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吧爱吧

1. 我们的爱要分手


圣诞前夕在飘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如棉絮沉淀在午夜的街头,冰冷而柔软。

他的发上汇合了雪的灵魂,湿漉漉,水灵灵,却反射着霓虹糜烂的光,如他心中的交锋一直在持续。情侣们一双双走过,他只低着头,紧了紧围脖,孤寂的身影在街灯下拉得老长,模糊纤细不真实。

突然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他停下,隔着橱窗,沉静地观望;那一对银的对戒,交相辉映。忽然想到仙道说,“爱我,好么?”

阳光下,他似乎觉得恍惚,伸出手却被仙道握住。

仙道将他贴在胸前,温柔地抚着他乌黑的发,几近恳求地说。

他看见仙道眼中突然的疼痛,这痛在扩散,无规则碰撞,激起火花,焚烧他的顽固任性坚守。他沉默;仙道说,他默许了。


而后他想,累了,该找个地方休息。

盲目而本能地走,闯出繁华喧闹的商业区,在平日练习的篮球场,他随便找个地方,坐下。这个地方是没有时间的,死寂漆黑,洁白的雪宛转降落,在他身上、脸庞、手心。他舔了一下,是苦的;像粉白的樱花瓣,含在口中,有种残缺破败凄美的味道。

“枫……”有人叫他。他扭头,写满不安和担心的脸在靠近。

他沉默地垂下眼,说,“对不起,我没带钥匙。”

“是我的错,球队的事……有点忙昏了。”仙道把他抱起来,他挣扎着动了一下,“别这样,仙道。”

可仙道不听,野蛮而冲动。

“我想你……回家看不到你,我担心你离开我,枫,你不会这样做的,对不对?”黑暗中看不清仙道的表情,他只是拂掉流川头上薄薄的一层积雪,并且把流川的手揣进自己怀里。“以后不许这样。在门口等我,别乱跑。知道么?……”

仙道有一句没一句的唠叨,如同一个喋喋不休的父亲在教育儿子。流川听着,渐渐地荡出一抹笑,他将头埋在仙道颈间,“我们回家好么?”

“嗯?”仙道怔了怔,感觉到流川的手环到他背后。他也笑了,不再多话,反手把流川抱紧,“好,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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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还在下,晶莹剔透的六角花净化着世界,总以为掩盖是最好的。


他们简单地吃过饭,正在分巧克力蛋糕。

仙道舔着流川嘴角的奶油,狡黠地笑,“很好吃。”

推开他,流川退到床的角落,背后是两堵墙的夹角,在有暖气的房子里墙仍旧是冰冷的。

“生气了?”仙道靠过去,刮一下流川的鼻子,温和的笑,“我还以为你习惯了我。”

而流川的眼神流散迷离,他把头埋在膝间,一动不动,像受伤的小猫,蜷着,拒绝一切。

“枫?”仙道推他,他不理,继续把自己缩起来,双手抱膝。这让仙道莫名的恐慌,仿佛有什么将要发生,他有感觉的。

“枫,你看着我。”他扳起流川的肩,强迫他抬头。

流川清澈的眼睛变得浑浊,有氤氲缭绕,水气覆盖。他的潮湿让仙道觉得他在哭。

“发生了什么事?”仙道问。

流川摇头,使劲摇头,乌黑浓密的发在空中跳舞,纠结在成网,笼罩着仙道。——他被这网的孤寂吓怕。

“到底怎么了?”

“没有。”流川一口否定。坚决的,不容仙道怀疑。

仙道于是不再问,只把他抱在怀里;久久的,他问,“可以么?”

