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TH SIDES NOW

<3>

By Crystal

 

流川发动了引擎,却没有提档,片刻之后,熄了火,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沉思。

本来除了太过意外和不想见到他以外,并没有那么生气的,也不是想为了十几年前的事情斤斤计较……

但是,那些不是用冷静的理性来解释的那些感觉——

突然会面被重创的感觉,
见到他的脸产生的烦躁感,
对他用词而产生的陌生感,
跟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距离感,
最重要的是,档案被他那在手上的劣势感……

所有的感觉堆积出人生从未体验过的不祥的感觉和产生想要逃离的本能。

那种情形,就象在天空下随意飞来飞去的鸟,认为整个天空都是自己的,在视觉范围之内感觉空无一物,就那么飞着的时候,很突然地,出现另外一只,就在自己双眼之前,还飞得相当具有优越感……

第一反应是什么?——
闪开。

被唤起的记忆层,回忆渐渐展开。
那个时候,仙道从来没有叫过“流川”以外的称呼。

枫ちゃん,小枫……
你在玩什么?

流川方向盘上的双手握了握,接着有意识地放松了一下,头往后靠在背椅上,数分钟之后,再次发动引擎,开车离开。

记忆被调用是靠概念的联系进行的。

枫ちゃん……

会特别介意这个,大概是因为自己是相当不习惯叫别人名字的,从小的家庭教育,对长辈要加上称谓这一点完全做到。不过到美国发现,这边的人年级很大的老师也被中学生叫名字,更不要说同学队友之间,完全没有“老师”“学长”“队长”的称谓,只到了大学之后,可以有“教授”叫,但是作为篮球选手的流川,需要叫“某某教授”的时候,实在是极少的。

虽然如此,这么些年来,却也没有改变流川的日本文化习惯,需要的时候总是会带着称谓。

也只有高中那时候,只有对仙道,虽然是学长,却总是硬邦邦地直呼其名,连敬语也不带,拜托的时候态度也不怎么好。

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自己对他的态度就很私人。

这种事情,高中生的自己是不会去注意的,但现在的自己已经区分得非常清楚——因为,在美国经年,没有任何朋友。

在校时候对人的态度,跟在日本的时候一样,不同的是,这边的人,只要你无心接触,他们就会随你去。没有任何人际交往,对于流川,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结果。

进入职业以后,所有交情都维持在工作层面,老板,经纪人,队友,比赛,训练,各自回家,各自休假……这个社会,是一个不需要朋友亲人也可以完成生活的社会。

本来也很适应了,不过,在硬邦邦叫出“仙道”的时候,心里也还是感觉到了一种亲切。

可是,……
“枫ちゃん”那没根没底的亲近,却又让人分外戒心起来了。

枫ちゃん,高中以后,连姐姐都不这样叫了……
仙道……前辈,仙道君,仙道桑,仙道教授,仙道医生……哼,无法想象。

回神后,流川枫决定:现在,如果说还有比不能打篮球更糟糕的状况,那就是由仙道彰当医生。——绝对、要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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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差的影响让仙道不太舒服,既然自己的办公室明天才能准备好,今天的临床病人又自己摔门走了……

仙道趴在办公桌上模糊地想着, ……跟流川是怎样的呢……

总觉得,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就象多少年以后,你记得那个人的很多细节,却忘了为什么会记得;或者还记得你喜欢过的事物的很多元素,却忘记了造成那些元素的过程是什么。

所谓成年的冷淡,大概就是这样来的吧。

自己忘掉了的是——那时候,跟他的距离是什么。

跟教练队友,跟班上同学,跟表白的女生,跟家人,跟同事上司……人群关系程度都是按照距离为计算的,自己也是,是会本能地设定距离,然后只在设定的程度上交流的个性。

但是,流川枫这个人,记忆中的感觉非常近,却提取不出来相处的时候曾经发生的细节,足以支撑这种“近”的理由。

一定是,忘掉了一些东西……

[“仙道。”

“打倒仙道的人,是我。”

“一对一。”

“告诉你,我一定会超越你。等着瞧好了。”

“想逃避是不是?”

“仙道,跟我一对一。”]

 

仙道猛地惊醒,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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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是远在佛罗里达休假的Professor Auther Stanley打过来的,虽然度假的时候,一般都不会问到工作,但也是因人而异的,因为与Stanley教授错过了工作交接的面谈时间,才不得不让对方这时候来电话问候,仙道为此道了歉。

接下来对方大概讲了一下希望仙道暂时处理一下的几个病例,但是因为这次受邀访问的重点并不是做临床,所以按照Stanley教授的意思是,已经开始疗程的几个可以由仙道做一些表格分析和取样,以备研究用,没有开始的制定疗程的病人,也可以开始进行一些事实性的调查分析,心理诊断,但是完整的疗程计划可以在一周之后再开始。也就是说,作为研究学者的仙道,不必作为任何临床病人的主治医生,而通过参与疗程和观察的全过程,继续学术性的资料收集和研究工作。

仙道基本同意。

“还有有一件事,Stanley教授,有一个case,可以把它全部交给我吗?”仙道问。

“你是指?”

“Celtics队员的那件。”

“噢?violence和solosexuality的那件吗?嗯……我还没有跟患者见过面。如果你有兴趣,当然可以全部由你负责。不过,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如果可以问的话?据我看这个病例没有十分特别的地方。”

“嗯,对方是日藉球员……”仙道解释了半句,手上翻着纸张。

听仙道没有接下去,Stanley教授恍然大悟地找了个理由:“oh, right!Both of you are japanese. No problem,His ass is yours. Looking forward to see you next Monday.”

“Thanks and have a nice vacation.” 仙道挂了电话。

伸了个懒腰,突然自语道:“Your ass is mine now, 枫ちゃん。” 之后又觉得很好笑,ah,虽然开始的惊吓不小,可是见到流川本人反而变得心情大好,美国也许没有白来一趟呢。

仙道站起身,走到窗户边,看着房屋后面的绿房。来之前就听德国的同事讲起过,这边的研究所有一个相当漂亮的花园,但是又藏在密密的树林包围下,所以虽然不是封闭的花房,却又不太为外人所知。

最先被调出来的,是最深刻的呢,还是被机械重复最多的?
慢慢回想着之前在浅层睡眠状态下被检索出来的东西……

“一对一啊…………”仙道缓缓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