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1)

空旷。昏黄的空旷。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沙,延绵成一片海。阳光在沙子上折射出来,明晃晃地刺眼。沙海中间就这么突兀地矗起两垣矮墙,半截还是埋在沙子里的。 矮墙外面是沙,里面还是沙,但是里面还零星参差地有那么几个小屋,那么几个低头无声行走的人或马匹骆驼。荒凉的沙漠边缘地带,却因为有往来交通的旅人行 走,总还是有了那么一个极其小的小镇,以便交换物资。

在一间间小屋的墙边倚着的就是在买卖交换物资的人,个个庸懒而疲惫,间或轻声地说话,然后继续安静地等待。

仙道闭着眼都能感觉到那耀目的光芒。于是睁开眼;却见到那天地间唯一的鲜亮红色此刻正渐渐沉落于天际。不禁笑起,“今天真是睡过头了。”

天有点暗下来了。炙烤了一整天的空气,正迅速降温。白天里好象静止了的一切,开始氤氲起来;风就来了,一阵紧似一阵地刮过,卷起沙尘来漫天漫地。亮红色被昏黄割裂得零零散散。沙漠边缘,夜晚的前兆已强势来临。

再不回去就真晚了。仙道拍了拍身上的沙尘,着手收拾他的小摊子了。这小摊子,也就四四方方两米长的一块堵黄布摊在地上,上面大大小小排列着一些货物。两米 见方的一块布,货物竟还没排满;算得是小了。不过这样收拾起来到方便了。抓起布块的四个角,抖抖上面的黄沙,顺势一裹,再往旁边的篓子里一塞,真个干净利 落。

仙道收拾好,一抬眼,眼前赫然立着一个白衣飘飘的人。本就一心只在摊子上,哪里有留意到有人近得前来,仙道一时闪了神,只愣愣地看着来人。

来人与仙道对上眼后,眼睛一亮,稳口道:“可让我好找!”

仙道回神了;略一打量,来人一身散热避暑的宽松衣物,只肩上挎一小布袋,标准的日行装打扮,看样子象个旅人,却又不见他有带骆驼或马匹。横越诺大个沙漠就 凭自己两条腿?而这倒是其次;最上仙道的眼的却是来人的一双眼睛。在昏天黄地里晾了一天,脑袋都混沌了,来人黑白分明隐隐几分傲气几分笑意的眼睛让人觉得 的那个清爽!仙道笑开了,“你是找我?”

来人笑得更开,“仙道兄,来这里的人难道不是都是来找你的吗?”

仙道眼睛眯起来,点头道:“说的是。”

“十六岁以铸的刀名满天下;十七岁销声匿迹于天下;现在……在这里以卖刀为生?”

仙道眼睛弯着,并不答话。

要追溯起来,十四岁那年怕才是一切的起源吧?闯荡与好玩之心并着年少气盛,大江南北一路细斟慢酌地游历下来,名工巧匠也拜了个遍;不仅磨砺了自己的铸刀之 技,更起了意把两年里积得的领悟尽赋予铸刀之中。铸的刀非但巧夺天工,而且越来越通灵气;不但各具气韵,尚能辩人心性。无奈一日盘缠用尽,不得已权衡着挑 了一把上街去卖。买刀人要当街试刀,仙道百般推辞不得;买刀人顺势拔了刀出鞘。那刀噌然有声,满月般的柔白光华流动,径是烈日当头也让人骤觉一冷。当下百 步内的人都不觉瞪目而视。仙道未及动作,忽那刀光华一凛,买刀人手执着刀连退三步,竟自持刀狂舞起来。仙道一惊,想必是买刀人的心性已被刀性所附,不能自 持。好在买刀人心性尚善,只是舞刀使出所学之武艺,不在伤人;众人皆以为他只是在试刀而已。仙道定定心,瞅准机会近得前去封刀入鞘;此时刀才得以离了买刀 人之手,啪然落地。买刀人气喘吁吁,死死盯着仙道不得做声。末了长叹一声,把身上所携之银两尽数弃于刀旁,决绝而去。

