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传说·故事新编


神奈川。
绕帝都有条长江,水流湍急,名流川。
仙道彰进帝都赶考,途经此川,便有点流连,最喜把手脚都浸在江水中,看着隐约跳跃的青鳞傻笑。

仙道彰大约不是等闲人,高中净帝牧绅一朝第7任状元,民间纷传他是文曲星下凡来辅弼明君的。连仙道自己也都这样以为。那时,久居朝内要职的他还不知道帝都市井上正有一场大骚乱。


白衣少年袂袂而行,引人侧目。红发同伴半步在后,虎目圆睁。两人足不沾尘,来至一个术士卦摊前。
“你的卦很准?”红发少年一掌拍在八仙桌上,震得竹筒里的签散落一地。
鹤发童颜的术士弯下水缸般圆滚滚的腰,不急不徐不怒不燥。“呵呵呵呵,差不多也。”袖子一兜,桌上已复齐整。
白衣少年修眉星眸,放了一锭银子,“帝都何时有雨?”
“便在明日!”术士捋须笑答。
白衣并红发少年一齐抬头看天,只有晴空万里,干热非常。
帝都久旱无雨,人心惶惶,周围闲人听术士如此说,皆额手相庆。
“怎么可能?”红发少年刚要跳起,被白衣少年按住,“几时下雨?能得多少?”
“明日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呵呵呵呵!”
两少年对望,难以置信地摇头。
“若不是,休怪我砸了先生摊子!”红发少年一指摊前“有求必应”、“每课必中”两条竖幅幸灾乐祸道。

仙道彰正在庭下赏月,一壶花雕,自斟自饮。想起傍晚十分被一术士说自己“西北向,冲桃花”,不由得一笑。
关于那胖似弥勒的术士大名,仙道早有耳闻,不想刚撞上,就被人算出这么一句来,实在心有不甘。西北向,冲桃花?怎么会,西北只有一条流川罢了。
仙道仍喝他的酒,好似在等待。
西北向的流川倒颇不平静。


樱木陪着流川接旨时,心里便觉不妙,他本是一条赤蛟,乃流川龙君的表亲。这几日在流川处玩耍,听闻岸上传说一术士算卦极灵验,便兴冲冲拉了流川同去,不想问出这结果。樱木连笑带嚷。帝都下不下雨,还不是流川说的算?怎料天帝旨意上明明白白写的,跟那术士说的一分不差。
流川白着一张脸,点了雨师云童,吩咐明日降雨。
樱木跳到流川座前,“就这么便宜了那胖老倌儿?”
流川横他一眼,“白痴,我拖一个时辰,克他点雨水,总之与他所说不符就是了。”
“真的可以吗?”樱木抓抓脑袋,“上面不会怪罪?”
“我讨厌受制于人。”

这些都是前天之事。流川、樱木再次出现在卦摊前时,仍旧对上胖术士的一张弥陀大脸。
“你的卦不准,明明是未时才下雨,得水三尺四十点!”樱木作势就要踹摊子,却见术士干笑:“呵呵呵呵,不是我的卦不准,实在是尔等延误天时,克扣雨数,天帝不来斩你才怪——是不是啊,流川君?你是在逃避什么吗?”
流川听见说出自己真身,知道遇见高人,“如此便要斩我?”
樱木急了,“不可以杀流川!是我出的主意,流川知道什么!”
流川也不理他,“关你什么事?要杀要剐由他们,我早就手痒痒。”
“好,瞒天过海!”
“——毁尸灭迹!”
“有我在,没人敢动你!”樱木信誓旦旦一拍胸脯。
胖术士苦笑沉吟:“你们啊,忒也胆大妄为,犯了天条还混不知,真是顽劣得紧。也罢,流川君,此乃你命里劫数,我指你条生路——明日午时三刻,便有仙道彰在剜龙台监斩你的龙头,你若要性命,便去求当今净帝牧绅一,仙道彰是他少傅,如有人主保你,仙道他自然不能动你。”
“仙道彰?少傅?是文官?”流川紧追不舍。
“司文职,亦有武才,人中龙凤。流川君,你仍是未及他啊。”
流川觉得胖术士的笑脸很碍眼,不耐烦道:“我没求你,不用你卖人情给我。”
胖术士双手合一,樱木便不知怎的跌进桌内,“你自然不用求我,我从你处讨一人相抵便是了。”
“他?”流川抓住樱木手腕,“你要他做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流川更加狐疑。
“流川,我跟你去打那个仙道什么的,没我你一个人不行啊!”樱木想借流川力跳回去,不料被一股大力粘住,挣脱不得。
“我保樱木君性命无忧。”胖术士握住樱木另一手腕。
“哎——你也知道我的名字?”
“哼!你乖乖呆在这里好了。仙道彰,由我来打败!”

