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剑痕录

四、缉凶

夜幕降临。眼见滚滚乌云一手遮天，月儿只得无奈地看着这越发黑暗阴沉的人世间。
前夜还热闹非凡的丰玉府，今夜却笼罩在一片死寂中。

仙道静静地躺在后院的一棵古树上，一动不动。因为在这里，偌大一个丰玉府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越野和南烈终究是怕泽北出事，坚持要在房里作陪。仙道反而乐得行事方便。
夜风，有些凉。一阵阵地拂过脸庞，令仙道很是惬意。
那流川枫，究竟是何来历？仙道的心思，不知何时转了方向。在江湖上行走也有些时日了，却从未见过他那样的剑法。还有，他的脾气，也古怪得紧……
“有刺客！”此时，泽北房内传出的惊呼划破了沉寂的黑夜。仙道立刻将身躯紧紧贴住树干，屏住呼吸，等待猎物的出现。
一声轰鸣后，房内又是惨叫又是咒骂。看来，那刺客是用了烟火弹以便逃遁。随后，一条黑影掠上了屋脊。来了！仙道并不出手，只展开轻功跟随其后。这次，我一定要揭开你的真面目！只见那身影移动极快，飘忽不定，恍若鬼魅。以仙道绝佳的轻身功夫竟也要全力以赴也才能跟得上。
那身影忽高忽低，转眼间已来到了洛阳城东的一片小树林。虽然月黑星疏，方位难辨，仙道还是想起来那日到湘北府时曾经过这片树林。只见那黑影一晃，竟在树林中消失了踪影。
好不容易到手的线索似乎又断掉了，仙道既使沉着冷静也不由得暗暗着急。小心翼翼地向树林深处梭巡，忽听得前面传来打斗之声。难道是泽北他们先我一步，已拦截了那凶手？当下不再犹豫，直向那发声之处奔去。
果然有人正与那刺客打斗！仙道伏在枝叶间，凝神注视那激斗的状况。那黑衣人蒙着脸，自是看不清面目。另外一人，却不是泽北，而是一位着碧绿长袍、手持翠玉长笛的少年。只见那绿衫少年步态轻盈，身姿曼妙，手中长笛却舞出狠招连连，竟是与这黑衣人有着深仇大恨。
看那手法，莫不是……仙道心中一动。
再看那黑衣人的剑招，也是凶狠毒辣，仿佛要置那绿衫少年于死地。只是，这身影，怎地如此熟悉？仙道苦苦思索，却也是不得其解。
此时，绿衫少年手中长笛击出，那黑衣人抬剑便迎。那长笛却突然自顶端弹出利刃，已快要刺中那黑衣人。好毒的兵器！仙道眼见那黑衣人就要命丧剑下，却不知为何居然有些不忍。
接下来却是风云突变，那黑衣人手腕一变，剑刃顺势一摆便使长笛速度骤然减慢，而长剑的剑尖闪电般刺向那绿衫少年！不好！仙道摸出一块碎银，便向那黑衣人的手腕击去。仙道使上了七分真力，果然使得那黑衣人腕力尽失，长剑“当”的一声落在地上。与此同时，绿衫少年手中长笛的利刃也刺中了黑衣人的左肩！
“且慢！”见那绿衫少年欲下重击，仙道大声喝止，却已是来不及。那绿衫少年反手抽回长笛，跃上又是一掌击中黑衣人的胸膛。那黑衣人应声倒下，非死既重伤。
仙道大惊，一步跃上拦住了那绿衣少年。
“你既出手相助，为何又要拦我？”那绿衫少年咬牙跺脚，尚不解恨。
“我追踪此凶已有半年之久，藤真少侠好歹给我留个活口。”仙道苦笑道。
“你怎知道我的名字？”绿衫少年好生诧异。
“‘褐发蓝瞳碧绿衫，翠玉长笛美少年’。我若是连鼎鼎大名的藤真健司也认不得，岂不是在江湖上白混了这许多年。”仙道微笑道出这少年的来历。
“仁兄方才出手相助，也该告知姓名才是。”见仙道并无恶意，藤真也绽开一丝笑容。
“仙道彰。”
“你，可是那陵南王的……”藤真听得仙道名号，也是吃惊不小。
这藤真果然不俗，居然知道我和陵南王的关系。“只求少侠守口如瓶。”仙道打断藤真的话，言下之意是要藤真为他隐瞒。藤真只得点头。
仙道转身，凝视那倒下的黑衣人。然后缓缓伸出手。“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听得藤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仙道的手竟突然有些颤抖。我这是怎么了？仙道强压下这奇怪的情绪，也许是紧张吧。
仙道揭开蒙面的黑巾。此时，乌云已渐散去，淡淡的月光洒在了那张脸上。仙道犹如被人重重一击，只觉得心跳和呼吸在刹那间停止……
竟是那白衣少年流川枫！
怎会……是他？仙道平生第一次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那张脸，确是世间仅有。此刻那可怕的苍白脸色，唇边的殷红血迹，令仙道感到胸中有一股奇怪的热流在随着阵阵刺痛不停翻涌
“他是谁？”藤真见仙道神情怪异，不禁问道。
仙道见流川左肩的伤口流血不止，伸手点了他的穴道止住血流，接着附身抱起流川气息尚存的身体。
“只有去找那个人了。”仙道淡淡说道。

