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 2·12
那天，他喝醉的夜晚，他的飞机划过了散着薄雪的天。
2月12日，母亲一个电话打到梦里，他被告知“雪天，路滑，注意脚下。”
关好门走向打工的酒吧，天空正在下雪，烯烯落落的不停，与皮肤接触时激起一阵凉薄的寒冷，“若是有暖炉就好了。”他跺着脚咕哝。
无奈的撑了伞，抬头时却发现天空中零散纷乱的美是难得被发现的。
欣赏一会儿好了。
街上的人多起来，兴高采烈、行色匆忙。贝壳碇蓝，婴儿粉红，杨柳新绿交错穿插，姿态轻狂，在星星点点的白色雪花中面目模糊不堪。
他坐在街角公园的石台上，舒展着眉头看天，右手抵着冰冷的熊猫塑像，左手的伞在偶尔吹过的风中呼啦啦打转。
时间过得飞快。
到店里的时候已经迟到很久，店长好脾气的没有发飚，而是让他加值夜班。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和同事们庆祝即将到来的节日，“快乐，快乐……”的声音闹闹哄哄。
太阳再次升起来，头晕目眩，皱着眉头往家走，目及之处白茫茫的耀眼。没有人在雪地上行走，没有人在辰光中出现，四下无声，寂静一片。忽然觉得欣喜，酒在胃里残余不去，留下昨日不曾有过的温暖。
雪一下，就不会停，恍惚中半月时间无声走过。
终究该来的还是来了。
打篮球的人十之八九会打架，这是哪里听来的？看到一群人在公园的空地上摔打。一个橙色的球蹦跳着滚到脚边来，像冬日里不灭的火焰，抓在手里却知道那热烈的色彩冷冰冰的，并不温暖。
高大的运动员身手矫健，夜晚的积雪冰冷惨白，摩擦的结果是满头满脸的泥泞和湿漉漉的衣服。但是依然可以牙齿打颤的喊：“天才，是战无不胜的。”有火红色头发的人是不会软弱无能、逆来顺受的，不然也不会那么的有活力了。
“喂，你家在附近吗？刚好，去换件衣服吧。”
打架的人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三不五时的说自己的丰功伟绩，打架，篮球……偶尔说起相处的队友，却发现终究没有什么事迹像自己一般值得提点，也就悻悻然作罢了。
“虽然他现在比我这个天才强了一点，不过……”
“要不是因为他体力不支，也不会……”
他在一旁静静的听，淡淡的笑，看不出来是不是真的感兴趣。
临走的时候，要离开的人看到了放在书柜边角上的照片，是一张两人合影。
“你都留不住他啊。”
…………
真多嘴，不是吗？
不可否认，他的确没有留住他。他们两个从不愿意互相欺瞒，所以在现实中间才尤其显得冷淡。两个人都是。
“其实……我，就要走了。”
“我知道啊。”
那个坦白的时刻出现的时候，并不是没有预感的。不然，他不会觉得撑着脑袋的手，渐渐麻木沉重；他也不会在闹哄哄的咖啡厅里感到空荡荡的冷寂悄悄袭来。
明天的轨迹总是在不动声色的缓缓改变着，留给挽留他的人泛着淡漠的伤痛。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多好，他把照片拿起来又放下。
那时挥汗如雨，青春飞扬，似乎只要迈开步子追随着那个橙红色的球跑下去，就可以环绕整个地球。把头凑在一起，对着镜头‘一、二、三’笑，脸上的表情都是亮晶晶的散着光彩。
那时侯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今后的日子会怎样，总也以为会一直‘一、二、三’，然后亮晶晶的笑上一生、一世、一辈子。
但他终于还是走了，离开了很远很远。他们之间并没有想象中的天长地久。
那天，他问：“你可爱我？”
对面的想了一想，往日决不会回答，‘白痴’二字解决问题，答案藏在心底，宁为人见，莫为人知，今日大大反常，说：“是的，我爱你，我爱你不止一朝一夕。”
他只觉得瞬间荡气回肠，鼻塞心酸，张口说不出话来。对面的为自己的坦白大吃一惊，匆匆跳到床的另一头，几乎还没有闭上眼睛，已经似噩梦来临，只顾着拿来枕头捂住自己有些微红的脸。
他们曾经如此这般的幸福快乐着，也希望可以一直永远如此这般的幸福快乐下去。
“我喜欢这样叫你，似乎听起来会离‘堕落’远一些。”一开始本来是正常的，扭曲的是身边漠不关心的表情，两个人只是心甘情愿沉溺到底罢了。烦恼，被搁置在现实以外狭小的缝隙里。
一切都美好，只是忘了 ‘永远’并不存在，‘一直’也只是些虚无缥缈的梦中语言。
于是后来才觉得那样几乎是不切实际。
长大的缘故？成熟了吗？但他依然爱他，自觉热情如火，汹涌澎湃不输往昔。
可是他还是走了，远远地离开，看不到渐渐消失的背影。
总也是这样，哪会事事尽如人意？
照片落在书柜下面的地板上，他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压抑着喉咙中蠢蠢欲动的哽咽。不希望眼泪从茫然的眉目中涌出来，却在脸上淌落两道缓缓流动的泉。
无限的懊恼和痛苦，无法挽回的绝望和失落拥挤在一起，充斥着他的肺腑。 他一向认为自己心胸宽广，雅量能容，现在才知道错得离谱，不然何以不堪忍受这莫名的哀苦。
哭得唏哩哗啦。
总也是这样，麻木着四肢分道扬镳，在可以挽留的时候，于是错愕；总也是这样，悲伤着情感泪如雨下，在追不到的时候，于是痛惜。
总也是这样。
2月12日，城市的上空飘散着微薄的细雪，他被母亲一个电话叫醒要注意天气。最后和同事们醉醺醺的躺在店里。
2月12日，他坐上即将起飞的航班，带着一颗爱人与被爱的心。
人生是各种各样的。
下雪的时候没有声音，他走的时候也同样寂静。这样一个雪天里，留下一个人抱住双肩，痛苦的哭泣。
大意：有人走了，有人哭了，因为他们相爱了（这个才是重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