“没心肝的,把我丢在这里。”樱木缩在桌子后,看胖术士就要收摊。
“呵呵呵呵,樱木君,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流川君已是龙神正主,而你只是一条小小的赤蛟呢?”
“呜——……”
“所以,从今天起,你就跟我修行吧。”
“好!我要在一天之内修成龙神,赶在流川之前打倒仙道!不不不,半天,半天就可以了——哎呀呀,只要一会儿工夫就行了……”


流川幻化人形,在牧绅一的御花园候至夜半,才见那净帝穿着寝衣,独自闲庭信步。
牧绅一只觉眼前一亮,一白衣清俊少年立在面前,也不磕头下拜,劈面就问:“仙道彰人在哪里?”
牧绅一见来者紫气团绕,知道绝非凡人,倒也并不惊惧,缓缓道:“何人深夜闯入禁宫?不知该当死罪么?”
“哼,我便是流川,听说你朝仙道彰文武双全,要跟他较量一下。”
“原来是流川,昨日降雨,泽被苍生,朕代百姓谢过你。”
“……仙道在哪里?”不提还好,一下便说到流川痛处。
“仙道卿家,自有府宅,上仙可去少傅府中寻他。”
“不用那么麻烦!”流川说着,猱步上前,一手锁住牧绅一喉咙,“你来喊‘有刺客’,想那家伙立刻就会到吧?”
牧绅一不动声色,任流川钳着喉咙,暗里却扣住流川琵琶骨,“上仙念念不忘仙道卿家,朕对此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朕可有责任保护好臣下。”
流川察觉自己也动弹不得,心里一惊,“你喊不喊?你的臣下都是废物么?”
牧绅一无奈:“也罢,连朕都想看看仙道卿家的手段哪,还须上仙明示,找仙道卿家有何贵干?”
流川胀红脸,“我犯了天条,他是监斩官。”

两人一问一答,直说了两柱香工夫,寝宫当值的内侍仆从见净帝久不归来,一面四处寻人,一面去请净帝最亲信的仙道少傅。
仙道带了一堆人赶至御花园时,正见到牧绅一与白衣少年互扣命门,毫不相让。
“哎呀,手下留情啊!”仙道晃晃悠悠移步换影,向牧绅一长揖到地,“陛下,臣是请您手下留情。”
分明是小看我!流川一怒,回头瞪视,却见一蓝衫男子,温俊雅致,风神朗健,逡着一双眉毛,正笑意盈盈。流川心道:此人好生面善。
那仙道初时见少年背影,已觉风姿绰约,及见真人面庞,竟然呆立半响,末了,幽然道:“小枫,当真是你——咱们又见面了……”


三千年前,神奈川未成帝国,而流川早秉承雪山精华,蜿蜒一万八千七百余里,浩浩汤汤,蔚然壮观。
一日,一少年满面烟色,风尘仆仆,正往神奈川赶路。
“小哥你往哪里去?”路上行人问他。
他搔搔乱发,“小生也不知道,哪里走累了,便歇在哪里——请问大哥,那些人吹吹打打在干什么?为何还有女子在哭?”
“小哥,你必是外乡人,这是我们神奈川祭江的仪式,那女子便是送与流川做娘子的。”
“流川?”
“便是不远那条大江,江里有龙君的。”
“哦?龙君的娘子?”少年来了兴致,“小生确实不知,烦请大哥相告。”

