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阶前


24

风雨如磐。
任流川泰山崩于前仍面不改色,在见到那一叶扁舟艰难的向自己靠近时心中仍是梢有宽慰。
还没为这里的老百姓做什么事呢,就这么死了不成?
纤长的手掌紧紧的抓住小船桅杆,指节处早已被雨水泡得苍白。他自知自己是支持不了多久了。本就非习武之人,又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体力早已到了极限。而这风雨却似是发了狂似的,不见小,反而越发大了。这波浪也是越发汹涌,眼见小舟已在咫尺,却偏是过不了他这里。两船均在旋涡之中,来人别说是救他,想来自顾尚且不及。
紧抓桅杆的手渐渐开始松了……慢慢的滑开。流川深知自己这么一松,立时就会被狂风卷入骇浪之中,做了这江南水乡的一个雅鬼。只是,再怎么坚韧的意志,终究无法代替早已透支的身体,一点,再一点……在松手的刹那,流川心里,不是国,不是民。不是父母,也不是亲朋……却是双冷冷淡淡的眼睛……原来自己不是不想,不是想忘,却是深深的,埋在了一切事情之下。永不想再提起的……而那人也永不会知道,在这最后的时刻,自己竟会在被流川枫念起。不过,就算他知道了,又怎么样呢?也不过还是个,云淡,风也轻的笑吧……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似乎已经被卷起……
"你干什么!"似乎有这么一个声音,而转瞬,流川已被整个压到了船板上。他茫然的睁大眼,却见到正上方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眸子。但是……又不像他熟悉的那双眸子了,记忆中的那双眸子,总是微微的弯成新月的幅度,带着冷淡疏离的表情。而这双眼里,却满是怒火。不加掩饰。而眼睛所在的那张容颜,似乎也不是他熟悉的那张云淡风清的脸……这张脸上,满是焦急……不会是他的。他不应该在这里……而就算他在这里,也不该是这样的眼睛,这样的表情……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吗?而灵魂却不甘心,才会幻化出这么个像他又不是他的身影。
"你怎么了?"仙道惊恐的发现流川的没反应。颤抖着探了探身下人的鼻息,这才舒了口气。
"我死了吗?"如果不是,怎么会见到他?
"没有。你没有死。我也不会允许你死。谁都不能让你死。"仙道低咽一声,理不出自己此刻的心绪,却也无暇去理。只搂紧了流川,却发觉他比几个月前更瘦了。该死,他是怎么在照顾自己?因为风力实在太大,以至于仙道一直无法靠近。可眼见着流川终于支持不住松开了桅杆,仙道什么也没想,只是一口气提起所有真气,不顾两船还有段距离,不顾狂风暴雨,直接扑了过去……还好,抓住了他。还好……只有这身体扎扎实实的被他搂着了,知道不会再离开了。这初到河堤就一直牵牵念念的心也才有了真正的安宁。
无法自欺了。
纵是天下人他都不放上心上,但现在拥着的这人,却是那唯一的例外。
他也不想追究是从何时开始的牵念。只是……至少现在,就让情感胜这么一回吧。
其实,早再孤身上了船为营救他而来的时候,他的理智,就已经退守角落去了吧。
"你不许我死?"流川呆呆的重复了这么一句。也没发觉自己竟是被仙道这么抱着的。虽然风那么大,虽然雨那么大,但越过风雨,他却清楚的看见了仙道的表情。焦急的,安慰的,难过的,痛苦的……甚至,是温柔的表情。是他的错觉?还是,雨?他费力的移出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了仙道的脸,第一次,感受到了真实。从指尖,传来温暖的讯息。不是幻觉。真的……是仙道。那个本该是冷淡高傲又残酷的仙道,独一无二的仙道。于是,一抹浅浅的笑,从流川薄薄的唇边,无声无息的泛滥开去……开成了一个春天……
想着他的时候,他居然出现了……真好。
仙道没有漏过流川这一个微笑。最初的错鄂于此刻成为惊奇。原来……他也是会笑的。他深深的望着身下这张自己拒绝承认却总是想起的脸,仍然清冷俊秀如昔,而那薄唇,正因着雨水而分外嫣红。他低叹,"可以吗?"
流川墨黑的眸子疑惑的回望,得回的却是双唇被一片温暖罩住。他不安的微微的动了动,却很快还是,沉伦了进去。开始,只是如羽毛般轻轻的拂过,接着是温柔的轻舔吮吸。仙道灵巧温热的舌尖,撬开了覆住的唇里紧闭的门户,愉快的和里面沉睡的同伴纠缠不已。没有狂风,没有暴雨,也没有这巨浪。而他们更不在这浪尖上随时都会倾覆的小船里。只有,彼此。紧搂着他的大手收得更紧,像是想把他嵌入自己的怀里。
吻得越深,搂得越紧,仿佛心底越充实。
永远都不够。
直到不能呼吸。
喘息着分开。
十指缠绵交握,天衣无缝。
四目凝望。
就这么无言的对望着,交换着未知的心绪。

风雨中模糊的耳语。
"我和你之间。一定有一个人疯了。"
"我想是,我和你,一起疯了。"
消失在再次交缠的唇舌间。
希望不用分开。
风雨如晦,天地惶然。
明明灭灭的闪电惊雷间,唯有相互依靠的两人,是真实的存在。
浮生飘摇。
想来,是这风,这雨和这船吧。抛却所有红尘俗事,只留本心。什么皇朝霸业,什么为国为民。仙流各问自己,心中,最想的,最念的,却原是,和这人这么样一起?
良久,这雨终是渐渐的小了。
这世间的一切,都总有结束的时候。
仙道终是开了口
"要是……"却再也说不下去。
流川凝视着身边人有些落寞的表情,却是抬起头印了个吻上去。轻轻浅浅的吻,在仙道转为主动时又变得深入浓郁。总觉得……仙道像把所有的心情都放在这个吻里,再借着吻,放到流川心里。
"记着我。"记着今日的我。只是心中的话,没想到却说出了口。对着流川墨黑如夜的眼睛,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听得那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当然会,记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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