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狂

 

卷一

誤打誤撞(中)

  和風客棧,內地五大客棧之一,多為武林人士聚集地,以四周山水最為引人入勝。

  「小二,牛肉兩斤,小菜兩碟,白乾兩壺。」黑衣男子彷彿浩劫重生,模樣甚是狼狽,進門直奔最隱密的座位,語氣急促。
  「……是是、馬上來。」店小二似乎也染上他的情緒,模樣亦是緊張得可笑。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誑了流川一回的越野宏明。說誑倒也不盡然,只能說他將責任統統推給了相田彥一去擔。
  沒法兒,要是被那傢伙知道是他洩漏了仙道彰這名號,肯定會將他整得死去活來……與其被惡整,還不如讓相田說出他的下落好些。
  思即此,他不禁促狹一笑:彥一那小子大概被拷問得很慘吧……

  銀子給的大方,上菜也就勤快,不一會兒點的東西都上桌了。越野大口喝酒,大塊吃肉,豪氣中帶點粗鄙,然因相貌秀氣讓粗鄙中又帶有文人氣味,外表看去頗為異趣。
  但若要比異趣,他卻敢說,沒人能比他此刻所苦苦等著的人更加奇詭非凡。

  當初是見那傢伙一副公子哥兒樣還帶侍童上山求當賊人,心中不屑才收了他做嘍囉;原本是意欲將他羞辱奚落一番再趕出寨外,豈料他竟出乎意外的思維縝密,幾票生意在其策劃之下,手法簡直堪稱藝術之流!這智慧超絕也就罷了,令人扼腕的是他又極懂收買人心之道,不僅馬上被眾人推上二當家的位置,甚至讓他這個作大當家的佩服得五體投地,以至於到今天唯命是從的地步……
  然而,那傢伙詭譎之處還不止如此,真正讓越野瞠目結舌的,還是他被他偶然發現的三重身分……

  再灌了一口酒,越野眼帶三分醉意,驀地感覺有兩道視線迥然逼近,他隨意望了望。
  這不望便罷,一望,他心中頓時涼了半截。

  ……!
  不會吧!怎麼又來了!?才僅僅兩天時間!
  越野看到那讓在場的掌櫃、夥計以及所有客人皆為之屏息的白衣男子,手裡的酒壺立刻脫了出去。

  框啷!酒壺劃向男子時,只見男子身形一偏,酒壺便越過耳際,與男子身後的樑柱相撞碎裂於地。
  「不准走!」縱身向前,男子舉劍,橫擋往門口奔逃的越野。
  「呸!聽話的人是烏龜!」越野向後一翻,背被抵住櫃檯,揚起笑臉對眾人道,「好戲即將開鑼,麻煩大家能躲便躲,若遭受波及,本人恕不負責!」說完,又扯起櫃檯後方發愣的老板衣袖——「順道借你幾壺好酒用用!」
  語未竟,兩罈上等高梁又飛將出去。

  「我的酒——」伴隨酒罈的是老板悔恨的哀嚎。

  「……」白衣男子蹙起了眉頭,也不閃躲,只是隨意一揮,兩罈酒應聲碎裂,而潑灑出來的酒水則因他劍花飛舞而全數濺濕了兩旁看戲人的衣裳。
  越野也沒閒著,趁他應付酒罈之際,躍上旁邊的樑柱,借力使力,朝白衣男子攻了去。

  「看招!」越野雙手各持兩把飛刀,隨著身子的逼近一一丟了出去。
  白衣男子見狀只是低身,將劍向上做了個迴旋,四把飛刀與之碰撞後便轉向射往四面八方;隨即他又左手一頂,不偏不倚捶中越野的腹部,讓他跌落人群之中。