原 来,流川中游地区人烟旺盛,城池繁华。某年,江面上漂来一黄绫,有渔人拾了请认字的先生看过,乃是龙君的旨意——“凡有天资良人,速送江府。如若不遂,必 定引江出道,毁尔等良田屋舍……”有人说必是龙君寂寞得紧,让人送黄花姑娘给他。此话一出,众皆哗然。有要迁居,有要逃难,不一而足。倒是年长者说道也 罢,为保这里黎民,还是送人便了,此处风水极佳,乃兴旺腾达、大富大贵之地,冒然迁出,未必及上此处,……
“因此上,今儿你正赶上给龙君送良人,一年一年每家都提心吊胆,生怕长老们选良人选到自家,生了丑姑娘的反倒烧了高香。”
那少年道:“想那龙君,必是个残暴好淫之神。”
路人无奈叹息:“谁说不是呢,唯其这般年年送人,流川才没怎么泛滥,这里老老小小,才算安然度日……哎,小哥从何处来?”
“岭之南。”
路人大喜,“岭之南,是不是有家姓仙道的,夫人怀孕时梦见凤凰投胎,生了个小公子灵异无比、聪慧过人的?”
“小生就是仙道家的,怎么不知?”
路人更喜,抓着少年连连摇手,“你是仙道家的?如此甚好。仙道乃是天帝钦赐之姓,便是天地灵气传人,小哥相貌不凡,想必也有手段,请你降了流川龙君,造福神奈川百姓,我等必感大恩,为你塑金身,日夜供奉!”
少年吓了一跳,挣脱那人手,“小生哪有什么手段,小生不过是仙道家烧火的奴下,受不了家里劳役,才逃出来的……”一边说一边跳开,身手指向那送亲队伍,“那女子怎么跑了?”
路人眼神一错,少年便钻入人缝,早溜之乎也。


仙道家的烧火奴看了会儿热闹,见女子抽抽涕涕,父母乡亲呼天抢地,族里长老两手合十,巫觋护吏振振有辞,十分不耐烦起来。他转过一滩,登上山头,见一白衣少年立在崖上,神情淡漠看着江边人众。烧火奴心里大赞:此间果有此风致人物,所行不虚。
辰时三刻,白浪滔天,女子被护吏推下竹筏,烧火奴刚想叫“可惜”,却听那少年出声:“白痴!”而后踏出一步,似要从崖上跳下。
烧火奴一急,心说这少年必与那女子是相好,心上人祭了江,他也不肯独活,如此果真是痴情郎啊。
更有一浪以排山倒海之势扑上崖头,眼见少年便顺之跃下,烧火奴想也未想,立即窜出,扭身抱住少年,崖上滚了几滚,摔下坡来。
那少年压在烧火奴身上,立时起身,抖抖衣裳,喏了一声,似乎又是“白痴”二字。
烧火奴见自己身上青紫相加,所救之人反而毫不领情,心中委屈,“喂,怎么说也是小生救了你啊,我不求你三牲来谢,好言语总得有吧?”
白衣少年立睛看了烧火奴一眼,登时把烧火奴看个激灵。“我本要回家,谁要你来拦我!”
烧火奴琢磨:必是见了所爱之人投江,失心疯了。“罢了,既然嘴硬,小生也不说什么,算我求你,能否到府上叨扰一日,管顿饱饭?”看这少年白袍玉带,骨骼清奇,当是非权即贵人家子弟,如此相求,实在不算过分,也算阻他再自寻短见。
白衣少年冷眼打量说话之人,见他衣衫褴褛,背个包袱,面目倒甚俊朗,一双弯目似笑非笑,便问:“你当真要去?”
烧火奴一见有门,反而不好意思,“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还望你照应小生一晚。”
那少年二话不说,拉着烧火奴,跃上崖头,“可是你说的!”一掌将烧火奴拍下崖去……

烧火奴醒来,见周围水波流转,星贝月珠,竟是琳琅满目。自己更是躺在一张珊瑚床上,四五个娇媚女子环绕伺候。
莫非进了……?烧火奴正自纳闷,刚要开口询问,见女子纷纷退下,先前那白衣少年走了过来。
所不同处,少年额上生了双角,颈侧银鳞乍现。
烧火奴结结巴巴:“这是……你是……”
“我是流川,这里便是我的府邸。我说我要回家,你倒拦我,又要跟来。”
这少年便是龙君,烧火奴吃惊不小,半天说不出话来。“可小生不会水啊……”眼见嘴里冒出一串泡泡。
“白痴,我早给你舌下放了避水珠。”
流川眼角暗隐笑意。
“——怎么,小枫,今天倒破例送来一双人吗?”话音未落,一美艳不可方物女子娉婷而至,明眸善睐,见了那烧火奴更粲然一笑。
“彩姊,那女子我早就让人送你那里了。这个人是自己要跟来的。”流川低头指着烧火奴懦懦道。
“小生是仙道家的……,见过彩姊姊。”说着赶紧作揖,被彩连连罢手,“小枫既然能让你来,便是贵客。筵席早已备好,请移步用膳。”

