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是的，的确是那样，我亲眼目睹过流川枫的大跳，那个猫一般的丑角，柔韧的腰肢与修健的四肢，那个一下子跳进我生命里的人……
“……所有的人都窒息了……”三井兀自喃喃地蠕动着嘴唇，仿佛在重温那段不可多得的时光。
流川枫从阳台走进室内，全然不知道我们方才话题的内容，一如既往地用他清冽的眼神扫射过来，当然只是为了寻求三井的意见，也当然没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我抑制住急速加快的心跳，轻触了一下三井寿。原来三井先生的眉目也是那样俊朗。
“流川，今天就到这里吧，仙道跟我请假要你去他的房间找他。大概是晚上演出的事情。”
流川向编导兼学长点点头，穿着紧身练功服就走掉了，自始至终不着一字。我已经习惯于被“漠视”，幽幽地叹着气。
“流川不是没有礼貌，他只是过于羞涩，再加上仙道也宠他。”三井半无谓半安慰地说。
“我已经被您的故事深深吸引了，后来呢？”
“后来——流川……枫就成为神奈川帝国舞蹈学院的正式学员，一直是最有天赋的学生。安西先生非常关爱他，称他是‘百年不遇’的好材料。因为别人是用身体跳舞，而流川他是用头脑和心灵来跳。而且，自从他成为皇后陛下的学生，他的母亲终于可以过比较安逸的生活了。”
“还是个喜剧结局，不是么？”我捂着脸问道。
“应该算是吧，在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之后，生活的滋味不是苦和甜可以概括的。但是他遇到了仙道彰，一切都是未知数了。”
对了，仙道！这两个人难道已经不分彼此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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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奈川帝国芭蕾舞蹈学院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有安西光义先生这样闻名的监督，有三井寿这样天才的编导，有小泉驹子这样伟大的演员，人们还期待着一颗即将照耀人类心灵的新星。
今天晚上又有安西先生学生的专场，或是说仙道彰舞蹈团的专场。从贵宾票到经济票都早已售罄。好在，我的身份特殊，怎样都会看到演出，而且是别人无法企及的位置。贵族的飞扬跋扈让民众讨厌，就是因为拥有特权吧？
三井先生的话一直在脑际徘徊着。“他遇到仙道彰，一切都是未知数了。”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他的雇主，他是他的雇员，因为优秀的特质，所以才互相吸引，互相接近么？近到，没有任何人可以介入其中？
我相信，无论他们怎样不食人间烟火，还是需要女性的。而我，我可以确定自己就是那打破平衡的砝码么？
进了歌剧院的大厅，我没有直接上包厢，而是绕到后台，的确也是来的太早了点。后台的化妆间里人声鼎沸，忙成一团，到处都是裸着臂膀和大腿的女演员与勾着彩妆的男演员。据说今次的演出要推出新剧目《玫瑰精灵》。
撩开最大一间化妆室的垂帘，我熟悉的几个人都在这里。安西先生还是用小胡子刷着酒壶，似乎漫不经心；三井寿抱着两臂，“就是那样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听他讲话的，正是流川枫，天啊！他几乎什么也没穿！哦，不，是穿着肉色的连体紧身衣，正昂着头任由人摆弄。一个栗色头发的背影在他身边忙碌着。
我轻轻走过去。行了屈膝礼。安西先生“呵呵”笑着说“晴子你来了”，三井先生微笑着向我点头示意，流川毫无举动，这都是意料之中的。那栗色头发的人抬起头，目光炯炯神采熠熠。我不知道该怎样称呼这人，他却先开了口：“您是赤木子爵小姐吧？我听彰和寿说起过您。”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忙碌。我应了声“是的”，发现这个直呼仙道和三井名字的人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不同于仙道的优游，不同于三井的朗健，不同于流川的俊俏，而是有着柔性的魅力。他正把一朵朵绢质的玫瑰花与叶片缝到流川的紧身衣上！
