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

 


(一)
虽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我基本上已经知道了。

夜的种族,血的沿承,浮世的华丽邪恶装饰品,悖神主义者,精神饥渴病患者,异食者,怪物……

我,仙道彰。

那人触着我的额头,我感受到了他冰凉的温度,他很得意地说:原来你也是?

是什么?

如果你找不到同伴,就需要一个宠物。他说。

然后暗夜上空响着他夜枭般恶毒的笑,他的同伴在桦树上哼着歌,穿着黑色礼服,白净的领结,如果那同眼前的一样精美奢华,那么一定是他们的制服。

如果你找不到同伴,就需要一个宠物。他再重复。这是我们唯一可以给你的忠告,如果你……

他又在笑。

我发誓,那种笑令人恶心。

如果你相信除了这句话以外的别的经验,我说,那绝对只是玩笑。他还在说。

他的同伴在树梢上咯咯笑起来,扔下一根树枝砸在我面前。

夜雾在林中幻化成蓝色,我想我眼中一定有些异像,因为我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说,那人的牙齿。

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我伸手一把拎过他的脖子。他露出一点惊慌,很快又假笑起来。

“滚。”我说。

“我以为你想多知道一点呢。”他满不在乎的回答我。

“我知道我会拎断你的脖子,如果你再敢笑。”

“哦哈哈哈哈……”那人怪声地嘲笑我。

他的同伴从树上落下来,远远靠着树,说:“你需要知道的还真是不少,至少你也应该知道,我们是不死的。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先吃饱再找地方睡觉去。哼哼,你知道你要吃什么吗?”

我要血。

我没有过去,也许我今天才开始存在,我知道我要什么。

我很强,需要甜美的血液,我喜欢冰凉一点的,我讨厌阳光,我不怕十字架,因为我是神允许的,我不会死,我可以做很多事,甚至是非我族类的一种笑法。我,生而如此,吸血为命。

我拎断那家伙的脖子,走了,管他们怎么把那些碎掉的骨头接回去。

从那天以后,我在东京的夜幕下游荡。霓虹灯下的人类玩着种种生活花式,每个人的血液都带着不同的味道,于是我发现自己天生就十分挑剔,没办法,养生必须。

充满生命力的血液应该是比较上乘的,可是,得仔细分辨,人类因为贪婪和欲望的聚集也可以让血液变的很活跃,可惜,会带一点干麻的味道,我说过我喜欢冰一点的,纯一点的口味。忧伤的人类血液有时候会冰些,不过那是假象,而且是涩苦的,离甘美根本就差很远,因为所求不得而致使血液变得不健康,我不怎么喜欢。有时候,光是找可以入口的血就得饿上好几晚上,所以,血族后裔也是有烦恼的。

还有很多经历,一直推进我的经验值。生活千篇一律,不过原本也就是再变也变不出什么花样的东西吧。

直到有一天,我躺在樱树下面吹夜风,樱花粉色的花瓣柔柔地覆盖着我。
我看着天上一轮昏黄的月亮,那时候,突然觉得了——寂寞。

我觉得好象差了什么东西。

——如果你找不到同伴,就需要一个宠物。想起来了。

同伴?或者,宠物?那个断脖子的家伙没说错。

我对于“同伴”没有概念,习惯使然吧,所以还是先找个宠物来试试。

东京就算了,这一季的樱花过了之后,我决定离开。

华丽的夜都市少了我这样邪恶的装饰品一样继续沉沦。

离开东京的时候我选择乘船,汽笛声响过时,我坐在了望台上对东京做最后一次观察。

它很象丛林。冰凉不洁的水泥和坚硬冷湿的钢筋里面包裹着大量移动着血液载体,稍微弄破一点,血液就开始往外冒,一不小心就死掉一片,每个人类都象城市的血液一样被换掉。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点悲悯,我不是神,却同他一心。

我去的地方是神奈川,听说那里有最美丽的海岸。我对“最”字不屑,但如果是海,我倒想好好领略一下。


(二)



我就知道,海,都是一样的,whenever and wher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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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是因为懒得动的关系,血液消化得也不那么快,所以基本上我的食量不算大的,一般吃了一次可以管一天,有时候光睡觉了,根本就不用再吃。

我这么节制,不知道是不是变老了?

