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

~1~

by Crystal


出差回来之后,公寓的信箱总是堆满了邮件。邮差先生一定觉得很为难吧——虽然会抱歉地这样想着,可是也不准备为了十几天的出差而通知邮局暂停送信。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塞满了广告传单的邮箱,是单身的仙道的烦恼;有能得到的东西,也有得不到的东西,比如说:出差的时候有一个大容量的邮箱,或者两个。

沉沉的一抱几乎全部都是各类的促销单,账单,所幸的是这次没有包裹。放下行李箱,摸索着公寓门钥匙的时候,抱在胳膊里的信件掉了一堆在地上,找到钥匙,打开门,弯下腰拾起掉落物的时候,在里面发现了一封漂亮的邮件。结婚请柬。最近些年,这样的邮件不断收到,报纸上谈起日本城市结婚率低,生育率为负的危害的时候,完全跟民族生存放在了一起危言,可是现实还是只听得到朋友同事生养的故事,和不断接到的结婚请帖。当然也不肯就此怀疑社会专家的可信度,毕竟,结婚时是要大张旗鼓地请客受赠,离婚的时候就只有成员限定的聚会了吧?

终于从杜拜的炎热回到了日本的清凉,时值樱花季节,若不是想到了这个时候,说不定还会再稍微在那边停留一下,不过那样的话,恐怕邮局要真的抗议了。下次出差如果超过两周,还是申请暂停邮件吧。心里这样想着,进了浴室,放水,加入沐浴液,在等待水满的时候脱掉衣服,面前的镜子里映出了三十一岁的仙道彰。虽然每天都至少要面对一次镜子,但真正端详镜中面容的时候却少之又少,日复一日的都是自己,既没有变形,也没有变质,实在并没有什么可留意起来的。观察自己这种事情,与其说是行为,不如说是心态,而自己的心态,大概还没有到审视镜中的自己的时候吧。毕竟,自己是一个生活在现在的人。

同样是洗,泡澡和沐浴有着截然不同的心理影响力。在舒适的水温中仰头,发根浸入水中的那一瞬间的幸福大概完全堪比垂死的人重获新生的喜悦,随着发根,水流带走的是人并不知道其存在的负荷。差不多就像铜锣敲响的那一瞬间,如果泡澡的人不知道如何享用那最初一刻的浸入和洗却,就永远地失去了禅,仙道想着,唇角笑起。

穿上浴袍,打开冰箱拿出啤酒,走到客厅沙发坐下,喝了一大口酒之后,拿起那一叠翻看起来,直到最后打开放在旁边的那张结婚请帖。Hmm,这个酒店倒是知道,翻修的时候的室内装饰是公司设计的,而且距离公司本部的地方还挺近的,酒宴是这个周六,要参加的话,时间表上倒也没问题,唯一有问题的地方就是——完全不认识这对新人。完全不认识。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宫城良田-彩子夫妇。谁呀?把请帖放在咖啡桌上。仙道双手揉了揉脸庞。宫城?上次项目的合作方负责人似乎姓宫城,公司里面的话,赤坂的先生,还是她的偶像似乎也,本家里面……应该没有跟这个姓氏有联系的人。请帖放回了旁边。

继续一口啤酒,虽然知道应该找点东西吃,可是没有什么饥饿感,也许睡觉前还是应该去便利店买点东西的。电话的留言灯在闪,走过去按下了播放键,在听电话留言的期间,取出了手提电脑,连线开机。虽不是这一片刻就非做不可的事情,可是为了以防睡了一觉之后脑筋短路,还是把旅途中想到的一些关键点记录下来比较可靠。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的时候,被当作背景音的电话录音中传来了一个不和谐音。
“仙道学长!仙道学长!是我相田彦一!我周末要去东京,到时候去找你喝酒,你可一定要在啊!”被留言中的大嗓门和关西腔打断思路的仙道有种看科幻电影时空转移的不真实感。相田……彦一?相田彦一?对方的留言中明明很熟悉自己的样子,而仙道学长的称呼也绝对地提引着脑海中的某些连线,可惜那些呼之欲出的连线就是怎么都不出来。学弟,关西人,有电话号码,还有可能知道自己的住址,熟悉到可以喝酒?——应该不可能有这样的人的吧。仙道看了一眼电话机,决定将它放置一边,回神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地方。