所谓坏事传千里,此事竟如风生草长一般散了开去,后来的路上更是不断被人围追截堵,单单就为了一个字——刀。仙道每次绞尽脑汁穷其所计才得以脱身,有几次 还是差点危及性命。渐渐不胜其烦起来,索性把所铸的刀全部投于熔炉,只余最后所铸的那把微泛青碧的短刀为用。十七岁,再游历出了中原。而现在……这“仙道 彰,十六岁以铸的刀名满天下,十七岁销声匿迹于天下”也传到塞外漠北来了?

其实刚在这个地方落下脚干卖刀的营生时,也没怎么在意其他的,只一意想干自己喜欢的事。后来来买刀的人渐渐多起来,而且开头一句话必然是“请问是仙道 吗”,仙道也就不得不在意起来了。自己的刀自己知道,是去了灵性只取其利才敢拿来卖的,怎么还是把“仙道”这名字也卖出去了呢?问了人才知道自己的铸刀技 是真不得了了,铸的刀不但加了减了东西没人看得出来,就这样还远比其它任何人所卖的优胜。斟酌了一下,把刀卖得一百两银子一把,未见人少;从沙漠的左边穿 越了一整个沙漠搬到右边,还是不间断有人来;于是离了人群搬到一个因为风沙侵袭而被废弃的小村子里自过自得,只在物资缺乏时才出到挨着沙漠边的小镇子上做 做买卖,终于见的人少了。只是好象,落人的话柄也更多了。

“不过,不管怎样,我只是来买刀而已。”来人等不到仙道答话,也不追问,只自己再添了一句。

仙道望着来人似笑非笑的眼睛,终于开口道:“今日不卖了,明日请早。”

来人一听急了,“怎的这样?我才见你把摊子收拾好而已!东西也不多,你把它们拿出来让我选上一把,我再帮你收拾回去,如何?”

仙道微微一笑,“倒不是收拾费工夫;你看这天色,实在是不宜再在此地逗留。请早回吧。”

“选刀不用费时的!”

仙道和声道:“买刀岂有不费时挑选之理?如果只是想随便买一把,大可不必到我这里买。”

来人听得此言,目色一沉,半晌竟有惭愧之色,“仙道兄说的是。我是一时心急了。如此,我明日再来吧。”说罢,竟自笑开。

于是仙道扬起眉来。

来人也扬起眉,目光隐约一时,离去。

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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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篝火暖暖地跳动。少年接过仙道手上的短刀,欣喜之色盈满眼眸,晶亮如星子闪烁。忽乘仙道不备,拔刀出鞘,刀锋直指仙道眉心。月白如银,倾泄一般 映在刀缘上,亮亮地晃眼。仙道头偏一下,刀锋的冰冷就抵在眉角边上了。转过眼去,少年灵动的眸子一弯,抿嘴笑道:“好刀!”仙道只笑,“小心啊,这刀野得 很,还未曾开光的呢。”少年更是高兴起来,眼里的光一往无前,“这刀我就接收了!”仙道微笑着,眼光迷离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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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声地笑,大概是从那时侯开始染上爱看人眼睛的毛病了。躺在微暖的床上,听着屋外不断的风声,深一口浅一口地呼吸着满室的冰凉,不一会沉入黑寂梦乡。

第二天一睁眼已日上三竿。起床刷刷洗洗时老觉得忘了什么,满屋子看一遍没着上眼,回眼瞥见昨晚特意留在桌子上的篓子,才记了起来。哎呀一声赶紧收拾出门,待到了昨日与人约下的地方,又是日头西斜了。

左右瞅瞅,见要等的人竟是比自己还晚到,心下琢磨了一会,才刚想了个头,就听见那人的声音了,“哎呀,又来迟了!”仙道抬头就看着人家的眼睛,笑笑开口, “不碍事。我昨天回去后帮你拣了三把起来,你看看合不合适”,转头看一眼那落了三分之一的太阳,接道,“这样的话,还赶得上落日之前”。

