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韻





康乃馨皺皺刺刺的花瓣﹐總讓人想起仙道彰的頭。 
這也就是為什麼流川楓總是無法經過花店﹐而不走進去買一束純白色的康乃馨帶在身上。
這是一個連流川自己都還沒體會出嚴重性的下意識強迫。


付了錢﹐把花往背後裝了個籃球的袋袋裡隨手一塞﹐也不管大半束花還露在袋子之外﹐直接準確的往小公園籃球場騎去。

反方向行駛的車輛﹐因為角度的關係﹐可以看到彎著腰騎車的流川頭上﹐長出一束純白色的康乃馨﹐花冠似地綻放。


小公園裡﹐又一次的﹐無人。 仙道又沒來。 
抑住緩緩加速流動的痛感﹐靜著心想想﹐他會在哪裡? 
交往三年﹐他一向陪著自己的。 
雖然在大學裡比較少見面﹐各忙各的﹐但放假的時候總是會一起打球﹐一起到處走走。
從來沒想過﹐一個人的時候﹐除了海邊﹐仙道還會去哪裡。 

因此當連續一個月﹐他總是有一次沒一次的翹掉一對一﹐除了宿舍﹐自己竟不知該去哪裡找他。

「上次為什麼沒來?」 語氣雖然平淡﹐但不是沒有問過的。 
表情雖然平淡﹐卻絕對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上次不想來」 這﹐就算他的理由了。 
看著籃框﹐流川在他那一潭幽遠的眼中﹐讀不出任何線索。

可是﹐就算這樣﹐還是會去買康乃馨。 
因為康乃馨的花瓣像他的頭發。 



怎麼會來到陵南的校門前﹐只能以流川的直覺力來解釋。 
遠遠的看到他﹐背對著自己站在校門口。 
把身後的那束還帶著水露的康乃馨抽出來﹐湊近聞了一下。 
雖然仙道說他喜歡黃玫瑰﹐但康乃馨才有屬於他的刺刺花瓣。



走近後﹐才看到仙道前面有個女孩﹐滿臉歡容﹐笑的活靈活現。
仙道伸手拂了拂女孩落到面前的長發。 

腳踏車還沒完全靜止﹐一腳跨下騎座﹐把腳踏車往路旁一推﹐面無表情的走過去。
聽到身後腳踏車的慘烈遭遇﹐看到面前女孩的僵硬表情。 
仙道低著頭﹐深吸一口氣﹐再開始笑。 
等感覺人站到身邊後﹐頭也不回的繼續笑著說
“韶筠﹐這是流川楓﹐我朋友” 上揚的嘴角說著話﹐
淡漠的眼看著路旁的行人。 
沒有說 "妳好” 
沒有等仙道說明女孩子的身分﹐流川冷凝地注視著女孩﹐毫不考慮的語氣
: "仙道是我的。”

無語轉身﹐仙道離去。



有點麻麻的﹐麻中帶澀。 
在小球場外的斜坡上﹐反覆騎著腳踏車﹐想把自己弄累一點。

至於為什麼用的方法是在斜坡上反覆騎腳踏車﹐而不是拼命練球﹐流川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只是到家的時候﹐天色已暗。 
仙道閉著眼﹐獨自坐在沒開燈的客廳裡。 
流川知道他沒有睡著。
把燈打開﹐手中的康乃馨已有點萎縮﹐顏色不再純白。 
但考慮了一下後﹐還是送了出去。
「給你的」流川看著花。 花送了出去﹐卻沒有手伸過來接。

頓了一頓﹐
靜靜地把花放到仙道面前的茶几上﹐走進廚房煮麵。
仙道起身過去把燈關掉﹐默默坐回沙發上。


水龍頭打開﹐開始洗菜。 
沒特別想什麼﹐也許只是不敢想而已。 
努力的﹐一葉一葉地洗著菜﹐也不管削瘦而倔強的身影﹐在黑暗中﹐仙道的眼裡﹐顯得多麼落寞。


走到流川身後。 
有那麼一瞬間﹐想完全往後倒入他的懷裡﹐像自己曾經熟悉的那樣。
可靠近的氣息﹐是冷淡的﹐是不穩的。 
不再像曾經的那種熟悉。
「為什麼逼我?」
很寧靜的聲音﹐寧靜到﹐流川差點誤會成溫柔。 
不願自欺所以寧願自傷的流川﹐選擇把此刻真正的溫柔﹐當成了自己的誤會。
對現在的流川而言﹐反抗仙道﹐純粹出於自衛。 
知道是他的本能﹐仙道無可厚非。 

聽到一個問句﹐洗著菜的手停了一停。
「為什麼逼的讓我想走?」 你了解我的。 為什麼明明知道﹐卻還企圖綑綁我?
洗著菜的手繼續洗﹐卻沒有解釋的意思。 
仙道懂他﹐所以等待。  他的楓﹐會說的。  因為他是流川﹐而流川﹐愛上了仙道。


等待。。。等待。。。等待。。。  只是﹐菜好像越洗越多。  
還是該做點什麼吧。 
 
輕輕的擁住他﹐直到自己的唇熨貼著他的鎖骨。 
懷裡的人一顫。  
終於﹐他要告訴自己了。 
要告白或是要分手﹐才會無緣無故這麼的溫柔吧? 
告白過後是分手﹐分手之後是告白。 
不知道﹐他下一次這樣溫柔的時候﹐懷裡的人會是誰?


