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天氣一向並不很冷,但今天卻有些不大一樣。早晨一出門,就是一陣寒風舒卷,讓人頓覺淒清。習慣性地抬頭,上空沒有往日的燦爛紅霞,太陽還沒出來。又是一陣涼風,和著幾片凋落的楓葉飄到我身上,頭頂上空鋪著漫天的蒼白,渲染得風也一樣蒼白。空氣還好。

“誰知道...”
“死了...”兩個人匆匆從我身邊經過。

“大清早的...死...?”我一把抓起搭在左肩上的書包扔到右肩上,繼續向前走去。不管怎樣,到時候一定要趕到學校,就像這片葉子一定要掉下來一樣肯定。

一個老人,嘟噥著什麼慢慢地踱過來。“死...太年輕了...”真是怪事,我踢開一塊小石頭。

太陽掙扎著出來了,但太蒼白,不像要給人溫暖,倒像需要人去溫暖它似的。風還在我的頭發上,衣服邊肆虐著,夾著寒氣。

怎麼了,那麼多人圍在一起干什麼?

撥開人群,我看到一地冷冷的血。美麗細致的臉龐竟如那初生太陽一樣蒼白,鮮血流過俏麗的下巴,他的容顏仍如天使一般無暇。恍惚中,我似乎看見白衣的警察,又似乎是白衣的天使,是他的同族嗎?似乎有人在說“車禍...”“太年輕...”,似乎有人在嘆息,似乎有人在離去...

我上去撫摩他臉上的血跡,把那咸的液體送進自己嘴裡。我的視力消失了,他的周圍慢慢裹起一層層的亮亮的霧,有人把我拉開。我看不到他了,我什麼都看不到了,有人在說話嗎?我聽不到啊。

一陣寒風吹來,夾著血氣,好冷。我哆嗦一下。抬頭發現所有的人都散去,什麼都沒有了,人群、血、... 剛纔是夢z?

抬頭看太陽,冰冷地,已經升得很高。我飛奔,奔向學校,一路上風聲不斷。

坐在座位上,我打開窗尋找太陽。但,看不到。


其實只是打過兩場比賽,其實只是在一起練過幾場球,其實只是一個一直想超越我的特執著的籃球少年,其實只在海z遇到過一次說了幾句話:

“這麼不投入不會寂寞嗎?”
自己怎麼回答的?忘記了。
“我會打敗你。會讓你投入。”
自己笑了嗎?當時。
“因為我也一樣。”

是一個因為害怕孤獨而投入一切的男孩嗎?而自己是不是一個害怕投入一切後變的孤獨的人呢?

交集的日子僅止於此而已。

彥一過來了。有事嗎?眼睛紅著,好像很傷心的樣子。他要告訴我什麼嗎?是早晨的事嗎?我知道了呀。

“仙...仙道學長,流川楓他...出車禍...死...了。”

我突然想吐。我的胃在翻騰,心髒的地方很緊,血液不暢使腦部有缺氧的感覺,彎下腰想吐要出來,被壓迫的胸腔迫使我咳出眼淚,伸出手想要找個著力的地方,抓住了通道冰涼的欄杆。我覺得需要氧氣,用力呼吸一下,冷冽的空氣刺痛我的肺,好像有血腥的味道。口好渴,嘴唇很干,伸出舌舔一下,又是血的味道...

“仙道學長,你怎麼了?...你去哪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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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直到放棄籃球的那天,我都看不清那個每當拿起球就會出現在他前方用挑戰的倔強的眼神看著我的人影,可那眼光再也沒燃起過我的鬥志,只是讓我一次比一次更莫名悲傷...

後來,我都一直不清楚那天早晨為什麼會有那麼想吐的感覺,為什麼那天以後不再想去釣魚,為什麼一生都記憶著一個被光暈包圍的身體 ...

直到自己死的那天,我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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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仙道彰失去了還來不及進入他生命中的一生情人。
還來不及愛就再也沒愛過...
仙道彰的那一生顯得特別的長,特別的寂寞...
他再也沒有投入過,認真過...
總是聞到那天早晨空氣中的味道...
總是嘗到那天早晨嘴唇上的味道...
總是在午夜夢回中喃喃念出一個青春的名字:流...川...楓
...

~完~

1999.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