  這麼一鬧,四周頓時起了不安與焦躁的喧嘩,店小二趕忙將客人們請去樓上免受池魚之殃。

  「別玩這種把戲了,仙道彰!」白衣男子雙足一蹬,來到跌做的越野面前,揪起他衣領道,「跟我走。」
  「……誰是仙道彰?誰又要跟你走了?憑什麼我得跟一個陌生人走?」越野自知掙脫不過,但好歹眼睛也拚死睜個銀瓶乍破水漿迸。
  「——流川楓。」白衣男子不悅地低語。
  「啥?」越野一時之間還不能反應。
  「我說我叫流川楓,你可以跟我走了吧!」流川不耐地拉著他往客棧門口走去。
  老實說,他還真有點失望!本以為能讓一向冷淡的娘說出那種讚美的人,必定不是個泛泛之輩,然現在看來,不但是不過爾爾,甚至是達到了不入流的境地……
  「我也說了我不是仙道彰!那個叫相田彥一的沒跟你說仙道彰的下落嗎?」越野仍是跟他做拉距掙扎。
  「他說了,」流川回頭瞪他,語氣更加冷冽,「你就是仙道彰。」
  「……我是……」越野不禁笑了出來,「仙道彰?」
  別開這種玩笑了吧!

  「……」有人會蠢到在毫無刺激之下忘記自己是誰嗎!

  「喂喂,看你的眼神,好像真以為我是仙道彰似的,為什麼你寧可相信他的話,不相信我說的呢?」越野又辯解道。
  好小子彥一,著實將了我一軍!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流川睨他一眼,隨即將他身子離地,一舉帶過了門檻,「你隨我走便是,廢話不必。」

  「……」越野瞧見自己被掛在半空,只好默不作聲,然就在流川將他放下一瞬,越野突地降低身子,再攻他下盤。
  「徒勞無功。」流川只道越野想做困獸之鬥,眉間直紋更深,輕鬆避開。哪知他此舉只為爭取時間,就在流川身子微傾之際,取出袖中小瓶往客棧門口灑去一片。

  「吃我一記!」越野的聲音倒挺為囂張。

  「!」流川心裡暗叫不好,本能地往後一仰,隨即一個旋身閃過了撲鼻煙粉,然粉末著地後又忽地強烈揮發,迷茫煙霧立刻蔓延整間客棧。
  「咳、咳……」
  沒來得及理會著四周此起彼落的咳嗽聲響,流川又飛快衝了出去。但事實一如預料,越野早溜得不見蹤影。
  「……」收劍入鞘,流川怒火已燃。他暗自下定決心,誓死在今天以內將那個無賴抓到,把劍譜砸在他臉上後馬上走人,娘親臨終前那些以兄弟相稱彼此相依為命什麼的遺言,全部充耳不聞。
  「……可惡。」流川氣不過,低喊了一聲,而就在此時,從遠處襲來一把扇子,劃破空氣的強勁力道在距離流川三里處便漸緩漸柔,最後精確地落在流川手上。
  弄此一手的傢伙功夫不弱,決計不是那仙道所為。流川心中暗忖,隨即將扇子打開,只見扇上寫了兩排灑脫飄逸的行草:

  “仙羨人間有情事,道解俗塵未了緣。“

  仔細瞧了一會兒仍看不出端倪,流川便想收起扇子,而就這麼一甩一提之間,扇柄處落下了一張紙片。
  「……?」流川撿起紙片看了看,眉頭驀然一擰。

  “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時。
       斷雁叫西風,名在詩之始。”

  ……這又是什麼?邀約?戰帖?
  流川望著紙片上寫的字,思忖了一會兒。
  聽雨客舟,是說地點?江闊雲低,是說時間?
  「……」
  附近能泛舟的地方就只有斷雁湖了,而湖邊正座落一間西風亭……那麼,名在詩之始的意思就是……
  流川像是想到了什麼,趕緊再將扇子打開,把那兩行字重新看了一次。

  “仙”羨人間有情事,“道”解俗塵未了緣。

  ……果然如此!但怎麼會是他……難道是身藏不露?

  隨即,流川將扇子收入懷中,足點地而飛。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