流川咬了一下唇,闭上眼,身体绷紧,但没有拒绝仙道的吻在他的嘴角按摩。

“爱我,现在。”他说。

仙道轻巧的舌,探进他的口,烟草的味道混进来。他在躲,身体颤抖。但仙道依然可以缠住他的舌,将它麻醉。

他的身体动荡漂泊,他的灵魂正在远离。

仙道的手指缠着他的手指,寂静中是呼吸的声音,猫一样诱人。

而终于不能再隐瞒,他的激情,瞬间,爆发,在黑暗中飘起幽香,是海中花;他在仙道的身下,慢慢软化。他睁开眼看着仙道,一只手抚着仙道的脸颊,忽而一滴泪落下,坠在枕间。

他说,“对不起,仙道。……我要离开……”


雪还在下,依然冰冷而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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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开始争吵。

“不要走,枫。”仙道哀求他。他扣住流川的腕,不停地哀求。“不要走,你有我。不要走,我爱你。不要走,我需要你……不要走……”

仙道一遍又一遍的求他,声音沙哑,眼眶充血。流川心疼地阖上眼,“放开我,仙道。”

“不,你会离开我!”他喊着,仿佛所有的力气、希望都倾注在这一夜;如果失去,将永不复得。

“别折磨自己。”流川疲惫地叹息,手腕上清晰传来仙道的温度和绝望。他感觉自己无法承受这样的膨胀,身体似乎要被撕裂般的疼痛。“放开我,好么?”

“不要!”仙道的痛在生长,它成了藤树,离开依附将会死亡。“你从来没有说过爱我,枫。现在你要离开,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回来?我们没有承诺,枫!你不给我任何承诺!”

“……也许,我们没有未来。”淡漠的、虚空的,流川盯着仙道,看他睁大眼睛把力气燃尽,化成寂寞的容器,缓缓倒在自己怀里。

“你非要这样么?……”仙道哽咽着,他感觉自己的手再也抓不住枫的灵魂,那个冷漠的灵魂将起程流浪,带走他全部的感情和温度,剩下一堆回忆将他煎熬。

“我是爱你的,枫。”

他痛哭在枫的沉默里,所有言语消失在心脏之中。他失去思考的能力,只有眼泪一直掉,在流川的胸前,烫出一个缺口,在往后的日子,让彼此记得这伤,有多痛。即使时间流逝,也忘不了。

那一夜,他都在哭;哭到心都碎了。

但,流川,还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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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会回来,对么?


她出现在流川远走的第二天清晨。瀑布一样的长发,在风中飘。

她走过去,对仙道说,“我叫爱,请多指教。”

他们开始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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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流川进了北卡,他知道流川选择了梦想而不是他;但他仍不知道什么使流川离开。

在机场,他们穿梭在人流中,突然静止,说,“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你会后悔的,枫。”

流川冷静的看着他。浅蓝的T恤,洗旧的牛仔裤似乎也都是冷静的,沉默是唯一表达。

他只好说,“我等你。你会回来,对么?”

流川转身走进了诀别的通道。

他默默注释着流川的背影,无声的痛楚划破他的肌肤,有液体大量涌出,滴在光滑坚硬的地面上,滴答滴答……坠落的声音,如此令人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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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吸大量的烟,喝很多酒,失眠。

但是他在球队如机械般精准地运球、传球、投篮……他开始有别的称号替代了“篮球天才”,在大学,人们叫他篮球机械。

他像流川一样的拼命。

他完美,无懈可击。

但是他的夜是腐败的,发散着尸体的味道。他只能活在阳光下,黑暗让他的寂寞彰显,他必须麻醉自己,才能不去想失去了什么,缺少了什么。

PUB里,妖艳的女子常常擦着银白的眼影,绛紫的口红盘到他身上。而他失去笑容,说,“滚!”

