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关系

三

“流川，你回来啦！你看我买了什么东西？”刚进门就遭到耳朵轰炸，耷拉着脑袋的流川不耐地抬抬眼皮。一朵金黄色硕大的花盘映入眼帘，然后就是仙道笑得象朵花一样的面容——这是哪跟哪呀？流川摸摸后脑勺，眨巴着眼睛。
“这向日葵好看吧！我想跟我们的客厅布置挺相配的就买下了。你说放窗台好不好？还是放沙发旁？……”看着仙道来回走动的身影，听着他的喋喋不休，流川不置可否，当然不能否认客厅里有了这一盆花确实挺添生气的。最后，经过某仙不厌其烦的东挪西摆，南移北置，向日葵还是落户窗台。
“还有啦——流川，昨晚麻烦你帮我接电话了。”仙道搂着流川的肩，笑嘻嘻地说。后者正倚在窗台怔怔地看向日葵。“不过人家读的不是白痴系，而是体育推广与管理学系。来，跟我说一遍。体——育——推——”
“罗嗦！”流川回过神来不爽地拍掉肩上的手，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从小时候起，就很抗拒和别人的身体接触。但是刚才一瞬间，在仙道搂着自己的时候，流川却有种安详的感觉。就象很久以前，身边还有……的时候，是因为阳光或者是花的关系吧？

下课。
“仙道，跟闷嘴葫芦住了几天，你还吃得消吧？”仙道的同学越野正对仙道略表同情。
“呵呵，你是说流川吧？他蛮可爱的。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一步，有时间再和你聊。”仙道扬了扬手，权当再见。
“可爱？”越野的眼珠差点没掉出来，对流川枫的评价听多了，就是没听过这个词。下回一定要逮住仙道问个明白，越野暗暗发誓。

到底流川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是委托人要求证的呢？仙道陷在客厅的沙发里思索着。
根据彦一之前的资料搜集，流川是一个冷漠孤僻的人。可是经过这两三天的观察，发现他的朋友虽然很少，但也不过是一个简单得可爱的小家伙——篮球、睡觉构成了流川生活的两个支点，其他的一切人事物都变得无足轻重；不重要因而不在意，不在意因而不亲近罢了。
房间里简洁单一的家居摆设，窗台上生意盎然的向日葵，透过白色窗幔惬意挥洒的煦暖阳光，一种坦荡荡的感觉洋溢在仙道的心头——真象那孩子明净透彻的眼睛。他个人的世界是如此，但他周围的世界又是否这样坦荡单纯呢？或者说能否包容这种坦荡单纯呢？也许看到照片中流川的翦水双瞳时漾起的淡淡心绪是源于这种差距的认知吧？

“你总算现身了，仙道！姐姐还以为你弃保潜逃了。”彦一一见面就大呼小叫，可见已经提心吊胆不短时间了。
“说真的，我还真考虑过——”话没说完，仙道就感觉到身后一股冷飕飕的杀气直逼过来。“可是，一想到我们温柔美丽、聪明能干的弥生小姐，我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仙道头也不回地继续说道。果然，身后的杀气马上缓和下来。
“仙道，先来说说你这几天的进展吧？”弥生微笑着，仪态万方地走到仙道面前坐下。
……
“这么说，流川对你并没有起疑心？这对我们下面的工作很有帮助。不过，我看你和流川的关系还可以再拉近些，这样……”
“委托人还有进一步的指示吗？”仙道打断了她的话。
弥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怎么觉得仙道的表情有一点沮丧？
“有再通知我，我先告辞了。”仙道急匆匆说完，抬脚就走。
“仙道干嘛走得象逃跑一样？人家还打听到流川的一些消息要告诉他呢。”彦一一旁嘀嘀咕咕地说。

确实是逃出来的。
走出了狭窄的楼道，重新站立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仙道不由得透了一口气。刚才在里面，他几乎给挤迫得喘不过气来。
一直以来，不排斥甚至精通于运用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为什么这次会出现抗拒的情绪呢？这太不象自己了。
为了找回熟悉的自己，仙道没有直接回公寓。

