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

 

当那惊天动地的“嘟嘟”声响起的时候,闹钟第一时间以奋不顾身的势头扑了过去,可惜因为没有抓准角度,阵亡。
响声不屈不挠。
枕头紧接着第二个扑过去了。撞击声很轻;大概是因为枕头本身太轻,撞击力不够。
我响,我响,我还在响。
于是只好流川自己过去了。越过枕头,翻过沙发,磕磕碰碰到达电话机旁一把抓起整部电话举起来——
话筒及时掉了下来,晃悠晃悠地荡在流川脖子与耳朵的距离间。“是我。”神采奕奕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好象有光闪亮了一下,接着扑面而来神奈川清澈的蓝空,温润的空气,以及那张耀眼得过头的笑脸。
如此的清晰。流川甩甩头。放下电话,把话筒拿在手里,靠近耳旁。
那头重重呼一口气,理直气壮又来一句:“不是我。”
欠揍!!不是你是谁?!这里的电话号码就只贴在你家的冰箱上,你当我白痴啊?!反射性地瞪着话筒;话筒刚好弯成的角度很让人不爽。
那边就“呵呵”起来,随声而至的某个弯度更是活灵活现。
来不及细想就已经“哼”回去了,其实自己应该要骂“白痴”的。
“呵呵呵……”
“……”呵你个头!
“越野拨的。”
“……”越野?
“有个严重问题解决不了。”
(严重)“严重——(问题)问题?”
“现在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呵呵。”
青筋爆起。这人每次讲话都会引起自己的暴力冲动;可惜就是欲打不能。要是他现在在这里……
“似乎听到你的声音,真实感就回来了呢。”
……真实感。
流川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窝在电话旁拿着话筒的样子,正在另一人的脑海里上演。而那人窝在沙发上的舒惬,分毫不差地传到了流川周围的空气中。
于是一个人开始发傻,一个人开始发呆,只有电话还在认认真真地传递着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仙道在笑。
流川在微笑。
电讯公司在奸笑。