来人直望着仙道的眼睛,缓缓笑开;仙道淡笑不语,从篓子里拿出刀递上。来人才刚接过,就叫了出来,“好轻!”仙道接上说,“这三把都是轻型快刀,我想该适 合你用。”来人沉默半响,眼里却露一丝狡黠出来,“嘿嘿,我是用轻型快刀的没错;可是,我买刀不是自己用,是要送人的。”说罢又笑起来。仙道也笑了,“那 这些刀就不合适了。”“那倒也不是,那人也是用轻型快刀的。”说着眼睛在那三把刀上转一圈,随即挑出一把来,在刀鞘上弹了弹,“丝”地抽刀出鞘。四周热烘 烘的气流好象顷刻间静止了一样。昏黄与艳红的炫热色彩映满银亮的刀身,却是更显出一份温柔来。来人满目欣喜,“嘿嘿,我看这把刀就很适合他。”

其实也不算太意外。早知道这人是个人物。看他隔着刀鞘只消那么一眼就把自己最上心的那把刀挑出来了,自己挑挑眉就算过去了,可是他说了“适合”,是“适 合”。买刀最上品就是“合缘”,听“我喜欢”听到几乎麻木了的仙道一时感情收不住,在情感和理智地天平上一下栽到情感那边去了;对于这人三番两次忽明忽暗 的试探也忘了个干净,结果一下语出惊人,“十两。”“啊?”来人没反应过来。于是仙道只好解释:“这刀,卖十两银子。”说完自己也笑了。

来人瞪着一双眼睛看他半天,犹豫地开口,“你的刀不是卖一百两银子的吗?”
“噢...这把刀卖十两就够了。”
“可是我只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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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约定,刀就让他先带回去,钱明天再付。那人打趣:“仙道兄,你就不怕我拿了刀跑了?”仙道眼睛闪闪亮,“最多也只是一把刀而已。”何况你我皆不为刀 啊,你怎么会不来呢?仙道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在想。忽然就觉得房子冷清了,耐不住起身在灶膛里燃上火,看亮红的火苗一扑一扑地舞动,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整个人很是神清气爽。看看天时还早,就哼着歌把杂乱的屋子拾掇了一下,待时间差不多了,就揣上几块碎银,还是一路哼着歌出去。到了小镇上先寻着那 唯一的一家包子摊子买了两个牛肉包,边走边吃。咬了两口后才注意到小镇的不寻常来。本就不多的几个人在互相奔走相告,“寻仇的!看样子象是寻仇的!”仙道 一听心叫“坏了”,怔在原地感到手脚冰冷;艰难地用脑袋理清思路又觉得蹊跷,便横下心跟着那三三两两的人往前跑。

跑一阵隔远远地就见一个人分外显眼地直直杵着,全身绷紧,刀一般凛冽的气不加修饰地直压面而来。仙道大松一口气:这人没见过。心里顿时轻松起来,于是停下 脚转回身四下望望,想要回到自己昨天卖刀的地方去等人。望两下醒悟过来,这儿不就是昨儿自己卖刀的地方吗?正待庆幸,忽觉颈边一凉,四周一下寂静无声。低 头一看,颈边正抵着一把刀,银亮的刀身明晃晃的。这刀?!这刀可不是昨儿自己卖出去的那把?