一滴水﹐沾上仙道的左手。
「水龍頭濺出來的」
仙道收回左手﹐舌頭一舔﹐果然是鹹的。 把流川耳上的髮絲挑到了耳後﹐嘴唇靠上:「可不可以告訴我。。。」很低很柔﹐像流川在半睡半醒間﹐似乎聽過的聲音。
「什麼?」 平平凡凡的兩個字。 透露太多的徬徨無助。
「為什麼﹐這麼限制我?」 摩擦著流川的臉﹐盡其所能﹐讓懷中的人感到溫暖。 在兩種情況下﹐人有辦法正視自己的脆弱。  溫暖﹐以及絕望。  他不想讓雙方到了後者﹐才有勇氣正視這段感情的癥結點。

想確切的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不只一次﹐你出現﹐以我是你的所有物那種姿態出現。 不只一次﹐你不滿﹐不滿我不再如以往般的熱情﹐不滿我話說的越來越少﹐不滿我只在你沉睡﹐知覺不甚靈敏時﹐凝視你的眼﹐細吻你的臉。  我想﹐你覺得我不再是你認識的那個仙道。  我想﹐你覺得自己對我沒有把握。

 可是﹐我必須確定﹐確定你只是不懂如何表達自己的焦慮﹐所以患得患失﹐所以把我抓的更緊。 因為我不再如最初你所熟悉的那般燦爛﹐所以你以為我不再確定自己的感情。 
要先清楚狀況﹐先確定不是更嚴重的別的問題﹐我才知道該怎麼辦。 所以﹐請你告訴我。


「。。。。。。。」
微喘著氣﹐看著仙道環繞在身前的雙手。 
真的有東西想講出來﹐不想就這樣放棄﹐他是仙道﹐是我的仙道阿!
問題是﹐怎麼講? 。。。就是不知道怎麼講﹐該講什麼?
從哪裡開始講? 。。。。。可是還是要講!!!
「仙道﹐你是我的。」
對著水槽裡的綠色葉菜﹐低沉而清晰的說。 
最後一次掙扎。 就算以後再也不是﹐也讓我講最後一次。


原來﹐想了這麼久﹐還是這句話。 

“楓。。。” 把流川轉過來﹐面對自己。 
不﹐不要低著頭。 
流川﹐我要你看進我的眼睛裡﹐要你看清楚:
“楓﹐看著我。。看著我。。” 微微顫抖的迎上仙道的眼。
“楓﹐我是你的” 
“。。。。。。”
“楓﹐我是你的”
“。。。你。。。?"
“一直都是。 都是你一個人的。”
“。。。。。。” 剛才的水好像飛濺到眼裡。。。
“懂嗎? 我一直都是﹐你一個人的。”
“。。。。那為什麼。。。翹掉一對一。。。?"

仙道微微笑了﹐用那種告白式的溫柔。 
領著他到客廳﹐讓他橫坐在自己腿上吧! 
這樣談話開始的時候﹐才看的到他的側面﹐香的到他的臉頰。
不過﹐從哪裡開始說呢? 從他的心結開始說吧! 
說我會開始話少﹐不是因為對他降溫﹐而是因為本來的個性就比較淡﹐比較獨立﹐無拘無束。

一開始總是熱情﹐才會粘著他﹐纏著他﹐哈巴狗似的繞著他。

但日子久了﹐本來的個性就跑出來了﹐所以看起來好像距離感逐漸增加﹐其實只是越來越回歸到自己原本的樣子而已。
而在乎的程度﹐是從來不曾改變的。 
接著呢﹐再說我看起來好像對別人比較好﹐然而那只是客氣而已。
不然以前我怎麼總對田崗笑的最燦爛呢? 
舉這個例子﹐絕對無堅不催﹐無往不利! 
當然﹐最後還是要提一下﹐自己不太習慣在公眾場合被宣佈成「某人的所有物」﹐不習慣跟隨便一個路上女孩子講完五分鐘的話後﹐還必須提供一節五十分鐘的解釋。



橫坐在仙道腿間的流川﹐拉拉雜雜聽著那人東拉西扯﹐口沫橫飛﹐起承轉合的說著前因後果。
為避免自己睡著﹐還每每偷襲自己的臉。 
不過真是鬆了一口氣。。。。原以為。。。。


“楓你有沒有在聽?"
“嗯。”
“好那我上一句話說什麼?"
“。。。你說。。。。”
“我說什麼?"
“。。。。。”
拿起桌上的康乃馨﹐塞到仙道懷裡。

“你說你是我的。” 
點點頭﹐流川很確定。

仙道把頭埋進軟趴趴的康乃馨裡﹐滿意的偷笑。



呵呵﹐就像雪說的﹐”憑欄嘆失清夏語﹐忽聞西風敲秋韻” 
本料定失去﹐怎知原是進入了感情的另一個階段。 
有驚無險﹐有驚無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