那烧火奴冠了“仙道家的”,为右首上宾,流川主座,彩下首陪席。仙道几日粒米未进,早饿得不知东南西北,也不管什么龙肝凤髓,珍馐美味,一样样吃起。
“彩姊,是仙……仙道他,救了我。”流川似乎不大惯有生人在,桌上筷子动也未动。
仙道一愣,料不到流川会如此说。
“这么说,仙道是小枫恩公了?”彩浅笑晏晏。
仙道刚要谦虚,听流川道:“他怕我跳江。”
彩朗声大笑。仙道厚着脸皮,一边夹菜,一边道:“不知者不怪么,再说,小生怎么知道流川的龙君竟是个少年!”
“那你以为是什么?”
“总得是赤发碧眼、血盆大口、胡须老长的怪物吧?”
彩笑个肚饱,流川倒面上泛了潮红。
仙道心神愉快,“小生有一事想问,流川君每年要人送良人女子,究竟为何?”他明明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嘛!

彩道:“正是呢,今番亏了仙道你来,回岸上跟那些人说去,别净送什么良人女子了。全都会错了意。”
流 川跟彩使眼色,彩却又道:“不妨,仙道是小枫恩公,我也不相瞒,小枫自做流川的龙君,我照顾他起居,倒也相安无事。偏有一年一个什么胖术士放出话来,说流 川的龙君性子顽劣,尚有不足,须觅南方一良人,唯其感化相援,才能得正道,神威无敌。哪料小枫竟动了心思,用黄绫告之众人相助。那些凡夫俗子只把些美貌女 子当良人,一年年往江里扔。”
“小生见那些女子都很可怜,既不用她们,送还倒好。”
“送还?我们当初何尝不是这样想的,怎奈那些女子初来 时哭哭啼啼,混混张张,见了小枫又都不走,更兼这里锦衣玉食,自是不愿回到岸上。小枫嫌烦,我便将她们全养在我那边偏殿,算给我解闷。否则啊,光是小枫, 一天里,也跟我说不上一句的。现在嘛,正好请恩公带了口信回岸上,别送女子了。”
仙道听了,一直看着流川,见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十分有趣,便唱了喏,“如此说来,小生便当此重任,成就流川君的美事。”

仙道见流川拍着象牙床,示意自己躺上去,忙推辞:“小生怎么敢与龙君同榻共枕?”
“废话少说,不是你求我‘照应你一晚’?”流川面无表情。
“那……小生唯有恭敬不如从命。”
仙道与流川并排躺好。流川一手支颐,侧头看床前夜明珠。
仙道翻了身,面朝流川,“流川君,其实你是想跟小生叙叙话吧?”
流川沉默良久,方才“恩”了一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开来,你问我哪里人氏,我问你如何消遣,如此将至三更。流川不善言辞,仙道倒将沿途新鲜,一一说与流川。他眉飞色舞,兴之所至还连比带划,流川什么没见过?只觉一般的事物由仙道说出,便是更上一等的有趣,于是也时而点头时而暗笑。
“那,流川君,胖术士有没有说那良人是何等人物?”
“术士的话,如何能信?不过,他倒是让我留心‘肋插双翅、浴火而生’的。”
“……也是个怪物啊,那你黄绫上明明白白写下来就是了?”
“白痴,天机不可泄露。”
“流川你喜欢叫人‘白痴’啊……”
……
“你没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只好叫你白痴。”
仙道气噎,“小生只不过是仙道家烧火的小奴,哪里有什么名字,整日里烟熏火燎的,人家都嫌弃我,叫我‘小脏’。”
“‘小脏’?不好,我给你起一个,叫‘彰’——‘相得益彰’的‘彰’。”
“彰?仙道彰?果然不错。”仙道高兴得搂住流川,“小生活了一十七年,才算有了自己名字。”说罢竟涌出泪来。
“白痴,哭什么?”流川伸手去拭。
仙道哭得越发厉害。他自幼孤苦伶仃,被仙道家收而为奴,几曾被人如此相待,想到只得与流川相处一晚,心下更是难舍。
流川也素是个目下无尘、冷面冷心的,府邸里又多女眷,又鲜有年纪仿佛的人可来往,因此上也十分留恋仙道。
两少年抱在一处,在偌大象牙床上打滚嬉闹。
仙道止了泪,“你彩姊姊叫你‘小枫’?”
“恩。我准许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枫——小枫,果然不错。小枫,小枫——”
“白痴,叫那么多。”
“呵呵,‘流川君’叫起来太过神圣,不如‘枫’来得亲切……”
“睡吧,天要大亮了。”
“怎么……这么快……”

