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邪



卷之二 舊識


 
 「楓,你先進來吧。」安西光義把站在門外的流川叫了進來。

 「哇!老爹!你不公平!憑什這隻臭狐狸要比我先進去?不行不行!我也要進去……」同樣在門外的櫻木雙眼冒火,不平之情油生。

 「囉唆。」流川回瞪了他一眼,「笨?蛋。」隨即進了屋。

 「你…你…可惡!!」櫻木又被他這種擺明的不屑氣得說不出話來。

  流川進了他打小就在此修習內功之所在:再熟悉不過的一張桌椅,而師父正盤坐在那數年如一的硬床上,身旁依舊置了一張棋盤。

 「呵呵~花道這孩子真是可愛。」安西慈祥的面容看向流川:「你們兩的個性還真像哪,只可惜當初吾沒發現,呵呵。」

  可愛?像?我跟他?當初沒發現?流川微蹙眉。

  師父不是為了說這種事而找他來的吧?

 「呵呵,當然師父不是要跟你說這些。」安西總是能輕易看穿流川心中所想,事實上,這少年的心思確也單純得緊。「吾是要問你一些必要的問題。」

 「唔?」流川立刻聚精會神,睜大了雙眼。

 「你認為吾贈與你的斷邪,需要怎樣的人來使?」

 「……徒兒不明白師父之意。」流川眼神略顯疑惑。

 「也就是,你以為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

 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流川的眼神中的疑惑又多添增了幾分。這種問題,他從來未曾想過,從來未曾。

  不就是個,人麼?

  預料流川的沉默,安西只是再拋下一個問題:「那麼,你以為至邪至惡又是指什麼呢?」

 「……嗜殺。」流川頓了頓,但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麼……這還真像是你會說的答案呢。」安西略有意會地笑著,隨即語氣一轉,旋而嚴肅地道:「楓,你下劍原吧。你的思想太過單純正直,不懂繞彎兒,要是不經過些人生歷練,恐怕不但沒有能力發揮斷邪的功用,反而導致斷邪支配你的心志,成為魔性之人。若是如此,就與吾原本的用意大大相違了。」

 「唔…是。」流川點點頭,雖說這是近年一直嚮往之事,但觀視師父凝重神情,心下倒也沒半點喜悅之感。「師父若已無事相告,徒兒當回房整理行裝。」略一拱手,便欲告退。

 「嗯。吾已無事,楓可自退。」笑著,卻在流川開門的一剎又道:「楓,聽吾一言……無論如何,切莫對自己殘忍。」

 「嗯?」覺得自己好像聽錯了什麼,「師父?」

 「沒什麼,希望你此次下山能有所領悟。下去吧。」安西歛了歛心神。待流川出了門去,這才語重心長的自道:「希望你能謹記吾今所言啊。」



  呼。流川微微舒氣。山下的天氣是無比燥熱,而流川體性本已是耐寒不耐熱,恰巧又逢盛夏下山,所以輕功運行不到一個時辰,便氣血上充、面色紅暈、神智昏厥;不得已,只得改用步行緩和。

  山下便是他素來熟稔的茶亭。劍原草枯木凋,平日所食的饅頭素菜多是從之而來;如今他舌乾口燥,當下便不假思索地走向前去。

 「小二,一壺茶。」一股輕淡的幽香從上方傳來,讓店小二納悶不已:怎會有這等清新不膩的胭脂香味兒?且聽那聲音卻是男子的音調,不禁抬頭一看──咦?這不是常跟紅髮少年結伴而來的……

 「是、是。您今兒個怎麼沒與花道公子一道兒?」小二招呼流川坐了下來,看四周也無人客,便一邊沏茶與一邊與他閒話家常。

  花道……公子?真是刺耳的稱呼!流川挑挑眉以表示不以為然。店小二見他不答話,只道他是不想同他談天,當下也就笑笑,噤聲不語。

  不一會兒,店小二便將沏好的茶端將出來;頃刻間,茶香四溢。流川倒了一杯,頓然熱氣蒸騰,他吹了口氣,接著細細品茗;只覺一陣清涼的感覺通過他四肢百駭,霎時熱氣全消、渾身舒暢,連向來嚴肅的表情似乎也為這種舒絡感而變得溫柔和緩起來。

  但,一陣喧鬧擾亂了這半刻的郁香寧靜。流川和店小二都不禁往聲源的地方看去,只見一群淡金色連身長褂的隊伍由遠而至,頂著駭人的身長與凶悍的面孔,大搖大擺地朝著他們的方向前進,約在離茶亭五尺遠的地方停駐。