仙道一时搞不清楚状况,脑里使劲地思前想后,愣是理不出所以然,便也站着没出声。就听背后一把冷冷的间杂着那么一丝气极的声音从牙缝里出来,“你还想 跑!”仙道就想自己的运气怎么就那么背,只不过高兴地卖了一把刀而已,还会惹上不认识的人来寻仇。于是叹口气出来,便也认栽了,缓缓地转过身来,先笑, 说,“我没想跑;但凭大侠处置。”

 

刀(3)
“仙道彰,这刀真是你造的?”刀尖停在离仙道眉心一寸的地方,清亮发光。

仙道的眼睛滑过狭长的刀身。

来人的手指白皙而修长,骨节分明,握刀的力度适中,正恰到好处地握在刀柄上。这刀柄是特地为了适合修长手指而做成椭圆形,因此为防滑手又在纹理上下了功 夫,使纹理凹凸有序,贴切手指握刀时的弯曲度。看他握刀的手势就知道他已经领会了这刀的其中要领。只是没想到他的手指会这么白皙,使得清冷银亮的刀凭的就 添了一分纯净。往上是一张更白皙的脸;两道剑眉端正地秀出英气,眉下两颗火炼子熠熠发光。夕阳半隐于天际,一片火红漫天漫地,映得火炼子灼灼燃烧,烧得连 清冷的刀似乎都要融化冉升了。这一天一地一刀一人,端的就一幅画。

原来这刀,真的是那么适合他的。仙道轻抚颈上细丝一般的殷红刀痕,满心一笑,“这刀真是我造的。”

当下来人眸子里一阵汹涌,随即手腕一转;仙道就看着银亮的刀流星一般坠地无声,顷刻隐没在沙子里。不及抬眼,来人冷冷的声音一字一字敲进耳里,“这样的 刀,我不要!”仙道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来人的眼睛,“这样的刀?”火炼子里喷出火来,压紧仙道不放,“这三流的刀,我不要!”

“三流的刀?”仙道轻扬唇角,俯身捡起地上的刀,细致地吹去刀身上沾染的沙尘,指腹轻按刀身,一顺而下,“敢问大侠,你怎么知道?”那人看着仙道,眸子的火明明暗暗一阵,开得口来,一字一字咬清楚,“我叫流川。”仙道斜一眼过去,接上,“那么流川,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这刀一拿上手,就好象融入我的身体里了,我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呼吸它的脉动,它冰冷的铁质下汩汩流动的温暖。而且,每次一拿着它,我的心情就会不由自主地舒服起来。”

少年缓缓叙述的声音停止了。清澈的夜空下,篝火热烈地燃烧着,火星散花般地点缀着黑夜,点点闪烁。这样的光线令仙道的笑脸显得有些沉凝。他说,“是吗。你知道了呢。这刀确实是不一样的呢。……”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看到这时少年的笑容,于是他说,“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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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叫流川的人说。他看着仙道的眼睛一点儿也没有放松。

“是吗?”仙道于是笑开,“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我做不出比这更好的刀了,所以,很抱歉。”做不出,不可以做得出,从那一天开始就再也做不出了。这是我自己决定的事;决定的事。仙道转过身。

“仙道。”

仙道迈开脚步。

“仙道彰!”

仙道握紧手中的刀,一步不停。

流川出手了。他出手得很急切,他想要仙道停下脚步,所以他双足一顿,一手抓住仙道的肩膀扳他回身,甚至忘了斟酌力道的轻重。

仙道被扳回身,他趔趄几步没有站定,忽然眼睛一瞬间睁大。流川身后有个人正飞在半空,他手中一把弯月大刀遮去了他大半个身子,顺着他下落的趋势向他们劈将过来。杀气涨满刀身,弯月大刀寒光凛凛。仙道头皮一阵麻痹,在思维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势扑前一把把流川推开。

那个人的脸离自己不过一个拳头。披散着头发,厚厚的嘴唇,倒吊的眉毛下一双血红的眼睛。仙道想,这个人才像是来寻仇的了。

弯月大刀从仙道左肩砍下;那人使了狠劲,虽然流川夺过仙道手中的刀硬挡了一下,但大刀还是冲势几乎切下到胸口。仙道一声没哼倒了下去。流川扬手一刀刺入那人的心脏。仙道倒地之前听到那人鬼杀般的嚎叫,他动了动唇角,闭上眼睛。

真不应该留下那把刀的;但更不应该把他送人。“你的意志永远是自由的。”如果连为了这句话的犹豫都是自由的话,那自己又为什么会那么在意这句话呢?藤真,你纵容我的什么呢?

