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阶前

19

流川并不知道仙道的决定和三井的想法,这个时候,他已经和樱木,在回清风县的途中了.
即使粗心如樱木,也感觉到流川一路上异样的沉默.
流川确实寡言少语,但也不会象这样一天几乎一言不发.
但是粗心如樱木,也第一次没有问流川这样沉默的原因,只是，在流川偶尔不自觉的望着窗外，或者对着别的东西出神的时候,樱木会在一边看着,却没有发现自己担心的眼神.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的,回到了清风县.

一回到清风县,千头万绪,民生国计,流川再也没有出神的时间了.
他一头埋进卷宗案件里,更紧的,是迫在眉睫的春耕秋收,百姓一年的生计,都在这几日.
请求皇上减免钱粮，是治标的法子，真正要百姓能有温饱,还是要本县出产粮食.
听到减免钱粮的消息时,百姓眼中的希望和高呼的万岁，青天大老爷让流川感慨万千.
百姓实是极好说话的,只要朝廷为官的给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就感恩带德,以为是天大的幸运,明明是为人父母官的分内事.
所以流川更下定了决心要为这一方百姓尽力.

樱木眼看着流川没日没夜的泡在书房,公堂，更多的是在田间，乡民中询问议事操心,本来就清瘦的身子,更加的单薄.
想劝他,却不知如何开口,樱木从来没有这样恨自己的笨嘴拙舌.
只好陪在他身边,看他倦了时,不能强他去休息,只好逼他加一件衣,免得着凉.看他乏了时,催着他别忘了饮食.
私下里，请能帮他的水户多多尽心,"就算,是看在我们兄弟情面上."
樱木这么说的时候，水户看着他,跟着流川而变得憔悴疲倦的脸上,淡淡的一丝笑,"我会尽力,不是为谁,只为这一方百姓终于有了难得好官."
樱木看着水户,第一次觉得说不出话,就象在流川面前的无言.
所以樱木只好更多的陪在流川身边,在流川下田看庄稼长势时,先给他看了来.在流川问着明年宜种的种子时,先问过熟悉的老农.
关心他，就是为他分忧.
这个时候，樱木从来没有想过是因为流川是好官而关心他,还是因为流川而尽力帮他成为一个好官.
这样的问题,对樱木来说太复杂了.
流川是他的朋友,流川是好人，所以在他身边.对樱木来说做的就是如此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
在京里的种种，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就连晴子,都快要忘了.

流川的苦心没有白费.
看着百姓笑开的脸,第一次捧着自己丰收的粮食，居有定所,喜笑颜开.
年老的,本来还在犹疑观望的，也都想法子请人告诉自己在外的亲友,清风县来了清如水明如镜为百姓着想的大老爷,快回来吧.
流川就觉得自己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而樱木,则是望着流川许久不见的微微展露的眉头舒展,唇角微扬.本来是极淡极淡的笑意,樱木却看得出神.
所以当流川回过脸,真的轻轻笑开的时候,樱木简直要脸红了.
清冽好听的声音,"总算,做了一点事."
樱木恍惚的随着他的笑点头.

这一年,快要过去了.
爆竹声中辞旧岁,雪裹银妆的晶莹琉璃世界.
流川也难得的含笑看着窗外.
一年以前，清风县的百姓连一口饭都吃不上,哪里有能力过新年,放烟火。
团团一桌，还有樱木,水户,以及县衙的一众人等.
尚是单身的县令住在衙门里，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也就是这些人.他们，也差不多要把这为年轻有为的县令当作自己的家人,关心他，尊敬他.
屋内暖意融融,仿佛一天冰雪,都关在门外.
热酒,举杯,共祝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水户笑着,"祝流川老爷高升."
流川却凝了眉,其实，做不做官,高官低位,有什么要紧.
水户看着他的脸色,"造福更多百姓."又笑着,"可不能离了我们清风县,就当这一省的巡抚吧.我们县还能沾光!"
那一句造福更多百姓敲在心上,听见沾光的时候流川倒是真正笑开了.一视同仁，都是百姓,何必沾光.愿得天下百姓尽开颜.
樱木却看着水户,佩服他的能言善道,听见流川要走的时候，真是怔了一怔,还好后面一句.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自从认识流川,好象自己不会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多了,樱木忽然不快起来,"大家喝酒!我先干!"
一仰而尽.
众人哗笑着举杯.
流川酒方沾唇,暖意却蒸得白皙的脸上浅匀胭脂一般的染开。
看着一屋和乐融融的人,流川的眼看着手中杯,在荡漾的液体里,忽然,想起一个人淡然悠远的笑.
现在，不知道他在何处,又是怎样?
惊觉这不该想起的人和事,流川急抿了一口酒,几乎呛到.
樱木慌忙的看过来,"怎么了?"如果不是中间隔了一个水户,他恨不能亲自给流川拍背,"没有酒量就不要趁强__"
抱怨着，没有注意到水户眼里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水户只对已缓过劲的流川说了这么一个字。
“我……”像被窥破了心事，流川白晰的脸微不可见的红了红。前几日有空时临摹书法，待到写完，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写下的是仙道流传民间的一首作品。那首词极受歌者钟爱，想来是听多了人唱，这才不小心写了出来。可偏被来送文书的水户看见。当时他的表情，正和今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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