湘北府。前厅。
赤木、樱木、彩子、宫城、百合……每一个闻声而来的人，都被眼前着一幕惊的呆住。
仙道抱着穿着夜行衣、浑身血迹昏迷不醒的流川，旁边还有一位着绿衫持长笛的美少年。
“你们把狐狸怎么了？”樱木见此情景，料定是仙道打伤了流川，心中一急就要出手。见首先发难的是樱木，仙道倒是有些意外。看来他们平日打打闹闹，又有感情瓜葛，关键时刻竟还是有些同门情义。
“流川……”一声惊呼，赤木身边的那位少女竟是晕了过去。仙道认出，正是那日比剑时为流川擦汗的少女。“晴子……”扶住那少女的，是樱木。
这究竟是……藤真突然有些后悔跟仙道来到这里。

片刻过后，彩子和百合正在为流川打点伤口，宫城在一旁帮手。仙道正向安西讲述这一切的来龙去脉。藤真警惕地注视着湘北诸人的行动，毕竟，他决不会放过这个凶手。无论他是谁。
“那，藤真少侠与此事又有何关联？”安西听罢仙道的陈述，向藤真问道。
“半年前，我师傅翔阳真人也是在长安遭到毒手。”藤真回忆往事，悲愤交加。“那凶手的手法，与杀害伊藤、岸本的完全一样。”
难怪他今夜会出现在这里。仙道恍然大悟。
“他既是你的弟子，做出这种事，你为师的少不得要有个解释。”藤真越讲越气，言辞锋利。
“其实，流川他也是半年前才到湘北的。”安西缓缓说到。仙道和藤真不由得一楞。
“虽然只做了他半年的师傅，但我却可以肯定，他决不是凶手。”安西淡淡的言语间流露出的态度令每个人动容。仙道也不禁在心中长叹一声。
“人证物证俱在，纵是狡辩也是无用。”藤真冷笑一声，好容易亲手捉到杀害师傅的仇人，岂能轻易放过？
“可是，流川虽是脾气倔强些，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彩子抬起头，大声说道：“他从不贪慕富贵、攀附虚荣，又生性淡泊，怎会去做这种事？”
“这也许是为了掩藏行踪，避人耳目。”藤真冷冷说道。
“不对。”仙道突然拍案，“他若是有心隐藏，今日怎会去找泽北比剑？”藤真细细一想，却也有些道理。
“还有，”仙道注视着流川纤细的手指，“那血红罂粟，凡是拿过的人必会在指间留下痕迹，而他却没有。”
“可是，行凶的明明是他，这是我亲眼所见。”藤真此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彩子，”一直沉默的安西，突然开口，“你看看流川的后背。”
彩子虽不知安西的用意，但在宫城的帮助下，将仍然昏迷的流川转到背朝上，褪下了他的衣衫。在流川白皙的背心，有一个铜钱般大小的朱砂印。仙道和藤真凝神细看，却发现那竟是骷髅头的模样！
“这，难道是……”藤真面上血色尽失，声音也忍不住颤抖。仙道虽不知道这是何意，但见安西表情凝重，藤真面带惊惶，心中也是一沉。
“想不到他竟是真的中了这天魔蛊咒。”安西痛心不已，见仙道尤自不解，便缓缓道：“这天魔蛊咒在武林中失传已久，不知又落入哪个魔头手中危害武林啊。”
“若是中了这咒语，会怎样？”仙道只觉得手心一阵发冷。
“那下咒者可在每日的两个时辰中随意控制中这蛊毒的人。只需一声令下，无论杀人还是自残，中毒者都会在毫无知觉的情形下立即执行。也就是说，中毒者将会完全沦为这下咒者的工具。”
“那么，流川就只是在真正凶手的指令下前去杀人的么。”仙道喃喃说道。
“不错。”安西说罢，不禁长叹一声。
“这毒可有得解？”仙道尚怀一丝希望。
“普天之下，能解此毒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那下咒者本人，”安西顿了顿，这显然是不可能。
“那另外一个呢？”“那便是幽冥山庄的花形庄主。”听到安西说出幽冥山庄，众人皆尽失色，藤真更是浑身一震。
“武林中盛传这幽冥山庄的医术当世无双，可起死回生。但听说去那里求医的人近十年间无人生还。”赤木皱着眉头，“去那里就如同进入了鬼域，不知道能不能再重返人世。”
“如此毒不解，他会怎样？”藤真蓝色的双瞳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一是放他走，任其充当那魔头的凶手。二，”安西想到流川那惊人的天赋，面带惋惜，“立即杀了他，免得遗祸武林。”
一句话，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几条路，对流川而言，竟都是死路。
“那就去幽冥山庄罢。”冷冷的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流川枫，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见他面色如往常般漠然，却是掩饰不住眼中的痛苦与绝望。
“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元凶逍遥法外。”仙道看着流川，淡淡道。“我与你同去。”
“你不怕死么？”流川看着仙道，冷笑一声。
“我虽是怕死，但我却未必会死。”仙道悠悠说道，唇边竟掠过一丝微笑。
看着仙道的微笑，众人却不由得心酸。几个女孩子，已是泣不成声。

