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阶前

11

在这山间薄雾初起的一瞬间,流川,看见了山脚下风中摇曳的一朵小小蒲公英。
黄的花,绿的叶,飘散的雪白绒毛。
心,也随着飘动,刹那迷茫。
那个人的笑,也飘渺淡如风中散落的花,冷淡随意得看不出喜怒。
然后,身后的脚步快要上来了,那一刻的迷茫,抛在身后。
坐在公堂上,又是一张冷漠无表情的脸。
这是樱木看见流川处理公事的想法。不过,仔细想起来,他一直都是这样,就是偶尔的笑意,也是悠远淡漠。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看着一个男人想这么多。樱木怔怔的,记忆里流光中快要模糊的另一张笑脸,甜甜的,温柔的,纯净的女子,已经,不知道现在哪里。
冰冷而透彻的声音在上面说着对山寨的安置,樱木听着,即使不是完全明白,却也知道这位新县令确实认真为民,也为他们山寨的兄弟安置,不是那些过河拆桥敷衍塞责的昏官。
那张好容貌,并非虚有其表。
樱木下山后暂时住在流川安排的县衙,每天看着他,以为更了解他,却更不明白。
为县里的公务忙到没日没夜。百废待兴,积重难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几任堆积下来的流弊,流川却想凭一己之力挽回补救。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发黑的眼圈和红丝满布的双眼,撑着头看公文的疲倦。
事情也是一件件做起来了,赈济灾民,招百姓回乡,兴修水利,分配荒田。
民生渐渐恢复,百姓总算看见一线生机活路。
件件桩桩,看在眼里,服在心里。
也暗暗担心。天下的事,岂是一个人担得起的,何况那副肩膀如此单薄。
只是那一双清冷坚决的眼,也断不容别人的同情帮助,甚至,一句关心的话也说不出口。

看见流川近来的心烦意乱,听水户说是因为财库空虚。
流川再是好官,巧妇难为无米炊,治理民生,安抚百姓,样样要钱。一年的赋税,又该交了。刚刚安顿下来的贫苦百姓,除非去卖儿荡女。
所以流川愁眉不展,深夜里,也看见书房的那一盏灯不灭。
情不自禁的关心起那个人,牵挂在心上,说不出来,却是担心着。他不知道爱护自己,就自己看着他,就算是为百姓,为清风县,难得见这样好官。


流川难得的看见樱木好象有点扭捏的神情。
即使认识的时间不长,几面的相处已经足以让他了解樱木是那种绝对不会犹豫,更不会脸红的人。
所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才会让他露出那样的表情,走进了流川的书房,转来转去站着,抓着头皱着眉,却一直没有开口。
流川就象没有看见他一样埋头处理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
他要说,自然会说,不想说,问了也没有用。
何况,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流川虽然不是莫不关心,也不是热心过头的人。
“听说你要去京城?”这样的问法实在不象樱木,所以连流川也抬起头,微带诧异的看着他。
樱木的脸更红,“啊……不,我是说……”
忽然说不下去了,涨红了脸,樱木大声叫出来,“我要去京城找人,顺便和你一起!”顺便两个字说得格外响。实在是怕他,独自一人上路,吃了亏,放不下心。
流川的眼里汪着笑,没见过要和人同行也说得那么硬。但是,他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浅淡微薄的笑没了,不动声色的,“我要上京一趟亲自为民请命。”
自己不去,怕是没有用吧。新科状元的面子,总要卖几分,远比一个偏远地方的小县令的一纸请命书有效。趁着,还有人记得他的面子的时候。
说不出的嘲讽。自己也学会利用朝中的权力倾轧,在旋涡里,找一个风眼,如果无可避免要卷入纷争,被人利用也无所谓,只要能为百姓做写实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学会尔虞我诈。早就知道,一入官场,再没有什么洁身自好。
抬头看眼前的人,樱木还是一副想不出怎么说话的着急样。清楚明白的声音,“你要不要一起去?”
樱木欢喜的神情在眼里,莫名的烦闷起来。
如果可以,实在是一生都不想再回去,再见那个,自己但愿永远没有见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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