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阶前
31
珠帘低垂，杏脸匀红。但彩子明媚的眸子里却是冷漠的光华，静静的看着眼前浅笑淡然的俊逸男子。突然秘密的几近强迫的把她接到京城来，当然不可能只是为了和她叙叙旧而已。
“彩……”仙道刻意放柔了的声音，低低的挑得久经世面的彩子也心一跳，回眸看着仙道，眼里的沉醉，倒也不是全然伪装。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语气悠然，仙道只是笑吟吟的，漫不经心的拂开彩子的云鬓，
“安西小姐，一向唐突了。”
那一张花颜，虽未失色，却也不再掩饰隐藏的凌厉，一双凤眼挑起看向仙道，“瞒不过七王爷。”既操此业，便知今日。
“名朋打算怎样？”仙道单刀直入，大家都是聪明人，省许多纠缠功夫。
彩子把杯中酒放在自己面前，“名朋只想隔岸观火。”不知仙道晓了几分，何必先摊底牌。
“若是三皇兄知道此事。现下谁也拦不住他。”仙道无意威胁，只是陈述事实。兵之道，屈敌之志。
彩子果然脸色微变，仙道知道的比她想象的多，且如今的三井……她不得不承认当初定的一步棋失策，尤其是误中副车，更是多了许多变数，局势已无法完全掌握。
一笑而敛，彩子泰然道，“敢走这一步，彩自然不怕。”
仙道却知她已有些色厉内敛，“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只慢悠悠一句。
彩子抬头直看向仙道，暗惊自己从前已是尽量注意仙道，没想到还是……
仙道姿态仍懒散，一双眼却直直的看住彩子，悠哉道：“名朋能给你的，我可以加倍给你。大可以左右逢源。我若是不够强，你当然可以背叛我。”毫不在乎的轻慢随意，自信满满。
“又或是你想见国破家亡，满门抄斩的那一天？”名朋虽是强国，但是国力较之仙道这一国仍是大有不如，若等仙道登基，说要灭了她家国，却也非是虚言。
“这是威胁？”
“不，你应该知道我只是在说明一件事实而已。我不要求你的忠诚，需要的只是你今后的合作而已。”轻柔一如枕边耳语，却让彩子一阵悚然。
良禽择木而栖，仙道若是英才，服他又如何？况且这条件听来非是完全不利于己。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才是明智之举。父亲重托，君主期盼，在现实面前，也还是不堪一击。垂眼，举杯，倾倒，“彩从此听命于七王爷。”波光流转，却不知是否该修书一封请父亲劝劝国君，有陵南王在此一日，名朋绝无机会从中获利，称霸天下。
樱唇微启，一饮而尽，再无保留。
仙道轻笑，似浅浅漫开的涟漪。
才刚刚开始。
好似晴天骤雨，天意难测。
流川接到再一次的旨意升任重职调回京师。
周围的下属同僚连声恭喜，流川却听而不闻，仍然震惊在同时传来的木暮意外身亡的消息中。虽然相处无几，却明显的感觉到那是个温和的好人。他在三王爷身边时，连向来不羁的三王爷也多了几分柔和。竟然……只能说朝中波诡云变，这一去，怕又是风头浪尖。
流川补的是木暮以前的职位，听说是三井之意。流川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欲不被人归入三王爷一党也难。
朝中三足鼎立，诸皇子鹿死谁手未知。
轻叹一声，流川坐下，捧起一杯快凉了的碧螺春。一去不知几时归？若论真心，真是此生只合江南老。江南风物俊秀，百姓民生也刚刚理出头绪，待见风光无限好。苏子乐天愿居江南，非出无由。
可想京中的举步艰难，处处暗潮汹涌。但为人臣者，不能避险图安。
何况，人在朝中。
舟行一程，更远一分。
流川不敢回头，他怕自己看着岸边依依惜别的百姓，徒添烦愁。容色依然冷定，只有他自己知道，手已微微颤抖。
看似无情，只因不敢多情。
从此后小桥流水，杏花烟雨，尽在梦里江南。
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
却又是，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才到京师，流川就赶上了一场喜酒。
三王爷的喜宴上达官显要，王孙贵戚，宾客云集。虽是言不由衷，却也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流川虽不惯这些场合，却也不得不应酬，尤其人人以为他是三王爷亲自提拔，更是加意逢迎，不胜其烦，无可奈何。
三井只在一开始含笑迎进了流川，也未见怎样特别客气，笑对着满堂宾客。一双眼却是避开了流川的直视。
流川只觉得眼前的三井有些不同，也说不上哪里。听说三井是在木暮的葬礼上宣布他的婚礼的，不知怎的，这总让流川心中不安。
没有改变的三井。
可让人奇怪的，正是他的没有改变。
哪怕只在外表上。
贵客总姗姗来迟。
仙道一进门就是笑语不断，若无其事贺过了兄长，转头让过几个巴结的官员，一眼寻见了流川。
两人的目光，隔着堂中熙熙攘攘的众人，遥遥相对。
早在来前就已想过若和他相对，却该如何？
可待到真的相见，万千情思，竟无语凝噎。
不约而同转眼。流川仍是冷着一张脸，望向门外；仙道笑与旁人对答，却是不久前在上朝领职时才见的到新任定国将军，三井新妇之兄，赤木刚宪。高大黝黑的男子，却怎也无法和晴子联想在一起。自然的想起了樱木，也不知水户有没有告诉他晴子大婚的消息？自离了清风县就只和水户有联系，希望樱木终有一天能明白他的苦心。
四周欢声笑语，也不知有几分真心。流川独立堂中，却是又想起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
只能如此。
合该如此。
三井变了，可那人，仍是半点没变。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莲步袅娜，环佩轻响，脂粉香气袭人而来，裙幅如碎波轻摆，侍女捧得新人出来。
本说要等太子，太子临时身体不适，只让深津带了贺礼来，也不算失了礼数。
高堆着的珊瑚树，和仙道送的明珠玉马相对，照见一对新人盈盈拜倒。
今上亲赐的百年好合，佳儿佳妇挂于堂中。
鸾凤于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