这人固定好在流川腰部的最后一朵玫瑰，用牙咬断线头，“对不起，忘了做自我介绍。我叫藤真健司，负责舞蹈团的服装和布景。”
藤真健司……名字有些耳熟。三井在一旁轻轻说道：“藤真先生是翔阳著名的画家。近几年专职给仙道彰做服装和舞台设计。”对了，唯美艺术流的旗帜人物，我怎能不知道。安西先生、三井、藤真，也许还有更多独当一面的人物，都为仙道彰所用。仙道，他真的很厉害！他用了什么手腕把这些骨子里都惟我独尊的人笼络到一起！
我不禁又看看流川，他仍是没什么表情，白皙的脸上微蹙的眉像是有点不耐烦。
在等仙道么？
“哼哼，好歹我是你的服装师，非得离你这样近不可，否则彰又要像上次那样莫名其妙了。”藤真给流川的戏服做最后的补充。
“哦？就是在泽北那里么？”三井饶有趣味地问。
“还用说？”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都是阿基连加，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冰质的语音。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流川在说话！是我认识他以来听到的第三句话！话语中的嗔怪是我不曾想象的。这样一个冰人也会带感情的说话？！
“安西监督，我要化妆了。”还是流川。安西先生缓缓地抬起胖墩墩的身子，我赶紧过去搀扶。“那我们就回避一下吧。”三井、藤真都循着安西先生的话音很默契地走出化妆室。这些举足轻重的人，竟然会顺从流川的一句话！
三井先生看出我的困惑，“流川枫在仙道彰的团里享有很多特权，他化妆时很专注，不能有任何人打扰，他的习惯我们都知道的。”
“枫对艺术很执着，追求完美，我很欣赏他这一点，否则也不会如此纵容他。”藤真先生的笑靥真的很灿烂，他叫人名字时那种自然而然的感觉也是任何人都模仿不来的。
我们一众四人坐在流川化妆室外间的休息室里，随意交谈打发着演出前的时间。一个穿着考究礼服却又随意敞着领口的人走进来。
“诸位晚上好！”是仙道先生，他吻了我的手，又对大家笑笑，“抱歉，失陪了。”以一种急不可待的情绪进了流川的化妆室。
“那是仙道的特权——监督，也给我点儿您的伏特加。”三井先生就坐在我对面，向安西先生递出杯子。
我觉得今天晚上所有人都似乎力图向我解释流川和仙道之间的关系，他们说的越多，我就越不安，以女性的本能。
隐约听到里间有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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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布终于拉开了。节目都很精彩，掌声也排山倒海，可我只想快点看到压轴的独幕剧《玫瑰精灵》。
少女参加完人生的第一次舞会，回到家中仍留恋着舞会上的奢华和众星捧月的感觉。入夜，玫瑰花的精灵来到她的睡梦中，与少女缠绵共舞。天明，精灵离去，留在少女手中的是一枝带露的玫瑰。
够唯美了。
少女的角色由小泉驹子扮演。流川已经取得可以和萨皇陛下的明星搭档的地位了！
少女沉入睡乡，流川——不，是玫瑰精灵轻轻潜入梦中，他脸上的油彩完全遮盖了本色，更加超凡脱俗，更加诡谲惊异，更加妖媚蛊惑。这是每个少女都曾梦到过的爱的精灵，而不是冷冰冰的流川枫。少女像是受到某种启发，被精灵吸引，进而与之共舞。相依相随，离合缱绻。
我心里有如打翻五味瓶，多希望那在台上与流川共舞的是我啊！
无意中瞥到仙道彰，他俊逸的脸上笼罩一层神秘的微笑，是那样的了然于心。
瑰丽的夜色渐去，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少女又沉入睡乡。玫瑰精灵盘腿坐在舞台前方，音乐愈加空灵，神迹发生了：没有任何辅助动作，没有任何预兆，玫瑰精灵转身大跳，像一道霹雳飞跃入舞台后部的道具窗，消失了！！！（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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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原型
藤真健司——巴科斯特，画家，为多部歌剧和舞剧设计服装及布景
注：参考《玫瑰精灵》原剧目，尼金斯基确实做到了那样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