4

谨以此文,咳,此节送给婚了(我实在弄不清你是嫁了还是娶了,晕啊~~)的沙包和一直在叫的雪宝.愿两人都不许给偶叫:p

仙道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眼的是陌生的屋顶。屋子里很温暖,蜡烛亮黄的光摇摇弋弋,有熟悉的人的气息。自己睡着的床边有一个,还有一个正在往这里来。

左肩一阵一阵地疼。仙道试着动了动手指,却马上痛得皱起了眉头。“别乱动。”床边的人说。仙道微转了头,发现他正在把玩那把他自己说了“不要”的刀,稍稍讶异起来。他的眼神冷冷瞥过来,带着不容质疑的意味。于是仙道乖乖躺着没动。

听到帘子掀起的声音,包子的香味倒先进来了。高塔一般的人弯腰进来,先把手上的包子稀饭放了,再过来床边站定。仙道冲他咧嘴笑,“鱼柱。”

这鱼柱长得五大三粗,高度异于常人,偏又长着一张黑黄脸,且面容不端,单看着就可以吓人。这样的人干的却是卖包子的营生。仙道沙漠里住,吃东西却嘴刁;平 日里吃什么都下肚,可一旦嘴犯瘾了,就只吃得上鱼柱“只此一家”的牛肉包子;而且打从一开始就不以他面貌为异。沙漠里住久了,习惯话不多说,可是“朋友” 这两字是各自心里认了的。只是仙道从没想过会有一天要躺到鱼柱的家里。

现下鱼柱青黑着脸,“哼!我特地托人外面带回来的牛肉都浪费了。”

“呵,这话怎么说的?”一开口,伤口被扯得烈烈地痛。

鱼柱鼓着眼,“哼,牛肉都用去做包子给你下了肚,你就浑身是血地被人扛回来。以后你要死倒是先说一声,省得我浪费。”边说边拿眼斜一下床边坐着的人。那人只低头垂目,全神贯注于手中的刀。

笑开口来,“鱼柱兄,你这不是拿话塞我吗?我只是爱吃牛肉包子而已嘛。”口里涌上一股甜腥,哽一下喉头又将它咽了下去。床边坐着的人“啪”一下按下手中的 刀,声音不大却极严厉,“闭嘴!伤口出血了!”着手便解纱布。抬头对愣着的鱼柱说,“热水!”鱼柱马上咚咚咚的跑出去了。

“咳,咳…”,仙道还是笑笑口,“嘿嘿,没事……”“闭嘴!”流川喉里发声。仙道停了口,一双眼睛满满地望着流川。流川利落地换解纱布,浓密的额发遮去了锐利的眸子。仙道便又阖上眼。然后任着流川鱼柱上药换纱布,再没吭声。

待到房里终于安静下来之后,才长吐一口气。不料响起一道声音,“为什么去挡刀?”原以为他跟鱼柱一起出去了,可是他却是隐了气息一直还坐在床前。才对上仙 道的眼,他刀锋般的锐气又发散开来了。为什么?只要想象你鲜红的血溅上我的脸,你温暖的身子在我手中逐渐冰冷,我的心就象要跳出胸膛了。那是我的直接反 应,不为什么。于是仙道干脆地笑道:“他要杀的人是我。”流川眸子一翻,“你认识他?”仙道再笑,“要杀我的人,谁都一样。”

