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ntasia 

 

1

我走在陰暗的圖書館裡,圖書館外下著雨。

英特爾出了Pentium IV,微軟出了Windows XP,這間老舊的圖書館,從三樓到地下室,清一色,仍舊全都是線裝書。 駝背的圖書館管理員,還穿著磨破了肘的西裝,打著黑領結,石膏似的坐在櫃檯後。 走在陰暗的圖書館裡,走在高而沉重的的書架間,聞到一種特殊的霉味。 

文人的一道道靈魂,荒廢在文字間的,那種霉味。 

我從高櫃上取下了一本書,厚實的,泛黃的一本書。 
書的封面一度有著燙金的字體。 尊貴的曾經,令人忍不住好奇。 而殘缺的如今,卻令更多的人,放不下身段來探索。

密閉的圖書館內起了一陣風,冷冷的風把書的頁面翻了又翻。
我四處看了看,沒見到別的人。 凝神聽著,卻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響。 
拉了拉衣領,我盤著腿,坐在兩座書架間,從風翻到的那頁開始,
就這麼低著頭,看完了這個故事。

我記不起故事發生的年代。 只隱隱約約的猜測,應該是黑森林裡還找的到獨角獸,海岸邊坐著小美人魚,石洞中躲著精靈,屋頂上有巫婆在狂笑的那種日子吧?   

應該是,那個蒙娜麗莎還不懂得該如何微笑的,中古世紀。
有多黑暗,就有多燦爛的,中古世紀。 
以及,在那個年代所發生的一個故事。 

一個遺落了家鄉的黑衣騎士,與一個忘卻了文字的吟遊詩人。 

 
序:


那天天未亮,空氣中瀰漫著冬晨朦朧的清冷。 小小的村落中,還沒哪一戶人家捨得從暖暖的被窩裡,爬到灶旁加炭燒水。 村落的盡頭,有間平凡的木屋。 木屋裡住著留著白白長長鬍鬚的智者。 

那天,他在人們還睡的香甜的清晨睜開了眼。 睜開眼後,轉身看著身旁的氣息平穩的妻子。 他起身,披衣,出到門外。 微弱的曙光中,他看著這存在了兩三百年的小村落。 他看著遠方蒼白的天際,看著眼前一般蒼白的霜,想起了那個小時候聽過,如今似乎將要實現的預言。

 【很久很久以後,會有一名記不起自己家鄉的黑衣騎士來到村落中。 他的來臨是一個兆頭。 他走後,不斷追逐尋找他的黑暗勢力即將橫掃這個村落,不留任何活口。】 

那是個流傳已久的預言,一個總讓這群樂天知命的人們,從深夜中驚醒的預言。

當年,聰穎過人的小男孩,隱藏不了滿身的驚懼。
「爺爺。。。。那。。。怎麼辦?」 

老智者凝視著孩子,微笑的闔上了眼。

- 怎麼辦?

老智者想起了那個夏夜,遙遠而澄澈的那個夏夜。 
他一手拿著煙袋,另一手在空中,緩慢的,顫抖的舞動著,似乎想跳起舞來。 
  
 
「也許。。。。他會恰巧經過。。。」

深夜裡的火光,女人與嬰孩的哭喊,同鄉人們的奔走。 

「誰?」 孩子急切的眼光。

「。。。。」老智者似乎聽到了,家破人亡的那個夏夜裡,久遠久遠以前的那段旋律。 在煙霧繚繞的木床上,在破舊的小房子裡,老智者安祥的笑了。

搖晃的燭光中,有映在牆上的影子。 一個即將消逝的智者,與一個註定一生擔負領導村民的孩子。 

「爺爺?!」 什麼跟什麼?  誰會恰巧經過?

老智者 費力地回過神,溫柔的看著。 多麼年幼的孩子阿,卻是如自己當年那般的負責呢!

向著孩子急切的雙眼,老智者緩緩的說

「那個。。。沒有文字的。。。吟遊詩人。」

吟遊詩人。 

於是,就在那逐漸熄滅的光中,孩子記得了爺爺最後的這四個字。 
最後的四個字,成了智者一生的盼望,與,

夢靨。

- 除非他恰巧路過。 不經過,不留活口。 

然而,路過又如何呢?   求他,逼他,逼他做什麼呢?  他能做什麼呢?
孩子怔怔的看著,逐漸冰冷的爺爺。

九歲的他,深深的嘆了一生中的第一口氣。

這不過是一則,開了頭卻沒有結尾的預言。 在難得見到旅人的偏遠小村落,在誰也不記不起誰是國王的偏遠小村落,被遺忘,被忽視。 於是智者的生命,就在村民們年復一年的歡笑聲,以及自己長期的不安伴著隱隱的期盼中,緩慢的流逝。 