深夜，带着酒气、衣衫不整的仙道摸索着开了门。
黑暗中，客厅的电视还开着，不过屏幕是一片雪花。
恩，小家伙连这也忘了？
走过去关了电视，还有带子在录象机里面，取出来放好。一切收拾完，正想转身回房。淡淡月色里，看见沙发上躺着流川。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会着凉的。忍不住伸手摸摸睡者脸颊。清凉细腻的触感让人舍不得把手移开。
“啪——”不满睡眠受到惊扰，条件反射般一掌拍掉脸上磨蹭的外物。
还是不好惹呢！——轻笑。
但是不能让你在这里过夜的。——又笑。
抱起流川，身体已经作好承受更强烈冲击的准备。可是怀中的人儿却好象贪恋上温暖，竟然还配合地往身上凑。——再笑。

四

端着餐盘的流川正站在公共食堂中央。
不喜欢人多吵闹的地方，所以多挑餐前饭后的非高峰时间才来满足自己的基本生理需要。可是，现在已经是中午一点半了，原本应该空荡安静的食堂怎么还有十几二十人聚在那边喧哗？流川不禁皱皱眉，特别是注意到那群人当中还高耸着一个刺猬头时，脑海里警钟敲响——如果想安静地吃一顿饭，最好就是不要让他看见。
正待转身，“嗨，流川！”某人已经扯起嗓门热情地呼唤着。
“我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流川自我心理暗示着抬脚就走。
才在不显眼的角落坐下，仙道也几乎同步地在他的对面座位出现：“流川，没听见我刚才叫你吗？”
流川就是不抬头，也可以肯定对方正以热力四射的笑容对着自己。不出声，专心对付面前大杂烩般的午餐。这就是来得晚的代价，食堂的饭菜所剩无几，就是有剩余，每款也不足份量，所以只能如此东勺西添。流川本也习惯了，只是没想到今天代价还要搭上一个大喇叭。
这不，喇叭正在欢快地广播着：“你平时都是这么晚才来食堂吗？难怪从没在这里碰见过你。奇怪我还在这吧？我正和社团的朋友在那边聚会呢。……你吃的是什么呀？你每天都吃这些可不大好。说起来自从我搬进来后，我们还没有正式在一起吃过饭呢。公寓的厨房虽然简陋，但毕竟该有的还是有，不用白不用，干脆这个周末我们自己开伙吧？！一来欢迎我的加入，二来使我们增加家庭温暖，三来也让你改善一下伙食。就这样说定咯，啊，我先走了，回头见！”起身前还不忘用手揉揉对面听众的脑袋，完全忽视对方那握得越来越紧的拳头以及降到绝对零度的目光洗礼。

“白痴！可恶！”坐着的人狠狠地勺起满满的饭菜富有象征意义地一口塞进嘴里。
“再说下去，恐怕就得进医务室了，呵呵……”走着的人小心触碰着头顶倒竖的发尖自顾自地笑着，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就是喜欢逗他，喜欢捕捉他眼睛里细微的情绪变化；但清楚的是自己乐在其中的心情，明了的是这欢愉心情与弥生的计划既相关又相冲。

周末，流川练完球。
“你回来啦！”
“？”抽抽鼻子，不由睁开眼睛。
“你应该回答‘我回来了’”围着围裙的仙道在空置以久的开放式厨房里一边洗菜一边纠正。一旁的炉子正用文火煨着不知从哪弄来的汤煲，腾腾热气由盖子的气孔往外冒着。
“你在做什么？”流川发现自从仙道搬来后，只要仙道在家，他就无法顺利地闭着眼睛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
“你不会忘了吧？今天我们开小灶呀！你有口福了，今天仙道特级大厨亲自掌勺，别人可是求之不得的。”转身看见流川的一身大汗，眸子里放下了戏谑：“先洗澡吧，不要着凉了。想打好球的话就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记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溢于言表的关怀。
流川眼角瞄瞄仙道身后：“想煲好汤的话就先拿碗盖住煲顶。”走前还撂下一句：“象你这样，水全跑了，白痴。”
耶？——仙道瞪圆了双眼。