★☆★

就像生活中所有被放置一边的东西一样,总有一天它会以膨胀的份量和质感在面前呈现展开,不但变得不能忽略,连随机处理都变得不可能。

高中。篮球。校队。被崇拜的学长。成为体育记者的学弟。不屈不挠的热情在这位大阪男儿的眼睛里继续闪光,字面上的,闪光——或许只是因为酒精?不管如何,这位学弟还是像真人一样出现了,先是电话联系,接起电话之后,变成了在某间居酒屋会面,刚见到的时候,稍微有点困难将面前的人跟记忆中以前的后辈做出任何联系,如果不是对方上前自我介绍的话,直接放在眼皮下面也认不出来的。学弟很认真地对电话号码的事情道了歉,仙道倒是很快释然,虽然是太过意外,但是能够有过去的朋友来刷新一下现在生活的内容,是相当不错的。叙旧问候自然随酒而来,数斟之后,对于这样的校友见面,在心里也有些感恩起来,而更意外的事竟然还不是跟学弟见面而已。那个毫无渊源的婚礼的源头被提起,高中,篮球,湘北队,经理跟后卫,这位大阪学弟竟然是为此而来,呵-,做记者的人脉真不是开玩笑的,大阪人的人情也不是半吊子的……正这样半想着的时候,忽然听得相田彦一说:
“听说流川枫明天也会来……”

手中的酒杯顿下。

如果开始决定认同跟大阪来的学弟一起回顾高中时代和接到高中对手篮球队的经理跟后卫的结婚请柬是真实的话,那么流川枫这个名字的出现就绝对打破了这个认知;不是时空转移,完全是……什么东西错乱了。流川枫这个名字所牵引出的失实感几乎让人震惊,流川枫?流川枫??流川枫???就算不看体育版,日本人中青少一代的人知道流川枫这个NBA篮球偶像明星的几率就像家庭主妇们知道天皇家的小公主多少岁一样,算是常识了吧。流川枫千里回国来参加婚礼……仙道举起酒杯,饮下一口。

“呐?仙道学长会参加的吧?”相田彦一并不是询问的语气。其实提到流川枫之前倒想去的,现在反而不想去了。相田似乎看出了仙道的迟疑,赶紧说:“不用担心,这只是小型的婚礼,流川枫也是秘密回国,不会有球迷或者媒介的。”仙道看了一眼彦一,用指头想也会觉得此话不通,小型婚礼的话,请帖会走过这么遥远的关系送到我家?媒介的话,你自己不就是体育记者?……完全让人生疑破洞百出的说法,本可以深入问下去,但流川枫出现的事实在脑海中阻拦了平常的逻辑性探究。思维伴随着酒精,溯洄到了十几年前,溯洄到了神奈川那片清爽的天空下,篮球少年们挥洒着汗水,为着梦想和骄傲努力奔跑在比赛场上,而那些时候球鞋刮擦场地的声音——清晰在耳。


TBC

既见君子
~2~
by Crystal


"仙道同学,无论如何都……报考陵南高校吧,然后,我们的篮球队一定会全国制霸!"

注目面前这位表情激动神色坚毅的陌生大叔十数秒之后,仙道觉得有些失了礼数,给了对方一个歉意的微笑,躬身一礼答道:"我还未成年,报考学校的事情需要家长同意才可以。"

离开东京,到神奈川去读高中,仙道彰并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对于生长在东京的少年来说,这是一个实在是突如其来的建议。就算是神奈川,它也不是东京,就家人和朋友以及四处闲逛的地方来说,在东京就很有趣,而别的城市似乎就只有义理上的存在感了。不过转念想来,倒也不排斥,因为可以一个人住在外面。"寄宿制的私立学校"这几个字本身似乎就危险地承诺着自由和随意的高中生涯。头脑中被冒失的陌生大叔放进来的选项,似乎也不是刚听到的时候那么荒唐;只不过依然没有特别想要,也没有抱有愿望,因为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家里的人是没有一个会对此建议点头的。而自己去努力争取的动力又有多大呢?还是没有。——毕竟,篮球在哪里打都是一样的。