直到,兩天前,遠處傳來了馬蹄聲。 

智者正把一捆柴擔到肩上。 他抬起頭,看著來到了面前,隨即遠去的黑衣騎士,在晨光中,有如腦海裡的一道幻影。 他兩腳一軟,跌坐在地上。 
深刻的恐懼淹沒了他的理性,以致他沒有勇氣,追上去問那騎士的家鄉。
深刻的恐懼淹沒了他的智慧,所以他甚至看不見,這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落,從今而後,即將因為一場決鬥,被人們一直一直的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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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 後裔


冬雨,來的毫無道理。 

森林裡的洞穴中,黑衣騎士看著左手掌心的四方螺旋印。 身後兩天遠的路程處,多的是尼祿的軍隊地毯似的搜尋著自己。 此刻,兇殘的尼祿,想必是在城堡中的水晶球後觀看著自己吧?   騎士垂著頭,剛毅而永不妥協的眼神,穩穩當當的隱藏在滴著水的黑髮之後。  就算水晶球照的出他孤零零的身影,騎士有把握,那東西絕對映不出他雙眼裡的那個自己。


【孩子,要找到他】 長老品著春茶,一派悠然的說。 
遞來了一份沒有座標的地圖,外加一把透明而發著藍光的劍,劍上刻著與掌心相同的四方螺旋印。 就這樣。

【誰? 】 一如以往的平靜,只覺得那把劍有些眼熟。

【呵呵,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長老笑的高深莫測。

【?!】騎士不解。 到遠方尋找一個沒有名字,不知道長相的人?

【呵呵呵,你看到他的時候,自然會知道是他】 

【。。。。。】 一臉不以為然。 一般來說,就連看到認識的人,都不一定會知道看到了,更何況是沒看過的人。 

在自己那不以為然的表情下,長老接著說出了那人的歷史。 不訝異,不感動,竟是越聽,越覺得莫名的熟悉。

【呵呵呵,不要懷疑,記得我告訴你的一切,平平安安的去吧!】 
長者說完,安祥的閉上眼。 春茶中的白煙,冉冉的遊蕩在長老胸前。 恐懼,被牢牢的鎖在雙眼之後。

黑衣騎士大略溫習了一次,那對他來說頗為複雜的前因後果。 雖然有些不耐,卻依然牽來他的馬,在不認識的女孩淚灑麥田的告別後,英姿煥發地離去。 
隨著天際一字型的大雁而走,他沒有回頭。 
直到消失在地平線的那一端,都沒有看見那在門前向他揮手告別的長老,全身難以控制的顫抖著。


【聽好,我只有時間說這麼一次】一個清朗的夏夜,神秘的白衣人來到了長老的窗旁,窗外的螢火蟲在他的袖口來回穿梭。

【明晚這個時候,會有一個嬰孩被放到城外碉堡後的草叢中。 把他帶回來,隨便起個名字。 他是以挪士的後裔,所以要在他的左手掌心,刻上與你收著那把劍相同的四方螺旋印】

長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難道是明月太皎潔,夏夢太沉?
深夜的風,傳來遠處不知名的花香。 

【要用你的性命保護這孩子長大,在他二十歲那年給他那把劍,告訴他他是誰,以及所有其他的事】

長老在仲夏夜中,手腳冰冷,難以思考。

【我再說,要用你的性命來保護這孩子。 務必要把他訓練成最強的騎士。 要知道,有他,才會有他】

白衣人消失在黑夜裡,只剩一輪明月,空蕩蕩的望著群星。

很難想像原本是一族之長的老人,這二十年是怎麼過的。 告別了族人,帶著三個孩子,僅有的積蓄,不斷的漂泊,居無定所。 卻得在另外兩個孩子熟睡時,把收來的這孩子帶到森林水泊間的無人處,在風雨交加的深夜裡,練騎射,練劍法,練搏鬥。 而這孩子,似乎知道自己的命定似的,從不曾埋怨,總是認真且專注的學習著一切。 長老在這二十年間,無怨無悔,戰戰兢兢地陪伴著他。 為他擋過猛獸,擋過蛇蠍,甚至曾經將自己的兒子交給兇狠的強盜,好讓這孩子有時間脫險。 
所有的苦難,只因為那個夏夜。  

只因為,他是以挪士的後裔。

以挪士 – 不認得恐懼的人類。 
遙遠的首戰時,唯一能夠與天上的使者,並肩對抗黑暗權勢的人類。 
因此在戰勝後,是人間唯一被允許,得以認出當年那批天使的人類。 
也因此,黑暗使者,用盡了一切方法,趕盡殺絕。

以挪士 – 每一個智者年幼時心目中的傳奇。 

一個只有智者,有資格耳聞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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