他变得粗暴和蛮横,没有风度和礼节,这是夜里的仙道,与孤独共舞。

白天,如果球队没有集训,他会自己去小公园练习。那时候,她在。——他从没有告诉她这里,她自己找来的,带着两瓶矿泉水和一条白毛巾。

她如流川一样的安静,在沉默中体贴人;也如流川一样的敏锐脆弱,容易偏激和夭折。

他看到她就想起流川的许多。

他鼓起勇气说,我爱你,是因为流川看他的眼神总是在挑衅。但是在胜负已定的时候,流川会皱眉。这习惯性的小动作很可爱,和流川恨恨的表情配起来,像恼怒的幼稚园小朋友,仙道只需说,“乖,听话,还有下次。”流川就安静了。

流川常穿一条很干净的T恤和洗旧的牛仔裤,简单的服饰就像他的人一样纯粹。他在仙道的公寓走来走去,焦躁不安,因为仙道总会编很多理由逃掉篮球练习,改带他去约会。他必须想出对策,比如生气,比如威胁绝交。他的方法都是简单而可爱的。仙道喜欢看他走来走去无措的样子,甚至偷偷挑慢表,让他继续走来走去,最后一头倒在沙发上,说,“我要睡觉。”——真的很可爱。

流川的体贴也是笨拙的。他可以为了减少仙道的劳动而决定饿肚子,说自己已经吃过了。
但是深夜仙道会听到他的肚子在叫。仙道说,“你不可以这样,你连做爱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就把仙道踹下去,或者赏一条被子轰出去。

而仙道包容他,爱护他。

他让他们的爱情完美和幸福,让所有人都祝福,所有人都羡慕。

但是这样他们,现在,分开了。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

流川就背起行囊远走他乡。

可是他想,他还是爱流川的。

你会回来的,对么?他在心里对流川说。

然后有水递过来,是她一边帮他擦汗,一边微笑。她也不喜欢说话的,做事低调,和流川一样。

他微笑,在阳光下,灿烂的微笑,“谢谢。”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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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麻木中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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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他在电视上见到了流川。

头发蓄长了,比赛的时候绑在后面,很随意。脸色依然不健康的白。他想他在美国一定没有吃好,他应该和他一起去的,他要照顾他。

他想起流川的挑食,想起自己碗里倍增的胡萝卜和芹菜,想起流川喝味增汤会留一圈浅褐色的痕迹在脸上;还想起许多与比赛无关的,但都有流川。

他的流川在赛场上永远夺目。他的心脏随着篮球,咚咚咚的声音,起伏。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他的眼睛清晰摄入流川的身影,却无法拥抱。

他手中的烟因为迷恋而烧了他的手指。

他说,“回来,枫。”

他说,“让我照顾你。”

他说,“爱我。”

他说……

他听不到终场的哨音,只看见兴奋的人群涌向枫,把他的枫高高举起。他的枫不在他身边。

他挡住眼睛,哭了。

——比赛,压倒性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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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在海的彼岸


比赛结束,他回到校外的公寓,沏了有一杯红茶,很安静地喝。


你用谎言的细丝把自己围起来
你认为这个小世界就是全部
一切与之接近之物 你都要伤害
你认为天空是四角的
一切都不过如此
你说 这也是谎言


Hide的音乐在房间里飘,并且在空旷的房间里不断碰壁又弹回来。

母亲说,“你是有毒的,和他一样。”

然后,母亲自杀了,在卧室。身体吊在上面,白色的绸缎勒住她的脖子。她在死前一定有过挣扎,身体极度扭曲,和她狰狞的脸一样。

他站在椅子上,把母亲放下。手滑过母亲如丝绸般光滑的脸,他必须把母亲的眼睛阖上。但是他的手从此也和母亲一样,再无温度。他的心葬在母亲的坟墓里。

——他不爱我。

这是母亲留下的唯一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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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打来了。一直响,他只好去接。

“是我。”

“……”

“我要去找你。”

“……”

“我想你就要疯掉了。”

“如果你来,就再也见不到我。”他说,声音散淡,混在黑暗中,才会不觉得痛。

“我怎样才能见到你,枫?”