仙道彰对于家人的判断自然正解,对自己的想法也十分了然,唯一不曾想到的就是那面貌不善嗓门极大的陵南篮球教练跑来自己家里努力争取用力坚持的毅力。仙道一家七口,祖父母,父母加上一兄一弟,听起来算是普通的日本家庭,但是由于祖父是卸任的日本前外交官,曾外任欧洲某国,而父亲和长兄也都先后进入外务省供职,家中的气氛便与寻常人家有所不同,交织着欧化的自由主张和日式家长制核心的想法毫无疑问给这个家庭的各种决定带来了许多戏剧化的场面,和出人意外的结局。

田冈教练的家长拜访最先碰钉子的是母亲("非常感激您亲自前来邀请我家孩子进入贵校,不过我们还是希望彰的高中时期能够在东京度过。");被柔和却坚定的拒绝之后,却又因为祖母送他出门时候的感叹燃起了希望("镰仓的海岸线很美丽呢。"——大概人在拼命的时候,什么话都可以翻译成曙光吧?);再次登门时接受拜访的是父亲("犬子的学校我们已经决定好了,有劳您再次前来,抱歉。"),说出可怕的话的却是长兄("就算不是父母的想法,彰也是不可能当篮球运动员或者其他任何种类的运动员。"兄长的眼光转向下座的仙道彰:"因为他没有目指目标的根性。"微薄的镜片下透出完全了然的眼神。)几次拜访下来,田冈教练对这个子孙教育方面完全没有外人插手余地的家庭束手无策,已经决定做好了放弃的准备。最后,一家之主的意见又是什么呢?

仙道的祖父微微低头,喝一口茶水,慢慢放下茶杯后,说:"你怎么想,彰?"

自己怎么想吗?其实在第一次从学校回家看到那位篮球教练登门拜访的时候开始,就不单是惊讶,对于去神奈川还产生了疑虑,田冈教练的毅力毫无疑问预示着进入陵南之后,将是地狱般的篮球训练,全部都是篮球的高中生活会有趣吗?若是要选择的话,仙道还是觉得留在东京,在不错的校队里参加篮球社团就可以了。本想回答类似随便哪边都可以的,经验却告知,祖父参入决定的话,他是不会接受这样轻易的言语的。

稍停顿后,仙道彰回应道:"虽然不会以篮球为目标,但篮球很有意思,到了高中我也会继续打篮球。"虽是完全不违背自己想法的回应了各方,但并没有做正面选择。祖父看着正座收颔的次孙,沉吟片刻后说:"你去吧。作为陵南高校的篮球队员,目标是全国制霸。"

祖父接住了仙道彰抬头时微诧的眼光,坚定地驳回了儿媳和长孙的反对意见。于是,神奈川与篮球变成了势在必行。兄长认为祖父对次子太过放任,十五岁仙道彰心里却不这样认为,但是既然自己一时无法猜出祖父的动机,那么只好暂时将思维放到愉快的事情上了。——高中的三年时大部分都将在湘南美丽的海岸线旁边寄读和打篮球——很轻松嘛。

次年的春天,仙道彰在陵南高校入学了;顺理成章地进入了篮球部,并在高中联赛预选赛上引起轰动,成为强队陵南当之无愧的王牌和高校最引人瞩目的明星球员。寄宿生活自由自在,神奈川的天空宽广而湛蓝。


tbc

既见君子
. 3 .

by Crystal

哨声响起,比赛终了。十七岁的仙道彰所在的篮球队,输给了另外一支篮球校队,失去了进军全国大赛的资格,比赛场上的观众人声鼎沸,运动员的主题音乐在全场响彻,场内广播的播报员不断地宣播着各校队集合的指令,指令牌上比分不再变动,身边的队友涕泣的声音渐渐传进耳朵里,田冈教练在听得见的地方回答着记者的提问……

