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雪
第三章
他們都需要一個答案。
寒風森森的週末。自那日來雪沒能稍作歇息，就這樣不眠不休地下著。
半天就放學的流川待在社團練了整個下午的球。
彷彿像是為某種動機而殷切地準備。
抽象的、不真實的、迷惘的、無關緊要的全部拋卻，他只想著要如何將球放進籃框，要怎樣抓住球與身體的節奏，讓血液流洩到四肢，不再可恨地在腦們迴溯……
他受夠連日來淺淺深深的發暈。
能讓他熱中的，只有籃球。從來只該有籃球。
「可以了喔，已經五點了，大家都走光了。」耳邊傳來清脆的聲音。捲髮的少女揚起有些無奈的笑容：「有熱情是很好啦，不過因為玩過頭而弄壞身體也沒什麼好處吧？」
「……我沒事。」拉起衣衫拭汗，流川低喘著氣。面對和姊姊一樣性格爽朗的少女，他雖不想隱瞞卻也沒什麼好說的。
「哪裡叫沒事？不是一直在發燒嗎。」伸手搆上他的額頭，果然微熱的溫度讓她輕嘆。
這個人實在不會照顧自己啊！
「……沒關係。」流川食指頂著球轉，逞強的很孩子氣。
「……」少女抬頭看他。
喝，想當初這傢伙還跟她差不多高呢，什麼時候高她一個頭了？整個人看起來也不再這麼中性，雖然還是一樣漂亮……
接下來，大概會長到她手搆不著的地步吧！就連思想和情感也……
一股莫名的遺憾油生。
「哼，你還嫩得咧！」少女沒好氣地往他腦門一拍，「趕快給我回家休息！其他我來整理就行了。」
「……」流川難得乖乖順從她的命令，放下球，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離開前，他回頭看向少女。
「怎麼了？」正在拖地的少女也看向他，一臉莫名其妙。
「……沒什麼。」深吸一口氣，他轉向體育室門口，邁了出去。
他流川楓，切斷生平最後一次的迷惑。
儘管他所邁向的並不是一向熟悉的道路。
而雪仍在下。
＊＊＊＊＊＊＊
他們都需要一個答案，而答案需要契機，需要等待。
流川第二次來到這個公園，但第二次卻比第一次還要來得令人憎厭。
一群混混抓住腳踏車的龍頭，在他半夢半醒之間，硬逼著他跟他們道歉。
「說話啊你！」似乎是看他默不作聲就囂張了起來的樣子，狠狠抓起他的衣領。本來狼狽卻立刻虛張聲勢的模樣令流川不悅，眉頭緊蹙。
「……白痴。」他毫不考慮地反擊。
「混帳——」為首的一個怒吼，旁邊便有兩人一人抓著他一隻胳膊，從腳踏車上架了下來。他被揮了一掌。
實在不想打沒品味的架。流川眼睛一睜，腳便狠狠地往那為首的腹部踢了下去。
「唔！……」
「老大——！（似曾相識的一幕^^b）」
看見他們的頭兒似乎連胃液都吐了出來，眾人們慌了手腳，只見有三個人去扶住老大，其餘則開始朝流川狂毆。
流川一邊用力揮掉抓住他的兩雙手，一邊如庖丁解牛般對付六七個人的拳打腳踢。這麼說或許對那個老大有點失禮，但他確實並不是太吃力；儘管他的頭又開始沉重了起來。
哼。
無聊的打鬥。可恨的發燒。
天色陰了一片又一片，最終又交付於抑鬱浸漬的黑。街燈一亮，流川於流氓同樣溶於淡淡的鵝黃。
架仍在打。
雪仍在下。
良久，流川呵出一團不耐白霧，俯視一群被揍得落花流水滿地找牙的傢伙們。
「誰還要再來？」十足十的挑釁語氣。
「……可惡……」其中一人沒傷得太重，氣不過地站起身，又衝了上去。
流川對他的莽撞行動當然安全避開，但就在他移動到有利的位置上時，背部突然受到了重創。
「！」
「看你還怎麼囂張！」
「……！」
流川一個踉蹌跌了下去，隨即立刻被人使勁一踩，木質的球棒“唰”地插入他身旁的雪地上，頭髮被向後緊緊拉扯，下顎也被迫揚起。
「你不是問誰還要再來嗎？」將流川的頭用力壓進積雪裡，「不好意思，就是你老子我！」
「……」劇烈的疼痛從腦裡炸開，蔓延到僵硬的頸部，流川默不作聲。
太大意了……
才這麼想著，他的頭又被那人從雪裡扯出來，雙眼所見盡是逼近的人類的腳。
「老大！殺了他！殺了這個傢伙！」一群人對著一張猖狂不已的笑臉起鬨著。
原來踩在他上面的人是剛剛被他打得連胃液都吐出來的人啊。流川在心底不屑地想著，無冥之火便蓬勃蘊釀而華麗喧囂了起來。
趁著眾人嚷鬧之際，流川倏地伸手，反抓住那人的小腿，借力使力將身子整個弓起來，隨即一個旋身將那人摔了個狗吃屎。
「啊呀！！」
那人根本措手不及，又再次被流川打敗。
流川霍地起身，致命的暈眩讓他有一刻閃神。才僅僅一刻，他又被令一人從腰部側踢而倒，接著臉頰又挨了一拳。
「媽的……啐！」老大狼狽地起身，怒視眼前看來清秀文靜，出手卻毫不留情，而現在終於被他手下擊倒的男孩。
居然兩次讓他吃鱉！？居然兩次讓他感到羞辱！？他只不過想看看他被嚇哭求饒的模樣，沒想到卻弄的裡子面子都掛不住了！
可惡！
流氓的老大愈想愈氣，手握沾著雪花的球棒高高舉起，對準流川的頭顱，以一股陰冷之姿：「讓你看看惹我的下場——」
「呵、呵。」
……現場氣氛像是靜謐且一觸即發的密閉空間，然在剎那卻因一陣極輕極輕的笑聲紊裂。
眾人不由得朝笑聲的來緣探去，而幾乎是同時——包括流川在內——獲得了一個讓他們倒吸一口冷氣的結果。
「仙……仙仙……仙道！？」其中一人結巴地喊了出聲，伴隨某個球棒失手落地的聲音。
「你們繼續呀，不用在意。」
石凳上淡笑的人兒，有被月光冰鎮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