“忘记我,我就回去。”

咔嚓,电话挂断了。

仙道握着听筒,久久地不能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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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仰慕者,蚂蚁一样多。他的冷漠和高傲是致命的诱饵,他的血液里有海洛因的成分。

八木点了薄荷酒给他。他在黑暗中感觉安全和温暖,喝一口,就想到了仙道。

他们打球、约会和做爱。

他们的幸福和仙道的笑一样温暖灿烂。

他喝很多酒。身体在下坠,世界在旋转,他的心在痛。

“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八木把他放在沙发上,他坐起来,喝离开前泡的茶。

八木想要抱他的时候,被推开了。

他喝很浓的冷茶,嘴角泛起苦。一连几夜没有星,黑夜沉沉的压着,他几乎窒息。

“如果我姓仙道会好一些。”八木说。

“你们还在交往么。”

“你睡吧。”

房间少了一个人的呼吸和声音,忽然之间空荡混乱暧昧。

如果没有拥抱会不会更好,肉体的默契让灵魂疼痛。

他想,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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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伤害

她在数学课上看张曼娟的书。

只是因为无聊而已。

混蛋老头在上面喷吐沫,她的长发从两侧垂下来,黑色蕾丝胸罩凸露在衬衫之外。她一捋头发,隔壁的男生就脸红。

忽然站起来,引来无数注目眼神。鄙夷、惊异、责难、厌恶……所有的人,所有的眼神都是吸血蝙蝠,恨不得尖牙利齿撕烂她。

她拢了拢头发,抬眼,正对上老头子的愤怒。稀疏的灰白发,粗糙的老树皮,都成为那怒火的牺牲品,没完没了的颤抖。

她竟然笑出来,还露出洁白的微凸的犬齿。

缓缓地,她从教室走出去,听着背后议论漫骂炸开锅,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最后,却躲在厕所阴暗肮脏的角落里,无声的哭。

因为看到了那句话,所以哭泣——[我遇见了;而我只能,遇见……]

黑暗中的灵魂失了控,疼痛是洪水猛兽,她无从抵挡,只任眼泪无休止地坠下来。

终于,还是将夜里的自己在白昼释放。

听自己的呜咽奏起毁灭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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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太多的酒和药,嗅到情人太多的烟。

他要求他一整夜都点Mild-seven的烟,房间里弥漫着过去白蒙蒙的烟。

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想要什么,枫?”

清脆的巴掌声却落在脸上,出手的人是愤恨的疼痛的面对他,“不要叫我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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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夜,换了3个人。一个女人,两个男人。

在昏暗的巷子,卑贱的女人环上自己的腰,就领她去开房间。

浓妆艳抹的脸庞下,是消瘦的双肩和丰满的乳房。

可抱她的时候觉得很恶心。

塞给她很多的钱。然后穿好衣服从爱情旅馆出来,回头的时候对着霓虹的牌子想,所谓的爱情旅馆真的有所谓的爱情吗?


银座太过奢华了,所以又坐车回了神奈川。

这里的夏夜很温暖,风吹来都是轻柔的。

翻墙撬锁进了湘北的体育馆,开了灯,一个人坐着。想他在这里流过的汗,和对我一心一意的挑战。想他的夜和喘息。

就这样在月光下寂寞着。直到她来了。

她只是一个人投篮,投篮,投篮,投篮,投篮,投篮……

篮球空荡地跳跃,她的泪温暖地落在上面。

最后,慢慢地倒在了地板上。

仙道把外衣给她盖上,却不愿碰她。因为他和她一样的疼痛。

离开湘北他后又搭了两个男人。

他在黑暗中沉默地做爱,一直撑到了天明。

看着天花板单调的白,和射进来的阳光,仿佛觉得自己已经不存在了。

他很想发泄,但那时,他已经没有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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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后来说,那一天,是7月的11号。

曾经,最幸福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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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情人和未婚妻

几年后,他们重逢。

在婚纱店的门口,爱在里面试一件红色的旗袍。

仙道和流川,他们又见面了。

流川的身边带着八木,他问,“要跟来么?”

仙道点头,在繁华的地段抱住他,轻轻的亲吻。

但后来变成了掠夺,他尝到了流川的口腔里,别人的烟草味道。

他感觉欺骗和背叛,他把流川塞进车里。

他们在公寓重新熟悉彼此的身体。

但是灵魂,已经远离了。只有疼痛和绝望,在燃烧之中,和汗液一起翻滚。

终究,还是,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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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烟吗?”