“仙道，”藤真沉吟半晌，走到仙道面前，递过手中的翠玉长笛，“带上此物，或许会有些帮助。”
这是藤真的随身兵器，用来做什么？
“你到幽冥山庄，若出示此物，那庄主也许会应允你们的请求。”藤真的微笑，甚是诚恳。言语之间又颇为自信，似乎与那庄主有些交情。
“既如此，你何不与我们同去？”仙道又惊又喜，终是有了一线生机。
“我还未讲完。”见仙道与众人欣喜，藤真也微微一笑，“既用了我的东西，就得守我的规矩。一是不准要我相陪，二是在见到庄主后方可拿出我的玉笛，还有，不要打听我与庄主的交情。”
见仙道有些失望，藤真又道，“这几条你若是不依，就别想拿走这玉笛。”
“好罢，我答应你。”仙道虽猜出这其中必有隐情，但藤真执意不说，却也不想过多追问。
当下彩子、百合和晴子将流川扶回房中处理伤口收拾衣物，赤木与宫城为他疗治内伤。
仙道与藤真便回越野府准备马匹。

回到越野府，见过越野，仙道便谎称偶遇藤真，且要与藤真回长安办些急事，要越野再借良驹一匹。
越野见藤真人品出众，暗暗称奇，便不再怀疑。只在两人耳边唠叨泽北与南烈如何生气。
片刻之间，下人已将马匹备好。那追风神采奕奕自不必说，另外那一匹也是千里名驹。仙道大喜，谢过越野便与藤真回到了湘北。

经过两个时辰的内外疗伤，流川虽是恢复不少身体却还是有些虚弱。
见仙道将他扶上马，众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仙道见天色将明，恐怕泽北和南烈听到风声前来搜捕，便打算与流川立即启程。

“这一路要小心啊。”临行前安西仍是忍不住嘱咐。仙道回头见众人眼中殷切之色，知此行凶险，便微微一笑，“各位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平安回来。”
说罢扬鞭策马，转眼之间，已消失在众人眼前。百合与晴子终究忍不住失声痛哭，彩子见她们依依不舍，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得轻叹一声，将她们揽入怀中。

“但愿……”藤真望着二人的背影，眼神竟变得十分复杂。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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