十七岁的仙道彰在暮色降临未临的夏日往宿舍的方向走,沿着不宽的街道,经过一家家普通民房,看着各家各户用不同的花草植物装点着各自的小块天地,平小的阶梯,各色的门廊,不同的外部结构,家家飘出的饭菜香……在依然亮丽的夕阳下散发着安宁温暖的味道。等着列车过去,铁道线的安全栏升起,指示灯变为绿色,踩过铁路线,迎面站着黑发的少年,近海的风习习吹送,吹起了少年眼前的刘海。“喂。和我比一场吧。”命令式的语句,完全不用敬称。

十七岁的仙道彰在商业街上闲闲地走着,正值夏末时光,艳阳斜照,晴朗微热,偶尔在某些商店的橱窗边停下,欣赏一下新产品的摆设和标新立异的橱窗设计。神奈川的橱窗设计与东京的差别很远,精致细腻的特质却也毫不输人。仙道立在橱窗前,橱窗里面的摆设着的玻璃中映照出了身后数步远之外的另一个少年的身形,那少年清冽的眼眸在玻璃中与仙道的目光交会,少年的眼神中包含着无数看得懂的言语的信息,却没有一个字从嘴里说出,也没有一个字仙道能够听见。

那一夜,在太多酒精进入身体细胞的作用下,仙道彰脑中毫无停止地翻掘着高中记忆的片断,并与梦境作用,在脑海里缤纷呈现。到第二天的上午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仙道彰完全不清楚自己是至少睡着了一时片刻,还是全部都是半梦半醒。但知道的是,那梦境中欲诉未说的眼神在醒后的脑海中依然清冽无比,印痕深刻。

婚宴中午时分才开始,依然有时间决定是要去还是不去吧?仙道彰这样想着,慢慢从床上坐起,宿醉之后的头痛随之而来,一手撑着头,一手摸索着床边的浴衣,套上浴衣后,走进浴室冲了澡后感觉清爽了些,在洗漱台前漱口的时候,闭上眼,那眼眸又出现在脑海中。无法想起是什么时候看到的,以及记得的,那样的眼神,而那里面完全看得懂,却无法理解其内容的东西,让三十一岁的仙道突然感觉愁肠纠结,而这感觉竟然也似曾相识。

张开眼睛,用毛巾擦干了脸,仙道凝视着镜中自己残留的疑惑表情,片刻之后,微微笑起,心里暗道:流川枫,你对十七岁时候的我做了什么吗?

既见君子
. 4 .
by Crystal


就算流川枫真的对十七岁的仙道彰做过什么,应该也不是永久杀伤性的破坏,证据就是,事隔经年之后,目光在人群中捕捉到流川枫的那一刻,仙道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流川枫一身黑色西服,在大厅的前排的一边笔直站着,身边一个与他讲着话的人似乎神色激动,而流川却表情平淡,似听非听,一只手随意端着一杯葡萄酒,却一点没喝,眼睛直视着主持台的方向。除了流川身边的那个人之外,其他的宾客似乎有意识地离开他的某种半径范围之外,也许是出于日本人对同处屋檐下的陌生名人的礼貌,也许只是因为流川自己散发着难以接近的气息……而那隔绝的气息,仙道无法不注意到,跟昨日梦中那篮球时代的清冽少年相比,虽然可能一脉相传,但是已经不在一个等级上了。

就在这时候,流川的目光离开主持台,锁住了他的注视。被扣住的目光对接只有一秒的时间,仙道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流川已经转开了眼,继续直视前台。在他身边的人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的一瞬间视线交汇中,仙道看到了流川眼中的惊讶。

一股无法分辨来源的热气从两只手腕动脉血管的地方传上身体,蔓延到胸腔,汇聚到心房,压迫鼓动着,催促着人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能消除这无法解释的心脏压力。

仙道看到流川缓缓抬起手中的酒杯,慢慢饮下,他那笔挺的身形和篮球运动员的身高在这大厅中,如同一座希腊雕像一样。

走到大厅中端着几种酒类饮料在宾客中穿梭的侍者面前,仙道拿了一杯白兰地加青柠,在后排桌的地方坐了下来,抿一口,再喝一口,让冰冷的液体滑进胸腔,青柠汁的酸和白兰地的醇将那突如其来的紧绷感略略消解。

……那个,到底是什么呐……

既见君子

.5.