“哼。他叫岸本。我在来的路上挑了他的赌摊。”
仙道眨巴一下眼睛。
“他跳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不乱动的话,谁都不会有事。白痴!”
仙道张着眼睛瞪屋顶。瞪到眼睛酸涩时,转头回看,那人说完了他要说的就坐着睡着了。流川,仙道心里说,你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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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走了。”“流川?谁?”“我们的铸剑师啊!你说你的刀不一样,我就拿去让他看看有什么不一样,结果他今天早上把刀还给我之后就向我辞行了。”“铸剑 师?你把我的刀给他看了?”“他要我给你带话:我一定会打败你!”藤真灿烂地笑。仙道微微扬起唇。“仙道”,藤真扑闪着眼睛,“你要负责。你给我们做铸剑 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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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一夜无梦,香甜睡到饱足,张开眼睛来面前的床上空荡荡只余一床散乱的被子。流川一咬牙,抓起手边的刀就往外冲。手刚搭上帘子,却有另一只手把帘子掀起 来了。流川刹不住,一头撞进来人的怀里。来人抚着左肩嘶嘶地猛抽气,眉毛拧成一团叫道,“哎哟!”流川僵着身子狠狠地瞪过去。仙道倒笑了,“怎么昨天都没 人跟我说我睡了三天过去?难怪我醒来时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合该是饿的!我今天特地早起向鱼柱讨牛肉包子去了。”流川看着眼前神采熠熠的人只想把他再打了躺 回床上去,可又不耐伺侯他的辛苦,隐忍一阵,冷冷地哼一声,算是出了气,便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走去。仙道笑笑跟上。

鱼柱早已准备了早点。流川也不客气,坐下就大口吃起来。不止仙道是饿的,仙道躺了三天另两人也守了三天,仙道没吃东西另两人也是食不知味。到现在才都饿得慌。偏仙道看流川的吃相又要笑,“别只顾吞啊,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不细尝尝?”流川看他一眼,便细尝起来。

也不怪仙道只吃得上它。手擀的面细而不腻,蒸出来喷香甘软;牛肉馅是没吃就闻得到香了,进了口更是浓香熏口,越嚼越起味。流川拿第二个包子的时候看到仙道 在一旁笑眯眯,仙道问,“好吃吧”笑眯眯。流川不答,径自又细细吃完手里的包子,才开口,“不是你做的。”顺便再翻了翻眼睛。仙道又笑,“你只答好吃便可 以了么。”流川干脆地转向鱼柱说,“谢谢款待。”仙道只得自在一边弯起唇角。

这是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这时三个人围着一张桌,有热腾腾的牛肉包子和稀饭的香味,有人会拌嘴有人会笑有人会不吭声有人会黑了脸;屋外干冷的夜晚正要褪 去,吹着风变得温柔,殷红的太阳象是被剪下来贴在那蓝色的天幕般的,色彩柔和;于是三个人一起站到屋外去,便三个人眼里都映满了柔和的光芒。一天里余下的 时间就过得悄然了。鱼柱卖包子,仙道没事,流川没事。

于是仙道有时极有兴致地站在小镇尽头的黄沙里,看着金黄的沙子细细碎碎地从脚边流过,看风吹起一拨细沙在平滑的沙面上旋出一个转,抹去另一个转的痕迹;有 时靠了别人的墙根坐下,看三三两两的行人、旅人,间或一个商队从面前跚跚而行,有时有马铃叮当,有时只踏起一片沙尘;或者干脆哪也没去,只在屋里随便找个 角落,盯着一片湛蓝天幕,看太阳从这头移向那头。

而流川总在他附近,看他。沉静地看他。

很多时候仙道收眼时看到流川,脸上的微笑便扩大开来回看他。他们都不说话。

可是只有仙道知道自己的心在痛。心被绞着的痛。这种痛是那么的熟悉。在以前一颗心满是坦荡的快乐的时候,曾经结结实实被这种痛侵袭肆虐,然后心就分成两半 了。一半是沉实的寂寞一半还是坦荡的快乐,仙道还是仙道还是继续笑继续努力地活。而“流川”这两个字也是那时被放进心里了。那时“流川”只是两个字,拆开 来放进两半的心里也只是静静地沉下去。可是现在流川整个鲜活地站在眼前了,心里那两个字要合成一块,两半的心绞着要合在一起,仙道还是不是仙道是不是我。

最后仙道只对自己说,痛就痛吧,痛完了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