 「這陵南是什麼鬼地方?到處都是山坡、樹木、森林、野草!我還期待這裡會有什麼熱鬧的景點呢!沒想到連那狗屁山王還不如!這樣說來我們倒不如待在海上還來得一目瞭然、自在快活!」粗狂沙啞的發聲者蓄著一頭烏亮的捲髮,過厚的雙唇與囂張的濃眉,實在讓人不得不把他看做與盜跖為類。 

  不錯,他們的確是盜賊,海上的盜賊,海上一等一的盜賊集團──『永旭?豐玉』。適才說話者便是豐玉的副首,岸本實理。他們身手之捷敏、出手之狠準乃為中原四帝國眾所皆知之事,其團個性桀驁不馴、狂妄不羈,偷襲奪略事件已屬家常便飯,為中原帝國之人所不齒相親。但後因豐玉首腦人物北野無故失蹤,新任首領南烈繼任,遂大刀闊斧改革,取之精悍而退之暴戾,幾年之後,豐玉已壯大成能與四帝國相抗衡而控有海上霸權的國家,此次也方能受邀參加『文武韜略會』。

  不過這回,他們似乎弄錯了方向,來到了陵南最偏僻幽靜的南方邊境。
  
   「岸本,這事兒有點蹊蹺,或許是我們走錯了路,你不妨上前面的小茶亭問問。」首領南烈道,平凡的面相有著不平凡的犀利瞳眸,此時此刻,似乎正與茶亭裡兀自獨坐的人兒對視。

  岸本從來不對任何人俯首稱臣,除了南烈以外。要是平常有人敢如此命令他,恐怕不死也要剩半條命,決計不會像這般唯命是從。他氣焰囂張地走向前去,一把抓住了店小二的衣領問道:「喂!賣茶的!你倒給我說說,這裡是什麼鳥……」『地方』兩字還未出口,岸本只覺頸子一涼,隨即一股寒意竄上心頭!他立刻視線一低──嚇!這是什麼?這劍身竟像冰塊削成的一般透明!

 「客……客客客…客倌…唔!!」店小二一看流川挺身出救,煞是感激,想要道個謝,卻又馬上看到流川拔劍與那淡金袍子的大漢較上,立刻嚇得全身發軟,語意不清。

 「放開他。」流川道。店小二隨即被岸本重重一丟,不偏不倚地撞上旁邊的桌腳,昏噘過去。

  流川只將劍半出鞘,但顯然已達到了預期的效果:捲髮男人額間冒出了冷汗,雖然濃眉還是露出不可一世的傲氣:「我已經放了他,你……你還想怎樣?」

 「跟他道歉。」平淡的語調,隨著極淡極香的氣味。清秀俊朗的五官在近距離的相對之下,岸本感到莫大的壓迫。為什麼?明明毫無表情的一張臉!岸本幾乎是用逞強的口吻喊道:「他都昏…昏了過去,你叫我要怎麼道歉!」

  冰涼再逼進頸間,岸本緊閉上眼,覺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凍結了。忽然,聽得一陣熟悉的命令句:「岸本,跟店小二賠不是。」

 「南──?」

 「不然,我代替你去替他道歉。」說著,他走進茶館,一把拉起噘過去的店小二,讓他半臥在桌上,自己跪了下去。

 「老大!!」豐玉一行人奔了過去,岸本更是嚇了一跳,連忙朝流川吼道:「拿開你的劍!我去道歉你滿意了沒?拿開!南!你不要跪!我的錯我自己承擔!」

  流川或許是被南烈的氣勢所驚,不自覺也鬆了尖兒,岸本趁空隙退開,朝南烈的方向奔去。

 「南!你瘋了不成?幹嘛要聽這小子的話?更何況鬧事的是我,你幹……你幹嘛啊?」岸本把南烈扶了起來,而南烈只是微揚嘴角:「因為你是我部下。」眼神,從頭到尾都沒離開過流川。

 「你不用如此。」收起劍,流川輕輕斂眉,雖然欣賞他是條漢子,但他對這種客套卻沒好感;從腰間拿了幾碇碎銀放在桌上,隨即轉身走人。

 「等等。」南烈開口,流川回頭,他緒道:「敝姓南,單名一個烈字,大名?」

 「……流川楓。」頓了一下,還是講了出來。反正,他也不知道是誰吧?再轉身,步履一點,消逝在豐玉一行人的視野之外。

 「南……!」看著南烈出神的表情,岸本有種詭異的感覺。
  
  果然是你,流川楓──

  還真是,久違了呢。

 「岸本,殺了這個店小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