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阶前

大年夜过了接着是七天的休整，然后到了正月十五这节日一过，又该全身心的投入繁忙的公务之中。应着樱木和大多数人的要求，正月十五这一天仍是摆了几桌。
樱木大笑着站起来巡场一周，每人也都会意的举杯。流川虽是对酒有不良回忆，却也不忍扫樱木兴头，那酒至唇边，只喝了第一口，第二口酒，却是没有喝下去。
因为推门而进的客人，带来了满室的寒气，也让偶然回眼的樱木，一下子站起来，甚至激动得打翻了流川的酒杯。
进来的，是个极清丽的男子，一向端庄稳重的脸上，仍是沉沉的抿着薄霜，和他秀丽的外表不甚符合的冷漠声音，"清风县县令流川枫接旨。"
樱木站起来，是因为他记得这个男子是在京里见过一面的，名叫神宗一郎的官员。
最初只是因为他也长得意外的秀气，让樱木忍不住多看两眼，再次怀疑是不是京里的官都生得好看。然后，是听见旁人私下里说神也是陵南王那边的人。对仙道极端感冒的樱木，当然，也就记住了这个男子。
京里来的，仙道的手下。
流川站起来，是因为他不得不接旨。
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的圣旨。
今上以清风县县令，新科状元流川枫为官政绩昭著，十分嘉许，而今冬苏州府知府河田因故调任，特派流川接任。
所有的人都听怔住。
神宣完了旨意，扫一眼跪了一地的众人，眼神还是冷淡。只有在对上流川的时候，眼神微凝片刻。
清冷的，了然于心的眼神。
河田是太子系的人马，这次的调任，实是失职被撤，牵涉到朝中几位皇子权利纷争的事，当然不会明说。
这次选中流川，恐怕也是各方平衡妥协的结果。只他却是几乎蓄意一般，忘却了也是因为上位者对他非同一般的垂注。
否则，平白无故，一个小小的县令，即使他是状元，也不可能千里迢迢忽然调升高位。
至少，流川现在还不属于任何一派。
置身事外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流川有点嘲讽的想着，面上，还是尊敬的，庄重的，接旨，谢恩。
位高权重，能为百姓做更多事。权力可用于贪虐，也可用于造福黎民。
神清秀的脸上第一次漾出浅浅的笑意，拱手："恭喜流川大人！"
还以极浅淡敷衍的笑，至少是恭谨的，"不敢当。"
"七王爷对流川大人极为赏识。"终于说到正题。两双同样秀气却锋利的眼对在一起，个中滋味，自是仅当事人方可得知。
"大人千里急驰到此宣旨，还真是让流川受宠若惊。"对于神直接的探究，流川选择回避。事实上，以神之地位，原是不该做这传旨人的。更逞论于年节时期快马急驰仅十五天既从京中至此地。
"此是太子之意。"神的回答却有些出乎流川意料。"三王爷也很是挂念流川君。"流川冷冷看着神清秀的脸，有些拿不准眼前人到底是为何人效力。罢了，这些事往后自会分明。他又何苦上心？
"大人可要在此用一杯热酒？"摆明了不想谈这个话题。
"不用了。我这还急着回京复命。流川君年少英才。还望为朝廷多做实事。"
"这是自然。那大人路上小心。"
神微微晗首，推门而去。

实际上，仙道是漫不经心的笑着，听藤真禀告泽北那边准备提出流川为知府人选，手指撑着下巴，"就随他好了。"
当初示意手下挖河田的把柄时，可没想到他们这么有效率。简直措手不及，赶着大过年的，处理这档子事。
不知道算失算还是惊喜呢？
仙道决定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正，和太子系争权夺势，即使表面风平浪静，暗里的波涛汹涌也不是一日半时。
无足轻重。
三井不出意料的，也随随便便点了头。
泽北如释重负。
这迁调手令也随之下达，还命了神于这清风县传达旨意。随之而来的其他调动也开始运转。这河田依太子之意怕是不会惩处了。现今只看太子拿什么筹码来换了。只这流川……
难得都对流川枫有志一同。仙道这么想着的时候，手指拈了一片飘落的雪花。
清冷而淡漠。
恰似某人。

送走了神，流川的脸上还是一如平常的淡漠，看不出心思。
屋里的人说不出恭喜他高升的话。刚刚遇到一个好官，清风县没福气。他们的眼里写着，惋惜着。
樱木瞪大了眼握紧了拳看着流川，"你，要走了？"
点头。
良久，还是水户先找回了声音，"恭喜流川大人高升！"满杯敬上。
举杯，直视众人，流川的心底，也有着不舍。亲如兄弟的下属朋友。
樱木勉强举杯，想笑，大声的说着，"这个年可是双喜临门！"
手却一抖，酒泼到桌上。
流川凝视着樱木，然后，转眼，看着水户，"我将尽力举荐你为清风县下任县令。"
水户张口，想要推辞。
流川一字一句，慢慢的，"我不是为你，是为清风县百姓，为我自己的苦心不要白费。"举杯敬上，"流川枫代清风县百姓请水户兄当此重任。"
一向谈笑自如的水户喉咙哽咽，满饮一杯酒。
字字千斤重。
樱木觉得自己的眼眶又热了，这时候，他看见流川转过来，看着自己，视线有点模糊了，看不清楚，只听见他宁定的声音，"珍重。"
仿佛有泪盈眶，樱木慌忙一饮而尽，大笑着，"你到了江南也要好好做官！那时候我们得了空去看你说起来也风光……"
知道自己是不能再陪他了，水户做了清风县令，自己也不能放下这一方百姓。
流川话中之意，也在于此。
从此以后，即使千山万水，前途百般波折，也只能看这那副单薄的身形一人去闯，一肩去担。
"二月初就要起程了？"水户问出来。
点头。流川的眼，已经望着窗外，望着远方，心，到了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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