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降

 

苹果很规矩得在刀刃的磨和下做着圆周运动,削落的皮就形成的一条直线。依次盘踞果盆。
“外面,下雪了?”
对方的视线,停留了一会儿,继续回到未削完的苹果上。话音落了,便是刀刃摩擦苹果的声音。
“好了。”
一只削得堪称完美的苹果。
同样是一片白色,弥漫的却是挥不去的药品的味道。白色是冬天的专利,医院是四季如冬的地方。
腾出手来接过苹果,指间触碰。
“白色象征的是纯洁和冷酷。”抬着眼微笑:“好象很适合你。”
流川有些不悦地皱眉。
“我是说纯洁这一项。”
眉头愈紧,却不是不快。
“我喜欢白色。”
只剩输液声。
“什么?”
流川眼里的色彩居然是是叫做狡黠。这是仙道的专利才对。运用反问加疑问询问早已听清的话。
“不说。”话音刚落,对方的手就已经停留在输液快慢的开关上。
“什么?”胁迫着,同样的问题。手动。顾不得被窝外的寒冷,腾出双手抓紧,满握。
“外面,下雪了?”
刚刚摆脱了险境,不顾对方还有挣扎的机会。感觉着对方手的温度,重复。
雪不太大,映过薄薄的帘,偶尔路过。雪是有影子的,光源来自月亮。透过的窗帘,白色的是一切,流川也有影子,光源是我就好了。
“我想出去看看。”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算是一种贿赂。
灯光下的流川,白得有些透明。如果到了雪里,透明的是雪还是他?
“你明天还有手术。”
窗外有人路过,踩在雪地上的声音依稀可闻。雪大了,已经积着能听见声音。这里不是常下雪的地方,通常过了一晚,太阳出来的时候,雪就会跟着消融。
“过了明天,也许就不见了。”流川的温度突然抽离。
“喂。”无起因不期待结果的一声。
雪开始沾染玻璃,听得见融化的声音。浸透窗帘,寒意直逼。“我是说雪。”轻轻巧巧的一句,落地,融化。
“现在外面,一定很美吧。”
他是不会说谎又认真的人,对于我的提问。开始他的手足无措。视线驻留了一会儿,眉眼微微垂下。白得透明。
“白痴就是白痴。”
手中苹果跌落,怎么会是这一句。
捡起。
突然消失得全部景象,头部被不知明的物体覆盖。
重见光明时,低低的一句:
“不看就不会死心。”
又有路人走过,声音低厚,雪,又深。
几乎是用逃的离开了医院,却又走进了白色世界。从交会的一点散漫天际的雪,和医院的静止的白是不一样的。流动着,隔阂着,漫布着,清凉如昔。一小片,落在嘴角,沿落。雪果然很大。间隙的稠密,落脚的舒软,甚至连踩着发出的声音都悦耳动听。
头顶,被什么东西遮掩着了。
“下雪哎。”
这是仙道听流川说的第一句废话。接着伞柄在额角狠敲了一下。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一个不算大的微笑化解报复。
“下雪哦。”也是废话一句。
脚的起落,仅仅是为了多听一听那种特有的声音。
“不要回头看。”努力地搓着手,频繁呵气。“回头的话就会发现雪白的地上有你的脚印,就不忍心往前走了。”
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落脚处,引来了仙道的一阵轻笑。自然是瞪。
“知不知道小时候我最崇拜的是谁?”探到对方脸上试探温度的手被不客气得拍开,自然地回到自己的脸上:“是雪女哦,在雪地上走可以不留下半点脚印,曾经想过为什么我不能做雪男。”
流川的表情有点古怪,伞柄又很快的敲了额角一下,抗议无聊的话题。
汽车开过,雪溅。车灯与雪交会的一瞬,华彩流溢。金黄和亮白。
透明的流川。
着眼汽车在雪地开过的痕迹,睫毛微颤。
“就是要留下痕迹才行。”
举在嘴边的手缓缓垂下,呵出的,有形。
“留在雪地里回不来的人,就是因为是找不到脚印。”伞有些微微地低了,倾向对面。意识到了突然抬高。不知所谓地看向流川,雪的映衬下,眉眼清晰。清爽地如同刚落下的雪,又清爽着说了一句:
“所以,要留下。”
漏网的雪,些些沾染衣襟,顽固着不肯融化。又一辆车子的经过,带着洒落的灯光点缀着它们有些支离。也许是因为频繁的汽车的经过,树上的雪连续哧哧地落着。连着不规律做着运动的碎雪,声色具全。
“记得小秋吗?它…”
“你不是小秋,白痴!”
什么时候,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那个奇异春天开始的地方。被雪覆盖着,明明留下脚印,也会迷路。雨伞被丢置在一边,可以肆虐的雪花飞旋。零落至稠密,乱得不见方向,却见着他。
很快的,倒着拿起的撑开的雨伞,很快地在周围化了一圈,盛满。
“干什么?”不好的预感。
“知不知道,冬天是受祝福的季节?”剩余的那只手,满满地做了一个圆周运动,落在胸口:“这是仙道。”逆向的圆周运动:“你是流川。”收回原位:“那么,准备好了吗?”
“喂!!!”
“开始咯!”
雨伞极快地以精致的角度滑上天空,圆心被固定,地心引力却起着作用。
顷刻雪降。
落势极大的带着骤然的凉意,激荡感官。
骤然被白色装点的两人。
一方突然爆笑。
“白痴嘛!?”
一方选择袭击。
雪阻间,踉跄跌倒。
抓。
同时陷入。
白雪包围。
被压在下面的人依旧大笑。
枝头雪颤,
落。
“这次的痕迹,很大了吧?应该不会迷路了才对。”
“恩。”
止。
被流川还是被雪包围,这时候却分不清楚。或者原来他们就是一体的。呼吸很清楚地感应在脸上,依旧是清凉。谁,把头默默地埋了下来,像是那次雪降,畅然直入。
“说好不迷路了。”
脸与手的直接接触,融化唇边的积雪。一半流入指缝,一半用来品尝。头顶是哧哧的雪降的声音。没入身边。车过,雪溅,留下的是印记。再大的痕迹,也会被白雪埋没。那就留在这里,充当一次路标。流动的是白,略过的是金黄,覆盖的是纯黑,静止的是仙道,盖着的是流川。我,现在不想当光源,只想做路标。因为我和那家伙约定

说好不迷路。

    做证的,

    是雪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