“五个字。”仙道放了电话良久,终于转过头来对着越野眼巴巴地叹。越野终于从被周围气氛压制的静止状态中挣扎了起来,挨到门边抓开门,抛下三个字:“六句话”,夺门而逃。
“可是,我的是句子——(碰)”看着门板,“他的是字耶!”笑。
算了,反正最重要的那句话自己也忘了说。嘿嘿,怕是“严重”也不能用来修饰“想念”的吧?——“我严重想你”?哦呵呵……
嗯,不对,自己是忘了说,可是那家伙也没说呢!作为交换生到美国的T大已经三个月零九天了;自己因为“严重问题”大概表现明显到别人看不下去了,导致越野今天一路拖着自己回家,黑着脸也不管是不是有时差就拨通了这三个月零九天来的第一通电话,而那家伙就只说了五个字耶!~
想我了就多说点嘛!“我”一个字,“想”一个字,“你”一个字,加起来才三个,再算上“白痴”两个,一共才五个嘛,不是刚刚好吗?…………嗯嗯,这沙发窝着还真是舒服,难怪那家伙老是霸着不让……哦哦,还有这个枕头,我买回来都还没枕过咧……
仙道伸手把那个“流川专属”拿起来。
“——!”
仙道的时间人为地停止了三秒。
他看见了浅蓝米色碎花的枕头套背面,有人用黑色不脱色大水笔写的字。
“SHMILY”
仙道闭起眼睛,嘴角一瞬成了五十五度。脑海里的小狐狸摇一摇尾巴,晃一晃耳朵,伸出舌头对自己做了个鬼脸。——窜升成六十度。
喔,是自己疏忽了。这段日子自己在这个屋子里的活动范围只有睡房-卫生间一线,其余时间都用来发懒了。竟然,竟然差点错过自己一直等着的东西!
睁开眼,对着那几个字再笑一阵,心情出奇地好了。
倒是才下去的想念又爬起来了,他的身影接踵而至,譬如在离家两个街口的麦当劳里的,在那个树影婆裟的小球场里的,在那一片亮蓝色的海边的,在厨房里围着围裙的……
“啊!”呼一口气,嘴角稳稳当当的四十五度。从他离开的那一天起,自己的时间就停止了,白白浪费了三个月零九天啊!从窝着的沙发上挺起来,直奔杂物室抽出鱼竿,再来是橱柜左边第一格的鱼饵瓶……
心口忽然被一股重重的冲击力震得颤抖,仙道赶紧把鱼饵瓶贴近胸口。自己还记得很清楚,他走之前,自己执意要帮他整理行李,细细致致,慢条斯理,整了两天没整完。他眼瞪瞪地骂:“白痴!”自己还跟他耍赖,“你要去365天呢,——有什么没做完的事情没有?”他眼睛一亮;结果自己再整了两天,他也忙了两天。
忙什么后来忘了问,没想到到现在才终于发现。鱼饵瓶在最后一次用的时候是剩下不到四分之一了,现在是满当当的,连瓶子都晶晶亮!想来自己哼着调子帮他整理东西的时候,偶尔会转身就看见他站在那里;自己当然是灿然一笑,然后继续,他也继续站着,轻声在背后骂一句“白痴”。是不是白痴被骂得多了,就真的会变笨(汗)?那个时候,他站在身后的时候,我应该要上前把他抱进怀里才对的!啊啊,真是白痴啊!
心里堵着;仙道发现自己再次低估了流川的实力。跟流川在一起时,得用上100%的仙道彰才会有胜算的,不管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事,自己怎么就忘了呢!在发懒的这段时间里,还以为自己赢了漂亮的一场呢,原来流川的反攻早就开始了!嗯?反攻?
仙道马上有一种觉悟的感觉。迅速打开鱼饵瓶,手伸进去,掏、掏,果然!拿出一张水蓝色的小纸片,打开来,上面端端正正整整齐齐的是流川的圆体字:shmily。
看过流川笑的人不多,看过流川这种笑的人更是少。可能流川的父母在他小的时候看过类似的,很难说流川的姐姐在流川长大了之后还看过,但是仙道就一定见过,并且是如刻进脑海一般地收藏着。到某个特殊的时候,就好象现在,可以丝毫不差地在脑海里展现,增加它的惊艳效果。
能够与流川这种笑交相辉映的,也就只有现在仙道的这种笑了。这两种笑当然是要同时出现的。该怎么形容这两种笑呢?说是灿若星辰少了那种内敛,说是亮如朝露又少了那种涵蕴。用花来比显了明丽,用木来比显了深沉。用会动的东西比少了神,用不会动的东西比少了形。
总之,就是“这种笑”了。
待仙道回味够了,眨巴一下眼睛,慢慢走回房间里;看到那张大床就摊上去,一动不动地窝着。
确切地说,是动不了。
更确切地说,是因为满室馨香,根本就不想动。
仙道止住了自己想要去翻流川的拖鞋的底面,或是自己枕头的下面,或是书桌上那本大字典的117页,或是其他的能想到的可能的东西的冲动,静静地享受那满室馨香。
那种淡淡的清清爽爽的薄荷味,自己最喜欢的香味。
真是;败给他了!^^

忽的又挺起来,晃到电话旁一串数字按下去。响到第三下,接起。
“流川。”叫出了口,笑容不觉如水倾泻。
“嗯。”那边气定神闲地回答。
淡香渐强。
“流川。”再叫一声。
“嗯。”声音清清爽爽。就好象很多时候自己在电话这边叫他,他在窝着的沙发上半闭着眼回答一样。
淡香弥漫。
“…………”仙道自顾自地对着沙发笑。
“说话。”流川那边不满了。我知道你在笑,可是我看不到。
仙道拿着话筒左望望,右望望。啊,“流川”说完了,该说其他什么的好呢?喔,有了!
“S-H-M-I-L-Y”仙道展眉,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念出来。
流川那边静了半晌。嘿嘿,仙道的五十五度笑容大放送。
“See-How-Much-I-Love-You.”流川回话。
吸气。静默。呼吸声加重。“呵呵…,流川,我没听清楚。”
哼,白痴,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啊?

流川笑。
仙道笑开。
电讯公司再次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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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语言,是一种爱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