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记趣

    枫性淡薄，终日缄默。虽甚善，然冷若冰霜，不稍有言笑。初见，心有惴惴，不敢弗其意；日久，知其本性，不忍弗其意。驭下甚宽，家中诸事，井井有序。

    时维八月，暑热难耐。余二人移居湖上，以亭为室。四壁垂纱，清风徐来，暗香浮动。日影微斜，小舟自横。枫则高卧酣眠，余则浅酌痴看。此人生一大快事！待月升湖心，水光潋滟，萤光万点。散发轻衣，并坐竹榻。烹茶以飨，枕臂闲情。众仆远湖，余备竹哨，与岸上人通。或取饭备酒，或有客至，皆以哨为号。俗事不理，恍若桃源。

    枫独爱莲，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余尝便寻江南，得一奇葩，单名曰"玉"。枫喜甚，亲往泉边汲水，以水晶盆养。晨昏换水，不假人手。月余，始见芽出。又三月，长成。藕根粗不盈指，圆润可爱，堪比和阗羊脂。叶如碗口，经络纤美，浓绿欲滴，疑为翡翠。花更奇，夜含昼开，瓣呈淡粉，晶莹通透，娇弱含羞，极品粉晶，难摹一二。蕊色明黄，金丝织就。果然曰"玉"。枫对花玩赏，悠然忘时。余怨枫爱花甚爱余，唯得"白痴"二字。

    余少时风流，秦楼楚馆，得薄幸之名。余弟宏明，三伯之子。酒醉失言，细数前事。余心如撞鹿，偷眼观枫，面色从容。至夜，忽入书房，竟不归寝。又三日，余装疯做痴，枫不发一言，视如无物。余甚惶恐，趁其不察，裸身卧其被中，诱之。天方明，起身欲走。扯其臂，哀声求恕。枫忽莞尔，曰："戏汝耳。少时荒唐，俱往矣！倘非冷然以对，焉得见汝痴傻哀怜，又何出'美人计'？"余哑然无语，恨恨讨还，奈何腰酸背痛，不敢稍动，惟任枫索求耳。呜呼，余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事不关心，关心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