仙道告辞,流川府里大大小小都来送别。仙道只看到流川眼里分明不舍。
“如若你出言留我,我又怎么厌烦天天含着避水珠?罢了,你所需乃是天资良人,才不是我这一文不名的小奴。”仙道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随意乱走,不觉又过一天。他借宿一户人家,本想随便歇一晚,不料满眼满心都是流川,挥之不去。
夜半十分,偏走了水,几间老屋着得很旺。主妇乱哭:“阿乙啊,谁救救我的孩子啊……”
有两三人想冲进去,恰恰屋子塌了半边,火借风势,猖狂作舞。
仙 道心里一动,自己似乎就是这样被遗弃的。他抢了个木桶,浇了身水往屋里冲去。于浓烟滚滚中总算摸到孩子,仙道抱起便跑,不料大椽带着火掉在身上,立时浑身 灼疼。他见自己全身几处着火,情急之下将孩子使劲扔了出去,心叫:“这下完了,竟然死在这里。”疼极便要昏厥,忽然四肢有异,手臂竟化为双翅,身子也轻灵 起来。他振臂一跃,便飞上屋顶。他心内大骇,不知自己变成何等怪物,发奋狂飞,直飞到清晨,见远处水光,才想起又回到流川。
旭日初升,仙道看流川上自己倒影,竟分明是只锦翅蓝尾的凤凰!
——肋插双翅、浴火而生——
莫非,什么胖术士说的良人竟是小生不成?那么,这事是真的了?我就可以和小枫在一起了?
仙道喜极而泣,一时冲动,在天上翻来覆去。他迫不及待要见流川,也未多想,便一头扎进江里……


“枫,你不认识我了?”仙道见流川一手扣着皇帝,见了自己,也并未有“曾是旧识”的神情,不由得叹了口气。
“陛下,请将流川君交由臣来处置。”
牧绅一打量仙道流川两人神色,松了扣住流川琵琶骨的手,流川略顿,也收了手。
“仙道卿家,流川可是顶着触犯真龙天子的死罪来找你的啊。”
这么说,他还记得我?仙道心里一暖,又觑流川,可脸上仍看不出半分。
“明日午时三刻,你要斩我?”
仙道又是一惊。难道天帝让他明日斩龙,竟是斩的流川!他怎么能够下手!
“我不知是你!”
“你不用客气,明日你我先较量一番,我若斗不过你,自当领死。”我一定不会输!
“……三千年前,还记得么?”
“什么三千年前?”流川一头雾水。
“仙道卿家!流川朕已给你,你们若叙旧,自回你府上去,朕要安歇。”牧绅一再是个少年老成的帝王,也早不耐烦。

仙道诚惶诚恐领着流川回府,仍心有不甘。
“三千年前,你记不记得有个仙道家的烧火奴?”
“不记得。”
“有胖术士说你须得遇良人,‘肋插双翅、浴火而生’的?”
“不记得。”
“那你怎么知道我?”
“我听说‘仙道彰’很厉害。”
仙道万万料不到他修行三千年,等来的流川竟然认不得他。
“彩姊姊好么?”
“你怎么知道彩姊?”流川终于直视仙道。
仙道长叹一声:“谁知造化弄人,我便是你的良人,你三千年前求的便是我,偏我自己也不知道;等我知道,天帝又让我历遍三劫,今世才准以人形见你,还要等待时机。可是哪里料到你又……”
“废话少说。明日午时,你我单对单较量。先旨声明,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只能如此么?”仙道不明白为何自己一颗心历遍乍见流川的惊喜、得知亲斩流川的震痛、流川不相识的酸苦,竟还如此平静。正所谓疼极反而不觉。
“不然你想怎样?”流川冷冷反问。

“……明日午时,如你所言,我去找你。”枫,这一次,我一定要留在你身边!
“不,我来找你!”彰,这一次,就看你能不能把我从三千年前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