仙道虽然聒噪，但有些话还是有一点道理的，流川不得不承认这点；洗完澡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居然睡不着，耳朵不时接收到外面传来各种声音。心底一处久违而陌生却亲切的角落似乎被掀动了。为什么会这样呢？坐起来甩甩头，挥之不去是心灵的悸动。

“我不吃红烧肉。”
闻声抬头的仙道看见流川微微嘟起嘴的样子。“拜托，流川！我要做的是草菇肉片，我正在切的是肉片！你不是这样打击我的手艺吧？”弯下嘴角，可手脚还是不慢。
流川在旁看了一会，最后一把拿过仙道手中的刀：“哼，我来！”移过砧板和肉，自己操刀干了起来。
仙道先被流川的举动吓一跳，想阻止也来不及，只好在旁耳提面命：“流川，你小心切到手指。”“唉，如果不会就不要逞强了，面子事小流血事大。还是我来吧？”可当流川把修改好的肉片摆在面前，仙道鸦雀无声了——看来流川的功夫有板有眼，是比自己强那么一点。
“还要做什么菜？”流川撞了撞几乎成石化人的仙道。“哦，哦。还有……”

然后，就是曾经自诩特级大厨的某人沦为别人的下手；再然后，就是分隔客厅和厨房的吧台式长桌摆上了四菜一汤：凉拌黄瓜、草菇肉片、清蒸鲈鱼、炒菠菜、红萝卜玉米瘦肉汤。

仙道看着眼前色香具全几疑梦中：“流川，这真是你做的吗？”迟疑地夹起一点尝尝，“你确定你没有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叫外卖？”
“白痴！”
“那我不客气啦，开动咯！”仙道眉飞色舞，手中的筷子经刚才蜻蜓点水的尝试早已蠢蠢欲动了。
想要掩饰自己的无措般流川干咳了一声，然后端起汤碗喝了起来，几乎把脸都埋进碗里去。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却听得邻座“扑哧”地笑出声来，流川不明所以地眨巴着眼睛，那人扭过脸去笑得更大声了。
正想发火，肇事者却伸手用纸巾温柔地替他拭着嘴唇上一圈残留的汤迹，嘴中调侃着：“小脏猫，偷食也不会抹嘴。”眼里是十足的宠溺。渐渐地拭擦的动作慢了。一个象是呆了，火没了，话没了，眼神却也恍惚起来；看看另一个，倒象是醉着，手还悬着，唇还弯着，心却在荡悠着。
“是谁教你做这些的？”稍稍回过神来的一个轻轻地问。
“哦——”歪着脑袋象是努力思索了一阵，“记不起来了。”话中竟是没了一贯的冷漠反而带有些许为着自己记不得的懊丧。饭菜冒升的氤氲热气中，原来清澄见底的眼珠此刻变得朦朦胧胧，黑幽幽如两泓深潭。
后悔刚才提的问题让眼前的人流露出让自己心痛的神情，情不自禁的把手覆上流川放在桌上的手。温热的手心、清凉的手背，体温在肌肤相接处传递着平衡着……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暧昧却和谐的气氛，也把失神的两人带回现实。是篮球队经理通知流川训练改期。
恢复常态的仙道咬着脆生生黄瓜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哎，流川你既然煮得一手好菜，为什么平时也不显一下山、露一下水？太暴殄天物了！”
“不爽洗碗！”冷冰冰的语气。
这、这言下之意——自己呆会儿还要独自与碗碟瓢盘大战几回合——确实是学徒打下手的命呀！

“不晓得什么时候才又诓得流川下厨呢？那个怕洗碗的小家伙！”自修室里仙道一手转着笔，一手托着腮，虽然面前摊着笔记，但心思早如窗外蓝天上漂浮的白云流散四方……
“仙道，原来你在这悠着呢。”
“是你呀，越野。”
“刚才看见你那跟班小弟在教学楼附近打锣般的找你。”
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你是说彦一？！”脸色微变。
“不是他还有谁？拿着个小本子象——”话没说完，仙道早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