼,虽貌不惊人却颇有威仪,他转头对一个儒雅的年轻人笑道:“神算得可真准,我们再迟一刻出发怕就没房住了。”神微微一笑,坐下斟了一杯酒。

“想不到来了这么多人,我们海南就算发贴子出去,大概也请不了这许多。也太给那个田岗面子了,陵南有什么了不起的!”另一个看上去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不满地嚷道。神冲他一笑,“人多不好么?你不就爱凑热闹?牧说不带你来,你还不依呢。”

牧轻轻责备:“清田,出门在外,说话要小心。况且虽然陵南弟子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但也是历史久远的大门派,田岗执掌陵南几十年,是我们的前辈,明天向他贺寿,你可不得无礼。”他虽如此说,却同那清田一样直呼田岗,可见心里并无甚敬畏之意。转而又对神道:“不过来了这么多门派的人倒也是始料不及,田岗的这个六十大寿可真是热闹了。”

神沉吟道:“以陵南总是一露声色的的作法看,掌门人的寿庆多半也应是低调进行,这次广邀各大门派前来,却是大反常态。陵南向来神秘莫测,江湖上对其所知甚少,大家齐上陵山去贺寿也是个好机会,或可一探虚实吧。”

牧连连点头,“关于陵南的传闻一直很多,有人传言他们收藏着什么武功秘笈,因而不敢显山露水;还有说陵南精通药理,制得灵丹妙药能使功力大进等等。但实情如何谁也不知。我们虽不惧他们,也还是多知道些的好。”

清田不以为然,哼了一声道:“我看他们只是想搞搞场面,扬扬名罢了。出个声让咱们莫忘了江湖上还有这么一派。”

神摇头笑道:“若说扬名,十几年前田岗的得意弟子早已给他挣足了面子,关于陵南的种种传闻,也是由他开始的。师父好像对我们提过,牧你还记得么?”

牧道:“嗯。师父对我说起过多次呢。如此人物,当然让人难以或忘。师父素来严谨,却对他欣赏不已,推崇备至,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当世年轻一辈中无人可及。”清田大奇,“有这种人?他是谁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牧刚想回答,听得客栈门外一阵马蹄声响,一辆黑色马车在门前停下,下来一人走进客栈,那人披了件黑色斗蓬,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面目也隐在斗蓬里看不真切。

黑衣人一进来,客栈里的喧闹声就渐渐小了,在用饭的人都停下来注视着这个带来一股寒气的怪人。只听他冷冷开口:“一间上房。”掌柜的陪笑道:“真是对不住,最后的三间刚被这三位爷定下了。”说着向牧三人一指,“要不您和哪位爷商量一下,挤一挤……”黑衣人不等他说完,转身就走。掌柜的本有些害怕,见他走了松了口气。

忽听一个声音道:“掌柜的,我们两人住一间,让一间房给这位客人。”黑衣人听见后缓缓转身,双目如利刃灼灼地盯着开口的牧,牧一怔,心想:好凌厉的眼。随即冲他微微一笑。黑衣人又打量了他一会,对掌柜的点头道:“好。”走向马车,掀开帘子,扶了一个人下来。那人和他一样披着斗蓬,看不清面容,只轻轻咳嗽,像是有病在身。

神轻声道:“原来他有病人要照顾。”牧对清田道:“你与我住一间。”清田不大乐意,又不敢不从,只得小声发牢骚:“做什么滥好人,人家连谢也不给一个。”

黑衣人正扶着病人过来 ,到了牧这一桌时,那病人忽道:“小兄弟责备的是,在下多谢三位美意。我这朋友不擅言辞,还请海涵。”他语气温和,声音轻柔,与黑衣人大不相同。清田一惊,心想自己说得这么轻,他怎么听见的?这人虽有病,耳力却好。

牧与神略显诧异地对望一眼,牧道:“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理当给予方便,兄台不必客气。在下牧绅一,不知两位怎么称呼?”病人道:“我姓章,他姓风,是来求医的。”说完不住咳嗽。黑衣人扶他到一张桌前坐下,倒了杯茶,从衣内取出几个瓶子,每个打开嗅一下后倒一些在茶中,接着把茶杯递给病人。牧与神均想:这人看来病得不轻,却不知为何要到这种小镇上来求医?难道这小小的通陵镇有什么高明的大夫不成?可他即不愿多说,也不便追问。

这时客栈里又热闹了起来,清田急着想知道方才的事,追问牧:“刚才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牧把目光从二人身上收回,答道:“听师父说,十几年前陵南的仙道彰艺成出师,惊才绝艳,不仅武艺广博卓绝,更是天文地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当世无人能出其右,被誉为天纵奇才……”