神奈川的夜晚,人很少。这跟东京可完全不一样。

夏天的时候,梧桐树整整齐齐排在街道两边,树叶在晚风中悉悉娑娑,很悠闲的摇摆。走过一两个街口,每次拐角处就会看到难分难舍的年轻情侣。

没错,夏天适合谈恋爱,不过不关我事,如果有人说夏天人类的血会更加冷和甜美,才是我要听的,不过根本不会有人对我说这种话。

我总是无事瞎逛,所以遇到他的时候,一点征兆都没有。

那天晚上,我拾着树枝,往梧桐树上的知了上扔,想把它弄下来看看它的发音器官是怎样的?

蹦跳着试了很多次,那生物根本不甩我。
再一次落地后退的时候,我撞倒了一个东西。我听到乒砰一阵乱响,回头时却已经看到那倒霉的脚踏车已经很快被重新扶起来,被我撞倒的少年也早站起来了,他低着头伸脚在那车子的前轮后轮链条处一阵猛踹,再用手把着车龙头左右晃两下,又提起龙头朝地上戳了戳,好象发现车子还很没神经地结实着,于是干净利落地跨上车……走了。

……

……

……

——我觉得饿,而且渴。

我抬头,看到知了还在那里。

我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哼着歌。

我挨家挨户就着玻璃看橱窗摆设。

我沿着海岸走,把干枯的贝壳抛进海水。

我坐在公园的秋千上仰望星空。

我找个地方睡觉。

我觉得饿,而且渴。

然后,我入睡了。睡梦中,我一直提醒自己记得去养个宠物,因为我老是忘。



(三)


我坐在公园的秋千上仰望星空。

我沿着海岸走,把干枯的贝壳抛进海水。

我挨家挨户就着玻璃看橱窗摆设。

我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哼着歌。

我抬头……

是上次的地方。

我找了一个舒服的树桠,躺下。

我最近一直在游荡,不为什么目的。我到了这里,跟知了做伴吹夜风。

我回忆着人类写的书,关于我族的,要是每个血族成员都想那么多,说那么些复杂的话,那还混什么日子?

我,生而如此,吸血为命。

我吹着叶哨,悠扬的声音。
我觉得不错。
我想悠扬是属于夏天的夜晚。风凉如水的夏夜。

知了并不是一直叫的,短促的一生中遇到了永生者的哨声,谁比较幸运?

然后,我听到到处都在响的脚踏车声音过来,我从树上往下看。果然是他。

唔……为什么我说果然?我不记得我在等什么。

我斜在树枝上,看他过来。他的颈项有玉色的白,我看到那光洁白皙的薄薄皮肤下面颈动脉淡青的颜色,人类的血是红色的,血管为什么却是青色,这样比较符合造物主的审美观吗?我看到他的把住龙头的双手,白净修长的手背上清晰浮出血管的样子,我仿佛看到血液在里面流动的方向速度;我看到他还没有成型的喉结,几乎在手指尖上感觉到了那里血液的流动;我看到他冰红的唇色,想象着他舌头下面血管聚集的样子;我看到他修长匀称的身体,想知道覆盖住他全身供血中枢的肌肤是怎样的感觉。还有,我知道,一开始看到他就知道,他是我最想要的极品——冷而甜美。

我经常观察血液的主人,没有任何一次象现在这样着迷。

看到他,我觉得饥渴,我决定,他将以血液供养我,而我将成为他的饲主。

这句话是不是很熟悉,我剽窃了某人的名言。

简单地说,我要他,作我的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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