“谢谢。”她接过烟,冲八木笑了笑。很可爱的。八木想,如果流川笑起来,大概也会是这样的,只是他没机会见到。

“仙道是我未婚夫。”她说。怀里抱着刚卖的红色旗袍。

“流川是我所爱的人。”他也说,并且微笑,那是和仙道有些神似的微笑。

“是么。恭喜你。”

“谢谢。”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她说,“他还会属于你一些日子,直到我死为止。”

八木侧目,并不相信。

她也不解释,掸掸烟灰,望着天。天空是很蓝的颜色,纯粹的,没有云和鸟,干净到寂寞了。

“你知道爱情的极至么?”

“那是什么?”

“就是再也无法爱得更多了,再爱下去的结果就是伤害和毁灭。但却没有办法停止爱。”

“他们是这样?”

“我不知道。”她在石阶上熄灭烟头,拍拍裤子站起来,“我只要不寂寞就好了。”

八木哦了一声,看着女孩骑脚踏车消失在人群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大笑起来,眼泪从眼角挤出来,他是如此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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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八木接到了流川的电话,他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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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黑暗中等他。

仙道推开门,粗暴地打了她。

她护住头,却不躲,闷闷地任他发泄。

空气里,闻得到酒气,是仙道的失落。

“他要你回来吧。”她擦着嘴角的血,跪在地板上,符合她给自己设定的下贱地位。

仙道开了台灯,他讨厌纯粹的黑暗,那样会失控,就像刚才。他找到了药箱,给她上药。

“他身上一定有别人的痕迹吧。”她因为疼痛裂了裂嘴。她的背赤裸在仙道面前,但是她感觉不到任何的爱怜和抚摩。只有棉球上下滑动。

她又问,“其实,你根本就不能像他说的忘了他吧。”

擦药的动作停下来,仙道把药箱收好。走回来,给她穿衣服。她的美丽的身体,无法引起他的情欲。他的动作都很平稳。

然后,他坐在沙发上,和她面对面。

他说,“好了,你说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爱笑了笑,上前吻了仙道一下,说,“我并不爱你。”

仙道点头,“我知道。”

“没有人,可以比我更了解枫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深深地陶醉着。

就仿佛陷入一个封闭的自我空间,她看上去很疯狂。

月光流过她的发髻,她把长发散下来,开始讲她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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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木回去的时候,流川在喝酒。

他知道没有办法阻止,干脆抢过来把剩下的酒都喝掉。

流川怔了怔,似乎才刚注意到他的存在。

看了一会儿,他问八木,“你看见爱了?”

“嗯。”

“她还好吧?”

“她打算和仙道结婚。”

“……”

“你们认识?”

“……”

“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个问题?”八木把流川揽在胸前。流川把头埋在他怀里,沉默。

他听着外面汽车的呼啸声,伸手抬起流川的脸,说,“我和仙道一样。如果没有你,将无法生存。但是我,并不是仙道。”

的确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坚持,因为在谈永远以前,已经没有生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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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半生概括起来很短,但却丰富。

她唯一一个男人是枫的父亲。她是阴影下的孩子,是枫的母亲和情人的孩子。

她说在遇到枫以前她是爱那个男人的,她是那个男人40年来唯一的爱,她也爱他,在遇到枫之前。

“枫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他妹妹。”他们如此的相似,他们血液中流淌着相同的血。枫是知道的,尽管他从不曾说起。“他很疼我。他爱我,是哥哥对妹妹的爱。”

仙道镇定地听着,她也是平静的,就算露水落在她头上也不会滑下。她多像原野上夹杂的小白花。

可是她绝不会让枫知道,她和仙道一样吸大量的烟,喝很多酒,失眠。她是枫眼中水一样的女孩。

“我杀了父亲,他想干扰你们。……我把他从地铁站推下去。”她微笑,幽雅的,纯洁的。仙道想象着这个寂静的女孩,伸手将她曾经深爱的男人推向死亡。“他是知道的。”