“仙道彰?怎么江湖上没听见过这个人?不过被称为天才也太夸张了吧。”言下之意是我还没自称天才呢,哪轮得到他。

牧觉得自己提起仙道彰的时候那两个正在摆弄药瓶的人似乎同时瞥向自己,可现在看他们还是一个给药一个吃药。牧对自己如此多疑颇觉不满,当下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说话上。“他成名时我还在随师父学艺,未亲眼见过。更奇的是仙道彰在几年后突然失踪,生死不明。有如昙花一现。这十多年来好像也没再听到他的音讯。看来是无缘一睹其风采了。”

清田很是吃惊,“什么?失踪了?有这种事?”“师父说当时江湖上关于这件事猜测纷纷,传言四起。可就连他所在的陵南也一直没有表示过什么,实情也就无从得知了。”

神突然插口:“师父也不知么?他老人家虽少涉足江湖,可武林中发生的事鲜有不知的啊。”牧想了想道:“我也问起过,但师父讳莫如深,似乎不便吐露。只略一提……”牧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仙道彰好像和湘北的人有什么瓜葛。”

“湘北?”神很意外,“难道湘北和陵南有仇的事是真的?”牧道:“没错。听师父说,湘北和陵南的前几代掌门误会颇深,双方还动过手,死伤了很多弟子,仇怨越结越深。虽然过了几十年,还是未能化解,两派都严禁门下弟子与对方有来往。”“这么说,仙道彰可能是因与湘北门人结交而被师门处罚吧。这是陵南的私事,怪不得师父也不便提及。”神猜测道。

清田忽然道:“田岗真是个笨蛋。有这么厉害的徒弟,不是用来对付湘北,还罚他。让湘北的人在江湖上招摇,自己只敢躲在陵山上做缩头乌龟。”神忍不住笑了出来。牧斥道:“别胡说八道。犯了门规,岂可轻饶?一个门派若门风不正,有什么资格在江湖上立足?”

清田不以为然地扁扁嘴,“本来就是嘛。武林中只要有实力,就会有人买账。你看看湘北,‘风雷掌’赤木刚宪,‘无影剑’三井寿,还有‘腾云手’宫城良田。说出来谁不知道?就连‘彩仙子’这种女流之辈也很出名。陵南有谁?哼!”

神知道清田对湘北的人很不服气,忍不住逗他,“想不到你对湘北这么清楚。不过湘北近两年最出名的应该是安西前辈的关门弟子,那个自称‘无敌金刚’的樱木花道吧?你怎么不提他?”清田闻言差点跳起来,“那个红毛猴?那种傻瓜,不过是靠湘北的名声而已。明明是白痴一个……”

牧不理清田的喋喋不休,径自对神道:“说起那个樱木,我一直觉得奇怪……”“什么?”“樱木的确是安西前辈的关门弟子,但应该还有一个才对。我记得赤木师兄曾来拜见师父时提及安西前辈又收了两个很有潜质的孩子,正适合练湘北一路两人合使的剑法,剑法名我不记得了,好像要两人一刚一柔,刚柔并济方能克敌制胜。樱木的剑法刚猛有余,但拙于变化。那另一个与他相配的人呢?”神道:“是还未练成吧?”牧摇头,“这种两人合练的武功,一人滞后,另一人也难有进展,断无只让一人独练之理。”

清田随口道:“谁知道湘北又在耍什么花样。说不定他像那个倒霉的仙道一样,犯了什么错,也被罚了。”他已把注意力集中在满桌的菜上,对各色菜肴展开猛烈攻击。牧看了看天色笑道:“午时早过了。江湖闲话就聊到这儿,赶紧吃饱了早些休息吧。”

忽听得小二高声叫道:“两位爷,要上菜么?”牧三人这才注意到那两个来求医的人对坐无言,似乎都陷入了沉思。小二又叫了几遍,那病人若有若无地轻叹了口气,又咳了起来。他的同伴马上也回神了,扶起病人对小二道:“带路,去房里。”病人又朝牧三人看了看,牧向他点点头,他不发一语地随同伴上楼了。

神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在楼上,对牧道:“这二人定非常人,不知是什么来路。”牧倒不甚在意,“也许是听闻陵南精通医理,想借明日贺寿之机求田岗相助吧。都是去贺寿的,交个朋友也不错。”

清田已有七八分饱,抹了抹嘴道:“牧总是这样,不知人家底细就乱攀交情,胡乱帮忙,也不怕引火烧身。”他还在为被迫让房一事耿耿于怀。牧笑道:“有什么好怕的?大丈夫做事只求问心无愧。不管是武林中人还是平民百姓,有难相助是应行之举,有什么好顾虑的?”神赞道:“牧胸襟宽广,少有人及。单是这股正气足见十分人品。”

清田看见镇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他天性好动,也想出去逛逛。牧叮嘱他早点回来,就与神上楼去房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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