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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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春尽夏初的时候,流川离开了京城。
他是主动向皇上请命,要求到地县为官的。并保证三年若不能大治,当提头面君。这是开国以来的头一遭。新科状元不当那前途无量的翰林编书,却自愿去做一介小小县官。皇帝见流川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坚持。在他看来,这才华横溢的状元郎若真去地方上锻炼一番倒也是有其好处。只有真正的体会了民间疾苦,以后方可成大器吧?现在虽是盛世,但皇帝自己也知道,众生仍苦。但非是他坐得太远太远,只是有些事,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管了。他老了。将来,就看下一代的了。泽北是一个合格的太子,但处事却过于软弱,非一个君王所为。而彰……不知道彰有没有恼恨过自己并非长子呢?
皇帝虽老,但看事情却仍然清楚。
只是,这番思量,却是谁也不会说的。
"状元郎的任命已经下来了。清风县县令。将于明日启程。"越野向正在小休的仙道报告这一消息。前不久新科状元曾经来过王府。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并不清楚,但听下人说看状元郎离开的表情,似乎和王爷谈得并不愉快。为此也没少埋怨仙道。一向能识大体的他怎的此次如此轻易就放走如此人才?对此仙道只是淡淡的笑笑,并没有多加解释。越野也就不再问了。
"王爷要为他辞行吗?"越野几乎是明知故问了。
"你觉得他还会来吗?"仙道语气如常,带着三分潇洒,七分懒惰。
"那王爷的意思是?"
"不。不是。那么美的人,我又怎么忍心辣手摧花呢?让他去吧。"仙道回答之快让越野有些鄂然。以仙道脾性度之,非是如此易与之人。事实上,仙道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察觉出了越野的惊讶,他又是一笑
"来日方长。且看状元郎去了那清风县,又能有何作为吧。"
"是。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没了。你且下去吧。"
流川..枫吗?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离朝堂的是非吗?"仙道笑眯眯的看着堂外如洗的晴空,意味深长的弯起了薄薄的双唇。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既然流川以为远离京师就能躲过权势纷争,那么他也就不拆破他这一天真的想法了。反正,他迟早,还是会回来的。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流川并不以为这是逃离。
不过那个家伙大概会以为自己是想逃避吧?朝庭的风云暗涌他非是不知,也诧异于那人轻易的放过自己。只是选择外放,并不是他畏惧,而是在流川心中,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个国,这个国的民更重要。连那人的轻薄他都不放在心上了,何况是一点被误会?那些挨饿的人仍在哭泣着,想着那些被奴役的人仍在痛苦的呻吟,那些……这是他一生中最专注的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他动摇分毫。留在京城做那清贵的翰林,闲时为皇室吟诗做对,非他所能为之。
那个从小就三千宠爱于一身,未曾识得人间苦的人,是不会明白他的选择的。
虽然奇怪于那个人,为什么会有一双那么冷漠的眼睛……
越是笑着,就越是冷漠的眼睛。
他应该什么都不缺的啊。
但却冷漠得,让人的心,也会微微刺痛的眼睛。

流川走了。
一骑白马,一人独行。
他将去的任上,是在千里之外,那个名为清风的县城。
仙道看着院里的柳树,似是痴了。
那白玉酒杯,轻轻扬起,
如碧美酒,如泪坠地。
"劝君更进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而这一刹那的迷离,在见到了拿着文件接近的越野之后。
又回复了如夜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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