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祭

 

我的心脏像被谁猛地敲了一下似的,没命的狂跳着。

而对这位相田女士出人意料的问话,除了少数定力好的还能拿得稳刀叉外,其余都跟我一样故做镇定。很多贵族小姐都轻声叫了起来,抗议相田女士的无理——在她们看来。

流川涨红了脸,直盯着面前的盘子。不开口就说明他的胆怯,或许被相田女士小瞧不起;而开口,又不知道该如何应付问者的不依不饶。仙道也没想到相田女士就把兴趣完全转移到流川枫身上,他看到流川求助的目光无辜地扫射过来,心里虽然很着急,却一时也想不出解围的办法。我的耳朵里更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虽然我知道流川是绝不会说出“可以考虑”这样的话来,但是怎么收场的确是个难题。

只有安西先生“呵呵呵”的干笑并说了句“年轻人啊”。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都是不可多得的有天赋的人,为什么不能结合?这肯定是被上帝祝福的,而且我们的后代一定更加优秀!”相田弥生还坚持着。

天啊!我快晕倒了。

“我们都很明白相田女士您的意思,但流川枫是上帝的宠儿,他的一生已经奉献给艺术之神了,所以,他的配偶——如果他一定要有配偶的话,也只能是跟他……在灵与肉两方面都非常契合的人。他们一定是相互吸引的,共生共存的,对么?卡耶德夫?”仙道终于适时地开了口,而且言语里暗示着:相田女士,你并没有跟流川在同一高度上。

“我完全同意仙道先生的话,小枫的未来也许并不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但只要他愿意,神会让他看到他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的。”彩子姐也在附和着,而且很得意地挑了一下眉毛。隔着流川将两声轻快的笑音传递过去。

“我们一直都当流川是个孩子。”三井先生也增援了。

相田女士不愧是女权主义的倡导者,面对或直接或间接的阻挠,她只是耸了耸肩说:

“我想听听流川先生本人的意见。”

流川有些愠怒地看看仙道,又看看安西先生,又转头看看彩子,终于憋着一口气说:

“我在阿基连加那里待得很好。”

仙道两道眉一下子弯成弓形,脸上又恢复了人们熟悉的笑容;彩子又拍了拍流川赞道“不错”;宫城先生的脸更寡了,而三井先生也一直歪着嘴品着他餐后的甜酒;安西先生除了“呵呵”几声外,并不参与年轻一辈的话题;而小泉驹子则接到宫里的请柬,早早就离席;其他的贵族和名流们也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这餐饭的后半截就始终在诡异的气氛中进行着。

多年后相田弥生在她的自传中还不无遗憾地提到,流川没有同她结合是天大的损失。

晚宴后的舞会,似乎是个转折点,因为我得到了和流川单独相处的机会!

仙道一手揽着流川的腰,要跟众人道别,彩子却拦在大厅门口,拿着海外进口的男式折扇在手里敲着:

“难道您还要把舞神给拐跑么?身为男士就应该履行男士的义务。”

“当然,我最首要的任务就是送卡耶德夫上楼休息。”

“不,我是说你们应该跟小姐们跳舞。”彩子当仁不让。四周响起女孩子们期待已久的兴奋的掌声。

“看来这次是逃不掉了呢。”仙道看着流川,征询他的意见。

“你去跳吧,我可以等你。”

仙道还没来得及再表示,就被等在一旁的栗原男爵小姐拉下了舞池。彩子笑着对流川说:

“怎么?小枫,你不邀请女孩子么?”

“我……不想。”

“没关系啦。”

我本来坐在落地窗旁的椅子上,彩子把流川领了过来。我觉得像是在做梦。

“喏,小枫,赤木子爵小姐我想你应该不陌生,她是我的好妹妹,我希望你们能成为朋友……”

“对不起,天野女伯爵——唔,彩、彩子,可以请您赏光陪我跳舞么?”宫城先生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怯怯地邀请着。

“哦,可以!小枫,我可是把我的妹妹交给你了!”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彩子姐跟几乎和她差不多高的宫城良田转进了舞池。

流川就在身边!在这落地窗旁,就我们俩!我从很多爱情小说里看到舞会的窗户边和阳台上是艳史发生最集中的地点,是不是上帝要借彩子姐之手促成我们?

我摇着扇子,扇子也是最泄露心事的道具。流川就在我身边,近在咫尺!我却不敢看他,我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感情,想故做轻松。换做是别的小姐,早就主动跟他搭讪了吧?

不,绝不主动。

流川一手撑着窗子,斜立着,身子也不向我转一转。

也绝不致于这样!即使真的没什么谈资,寒暄两句还是应该有的吧?近几个月我一直一直都努力靠近他,他真的视而不见?

坐了两世纪之久,我都愤怒到想哭了,我恶狠狠地抬起头,我要质问他“你真不知道让贵族小姐晾在这里是罪过么?”

他睡着了。一手撑着窗子,斜立着,身子也不向我转一转。他在沉睡,像一位睡王子。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呢?

正哭笑不得间,仙道摆脱了还想继续纠缠他的栗原,快步向这边走来。我窘极了,旁边是一位魅力四射的人物,而我却干坐着摇扇子!

“抱歉抱歉,您看,赤木小姐,他睡的多香,我不得不把他送走了。请原谅!”

“没关系,您已经很周到了。”

我看着仙道先生的每一个动作——轻轻地将胳膊叉到流川的肋下,让他依靠在他肩上,然后吃力地向厅外的楼梯走去……

那完完全全是爱人之间的动作——那种呵护,那种爱怜,那种小心翼翼,那种独占欲!

是,一股无名怒火夹杂着嫉妒委屈,焚灼着我的小心肝。

泪水,潸然落下。呜咽,几近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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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两天,我才到吉萨小剧院,我想调整一下情绪,我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仙道的办公室里有争吵的声音!

我蹑手蹑脚走过去,伏在门上。偷听不是淑女所为,可是我太好奇了。我没法不好奇。要想了解流川,就得了解仙道,他们二人共生共存!

“阿基连加,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就自作主张!”

“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想见那个人。”

“你怎么敢笃定?”

“我就是笃定!”

“即使是那样你也先要告诉我!”

“没有必要,我很清楚该怎么做。”

“你从没考虑过要尊重我的意见?”

“我不过是不想让你分心!”

我在门外听的很清楚。流川枫冰质的嗓音里充满了恼怒,而仙道先生则是压低了嗓门,有很多欲说还休的意味在里面。

我的心因着偷听的发现兴奋得“砰砰”直跳。这两个人也会有不合么?不管这是他们初次的争吵还是什么,都说明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像外人看起来的那样牢不可破,不是牢不可破的,就好办了。我至少知道缝隙再小,也是缝隙。

然而后来声音越来越低下去,我完全听不到了。屋子里又归于平静。我再度紧张起来,我总怕有什么我不愿意想象的事情发生。

良久,门来了,仙道走出来,跟往常没有任何不同,看到我似乎有点讶异。我施施然行了个屈膝礼说:“仙道先生,真巧!我刚要敲门,门就打开了。我想向您请教一下有关古罗马诗歌韵脚的问题。”

仙道轻吐了口气,回头张望了一下,见流川正用他清凉的眼眸看着他,便对我说:“抱歉,赤木子爵小姐,今天我刚好没空,改日可以么?我也对古罗马的诗歌韵脚很感兴趣呢。”

我便安然地脱身了。爱情会让我对撒谎应付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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