“仙道!你怎么才到!“
...

“仙道!你迟到了!“
...

“仙道!你跑哪儿去了!“
...

“仙道!你是不是跟湘北那小子打球去了?!“
“诶?!”
“你别抵赖!彦一都查到了!自己队上的练习不参加,反倒跑去跟敌对的小子打球,你有没有身为队长的自觉啊?“

“呀……您知道啦……呵呵,对不起。不过队上的练习我都有参加啊。“

“你……“田岗教练无法反驳,虽然总是迟到,但仙道并没有缺席过周六下午的强化练习。“总之,不要跟湘北的笨蛋走得太近!……到底那臭小子有什么好的!!“

“挺好的呢。“仙道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着,在田岗彻底燃放之前,赶紧跑到了场中练习的队友之间。

“是啊,是啊,他虽然不过是跟我一样的一年级,但是已经是全国选手的实力了,被仙道学长认同也是当然的。“虽然当了叛徒,但是彦一似乎并不自责,反而连敌对选手都一并崇拜了。

“你也真是的!干嘛一定要跟湘北的小子扯上关系,难怪教练生气。还有,你不是不喜欢练习吗?还加码跟别队的练,真搞不懂你。“越野不爽道。

“仙道你在跟樱木练习吗?“只有福田还在状况外,在他那里——湘北的笨蛋,臭小子=樱木花道。

“不,不,“仙道摇头笑道:“是另外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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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是高二的时候,神奈川预选赛失利后,接到家人的电话,是母亲打过来的,是田岗教练通知了仙道的家人预选赛的结果。

从当初仙道的家人同意仙道就读于神奈川的时候,田岗就设计了以仙道为核心的队伍组合,鱼住的成长,得分后卫宫城,之后更发现了初中生中展露头角的流川,这样的队伍如果形成,那么在仙道二年级的时候,陵南实现全国冠军的目标就不会只是梦想。然而,预选赛意外败于新军湘北的事实,以及接下来鱼住退役,中锋缺失,后卫和前锋的人选捉襟见肘,让田岗不得不意识到进军全国的目标已经变得更遥远。在这样的情形下,田岗深觉亏欠的就是在东京的仙道的家族。他始终记得仙道家是如何强硬地反对过改变仙道路线,仙道祖父最后意外的首肯,也只是增加了更多必须成功的压力而已。而如今,情形变成这样,田岗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仙道家人了解状况,得到重新做决定的机会,就算他们要让仙道回到东京,考取指定的学校,……那也必须要让他们知道。

在母亲给仙道的电话中,母亲只说想仙道什么时候回趟家。仙道问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母亲犹豫片刻,说出了对于仙道继续留在神奈川的疑虑,说父亲和大哥都希望仙道在高中最后一年,集中精力在大学的选择和入学考试上,是有关职业与前途的重大决定,想让仙道回家讨论。

仙道没有回答是否,只说给他时间考虑。
篮球……不想输,也不会输给任何人,但是对于比赛,对于结果……到底有多少执著心呢?事实上,预选赛之后很快,就不介意了。作为选手,仙道没有觉得自己输给任何东西,也没有值得后悔的比赛。就是这般程度的执著而已,就算离开神奈川,回到东京,准备大学的事情,仙道也不反对,不觉得自己是在回避下次的输赢。人生就这样继续着,如此罢了。

也不介意离开。仙道这样想着,走在离海不远的路上,等铁路列车呼啸而过,绿色交通灯亮起,铁路栏杆放行,踩过铁轨,在夏日黄昏的夕阳下,看到流川枫,挺挺站立着,等着,一双冷冷清亮的黑色眼眸。

既见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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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Crystal

