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见幽人独往来
山是眉峰聚,水为眼波横。衣袂翻轻云,不教鸣素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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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日子是怎样一天天过去的。看着自己无时无刻不藕白的臂腕,就禁不住有一点冲动和愤怒。
时间在我身上凝滞了。
我学会了发呆,但发呆也无济于事。那梁间的双燕,长唳的丹鹤,做窝的松鼠,觅食的孤狼,都让我不忍多视。每次打猎,都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悟空应该修成正果了。听说他被如来封为斗战胜佛。
我总在纳闷,仁心素口的佛家也需要这样一个战神么?他阿修罗一般的人物?
不相信他能讲经颂法,因为他是跟我一样,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人”。
决定去会会他。
我披挂齐整,登上风火轮,径往花果山。
那猴子真的会享受,住在这样景色宜人的地方。真的是世外桃源呢。
山尖儿上,有人在睡觉。是悟空。一件斑斓的袈裟被他裹的皱皱巴巴,还露出里面的短打扮。
不禁哑然失笑。
我在半空飘着,早有个看来很精明的猴子将他推醒,“大王!三太子来看你!”周围一圈的猴子真是稀形怪状,一个矮胖,一个黄毛,一个蓄须。他这里真热闹。
我承认,就像我最适合做逆子,悟空最适合做的就是妖匪——可惜了他那身好功夫。
那家伙一骨碌从山座上跳起,一步跨过来,睁大了眼睛觑我。
“三太子么?今日有兴致到俺老孙的地盘玩耍?”
怎么看都是匪。绝世的匪。
“想跟你斗。”我言简意赅。
“打架啊?不好不好,俺老孙如今非比寻常,可不能净是动粗的,”围着我转了一圈儿,单掌在胸前一竖,“出家人不打诓语。”
哼,真能装,我明明看到他心痒难耐。
“原来你是个白痴!”硬邦邦掉下一句,我转身就走。
“你你你!!哪吒!俺老孙的棒子不是吃素的!”话未落,那传奇中的金箍棒就抡过来,我闪身避过,掣出火尖枪挽个枪花,刺向他喉咙。
“咦?你来真格儿的!”棒子越发很了起来。
好,早就想跟你好好打一场了,我快把自己憋屈死了。
上挑、下刺、左插、右截。
两个人都隐在枪风棍影里,斗的意兴阑珊。
多久没有这样快乐了?
!
心念一动。
我卖了破绽,引悟空近身,然后大开门户……
悟空一棒子收不住,生生压着头下来。
!!
“你干吗不躲开?!”我一睁眼,悟空正气急败坏地将那棒子戳到耳朵眼里,“几乎要害俺杀生!”
“你真够笨的,我以为你成佛后能厉害多少呢。”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又把他激怒。
悟空撸了衣袖冲过来又要跟我掐架,突然定定停在我面前。
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手爪伸到鼻尖处摆了摆——
“不对啊,今天的哪吒不是哪吒啊。”
这猴子也很会说怪话。什么叫哪吒不是哪吒?
“俺知道的哪吒,没有你这么没趣!”——我又不是给你消遣的。
“气势不像。”——……
“就好象郁闷的要爆炸了……”
“你废话真多!”我佯怒道。纸糊的风灯被人戳破了。
“哼哼哼,”悟空复又两臂叉腰,拔一拔身节说道:“就是不像你呢,少了什么人的气息。”
少了什么人的气息么……
“来来来,老弟,不如你到俺这洞天福地住上些日子,俺陪你消闲耍子如何?”
心里一紧,好熟悉的话啊。
依旧板了面孔“我比你大,你该叫我哥。”
悟空像电着似的,弹了开来,一手指着我“笑死了笑死了,你哪里看起来像比俺大的样子?”
是啊,我永远是二八样貌,那猴子反倒沧桑的脸,皮裹着筋儿的瘦身量。
“你刚从石头子里蹦出来时,我都受封三太子了。”
“哼哼,那算什么,”又逡着火眼金睛来看,“不过,你的心可真是老透了。”
?
“我没心。”
“那又怎样?自从……自从杨……真君、恩、恩……,自从俺老孙跟了师傅取经,不知道你跟杨……那个真君怎么样了——没想到你才笨,躲不开俺一棒子!”
是躲不开么?
“可有什么不快乐,非要钻到俺棒子底下?”
?!
“没有。”
“哼,没有就好了。”悟空一招手,刚才那看起来很精明的猴子便晃了身形过来,附耳受命。“这样吧,哪吒你来一趟也不容易,俺也久不见朋友,虽然寒山寡水的,也要留你吃顿薄酒。”
不由分说拉了我下山。
推杯换盏,称兄道弟。
我很想喝醉,可无论葡萄酒有多美味,对我都没有任何作用。我眼睛花了又花,可心里还是很明白。我喝着第108杯,真想割开腕子看看我的血有没有染成葡萄色。
悟空敞开量,边喝边嘟囔“做仙做佛都没劲”,两手两脚一摊,醉死过去了。
我正要起身告辞,那个精明的猴子就抢上来赔笑:“三太子,今日我家大王是太高兴了,待客不周,望你不要怪罪。”
我摇摇头,谁会计较他这个呢?只得冲他一笑。
“悟空不是成佛了么?怎么你们还叫他‘大王’?”
那猴子搔搔脑后的毛发,“无论他是妖仙还是逆贼还是金身佛爷,都是我们的‘大王’。”眼睛里是不容人小觑的神态。
我点点头,“烦请你转告你家大王,说哪吒今日也很尽兴。告辞了。”
那猴子拱手;“我送三太子一程。”
“不必了,多谢。”我已登轮在半空。
“三太子——往后什么时候闷了,就来找我家大王打架吧!”那猴子在身后大喊。
神庙旁,是我让人掘的很大一方荷塘,养着仙凡两界搜来的珍品。
禀退所有人,自己围着荷塘逡巡。
那一处花开的正好,越是寂寞,越是妖娆的样子。
蹲下来细细地看,又看池子里欢游的鱼群。
突然,池水皱出涟漪,一波一波,晕晕然,荡荡然。水里的花在跳舞。
我的泪,什么时候掉进去了,掉进池水里,看不见。
二郎——
我以为可以找悟空打一架,能够抚平心上的创口;
我以为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静静地等待轮回的那一天;
我以为可以一个人活着没什么了不起,却原来,是,这样辛苦。
什么时候,能再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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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ystal梦见28岁的流川,一个人,却有两个人的气息。
哪吒的话,会怎样?
好在,无论多么漫长,无论多么难熬,都有可以再见的一天吧?
亮着光光的额头的仙道,撞见了16岁的莲花一般纯粹的流川……
by——Osc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