“嗨……和我比一场。”流川枫这样说。

几轮下来,天色很快暗沉了,原本亮丽的晚霞,已经消失,天边只残留着微弱的亮光。街灯亮起,但篮球场周围并没有足够的光源。比赛一轮一轮地继续,仙道已经好几次喊停,然而流川每次都以沉默回应,沉默中还有不甘。

“你真是没完没了……天都已经黑了”仙道说:“到此为止吧。”

流川不说话,依然沉默,依然不甘心。

算了,不管了。仙道走到场边,拾起自己的包背上,向场外走去。“再见。”啊,还有,“全国联赛加油吧。”

流川站着,微微喘着气,身体并没有接受比赛结束了的信号……

还要怎样啊?球都看不到了,hmmm……县大赛刚结束不久,湘北现在不是马上投入集中训练,就是在正式集训之前的短暂休息阶段。是什么让流川枫这个时候跑来要求一对一的呢?还以为流川枫是那种对过去的比赛不会回头的人呢,何况对方的队伍还输掉了。超奇怪的……

“对了……你为什么要和我比?”仙道问。

没有听到回答。仙道转身,看着流川。

“全国联赛上,有比你更厉害的家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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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只是高一的小子,还什么都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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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之后,仙道再次见到流川枫是一个月后的事情,那时候,湘北已经结束了他们首次全国大赛的旅程,从广岛回来,两轮比赛,险胜丰玉,奇迹般淘汰山王,惨败在第三轮。而仙道也已经遵母命,暑假中回去了东京。

既见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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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Crystal

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散漫还是太过懒惰,仙道从初中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属于叛逆型的小孩,家人的要求希望之类的缘出有因,而最重要的是,自己心里明白真正的选择权还是自己,一般的情况下,仙道不会故意选择违逆,毕竟,面对个性强悍的家中男性,仙道发现,想要过得随心所欲,最好避免正面冲突。仙道在家一直都是个温柔的孩子。但是,最奇怪的是,因为仙道的而引起的家庭会议却是三个男孩中最多的。——果然排行的第二的小孩永远都是麻烦吧。

高中的最后一年,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啊啊……真麻烦,为什么一定要在十七岁的时候决定一辈子的走向呢?这不过是仅仅不到百年的现代就业和教育体制对人做出的强迫性规定而已,有什么非要如此不可的理由?凭什么理所当然地限制人呢?

仙道正座在堂中,看着眼前祖母沏好的淡幽幽的绿茶。

讨论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与其说是讨论,不如说是父兄母亲的自我意识在空气中膨胀,仙道已经好几次恍神出去,又恍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家人总觉得他极难说服,总是方方面面地归纳总结分析判断——不像处理他完全叛逆期的弟弟那样,只用教训和命令,不讲客套。

篮球。恍神的仙道推想着现在是不是正是全国大赛的日子,湘北会有怎样的表现……还有那个纠结不满的小子……还有那个红头发的天才会有怎样出人意料的表现……与其回来东京,还不如答应彦一的邀请,一起去广岛呢。那一定很有趣。……当然,也不一定要跟彦一去,自己去比较好玩……

祖父不在家。

“我还是回学校好了。”仙道回答大哥的问话,虽然他没有听见问题,但是大哥的眼神证明他已经说够了,要仙道一个答案。

“虽然暑假只有剩下三个星期左右,但是这个短暂的外务省见习生体验会帮助你决定人生方向,至少明年报考的学校。而三个星期的篮球训练,不能给你任何额外的帮助。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大哥不耐烦地再次问。

仙道叹气,“我并没有想要放弃陵南篮球队。”

“就算连教练也在疑惑的时候?你不觉得从年上者的经验中看清未来更合理吗?你既然没有以职业篮球为目标,那坚持的是什么?”

“……”

"说到底,一开始让你转学打篮球本来就很任性……”大哥推推眼镜,不满地说。

“如果这时候放弃,又是什么呢?”

之后,仙道回到了学校,加入了陵南已经开始一个星期的假期训练。虽然有做不到的事,但也有非做不可的事。而神奈川那个夏天,故事才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