“谁?”仙道问。

“他们都知道。父亲在笑,他知道,我要杀他,他在等待我动手。”她突然哽咽,无邪的大眼睛里直直地掉出泪,“枫他也知道,所以他走了……”

房间里再没有声音,她的大眼睛凄迷着雾,她说,“我们做爱,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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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解脱

和父亲的关系一直是淡漠的。父亲几乎不回家,他和一个年轻女孩在一起。

但是那一天父亲来找他,叫他和仙道分手。

流川沉默地看着他,窗外是飞舞的雪白樱花,随着风下坠。

“因为他是男人?”

“他是什么并不重要。我只要你离开他。”

“我不能。”

“我知道。”他的俊美带着沧桑,像黑豹一样,是危险的兽。他掏出一摞照片,还有一个文件夹,递给流川。“所以我是命令你。”

流川迅速地扫了几眼,全是他和仙道的照片,还有仙道所有的资料,详细到他习惯几点去超市买什么东西回来。马上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无所谓。我会和他在一起。”

父亲的眼里掠过惊奇,转瞬却又化作笑意。

“到底是我的儿子。”

随手把东西都扔进壁炉里,火舌很快吞噬了两人的笑脸。

劈啪劈啪焦黑的纸灰飞出来,在壁炉前打几道旋,轻轻的落下。

流川隐约听到父亲说,“一年够了吧。”

一年后,他离开仙道,去了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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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醒来,叫醒自己的是仙道而不是八木。

他揉揉眼睛,抱住仙道凑上来的身子,靠在那里,永远都会觉得温暖和安全。


“八木呢?”

吃饭的时候,他问。那时,仙道正在舔他嘴角的果酱。

“不知道。我来时他就不在。”

“你的未婚妻呢?”

仙道想了想,说,“她不要我了,叫我来找你。”


滴答,滴答

是眼泪掉在茶杯里。

仙道感觉怀中人的异样,拉开距离,吓了一跳。

“怎么了?”

流川闭上眼睛,摇头。想到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孩,总是在自己练习之后递过水来,并且一边帮他擦汗,一边微笑。

那是一个寂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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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他们整理爱的遗物。

但是,已经没剩什么了。她割腕以前,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烧了。

只剩一个信封给流川。

她在浅蓝色的信纸上写:

我想你们幸福。

里面还附了她和流川唯一的一张合影,上面有水模糊的痕迹。

那是一个寂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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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在开始的地方结束


赛季过后,两个人都比较闲散。

仙道去年从日本国家队到了NBA,和流川在同一队打球。假期,一起回了日本。

通常形影不离,但今天仙道很不幸被从前的校友逮去参加聚会,流川则一个人去了图书馆。

阅览室的空调开得很大,胳膊露在外面,是干燥的冷。

待了会儿,就出去了。

外面的阳光刚刚好,照在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于是去了以前的小公园。

没有人在打球。

球场已呈半荒废状态。四周的杂草半人高,篮板也仿佛要烂掉了。

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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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看见父亲。他问父亲:为什么,明明没有做什么,却不向爱解释。

父亲笑笑,说,“因为没有必要,只管让她恨我好了。你不是也一样么?”

“感觉到累了吧。早就知道你是和我一样的人。没有一段真正的爱情是可以平淡一生的。伤害和爱在一起,却不愿意放手。”

“还好我可以解脱了。死在她手里,也是一种幸福。”

“你呢?还想继续负担下去么?他已经成了定时炸弹了吧。”

“什么时候引爆呢?”

父亲微笑着消失了。

在梦境的黑暗中,只有他一个人,渐渐溺死在悲哀的海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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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仙道找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上前紧紧地抱住流川,吻他,抚摸他。

流川看见他眼睛里的疼惜和宛转,水一般淹没了仙道的锐气。

他的仙道,让他,觉得疼痛。埋在他的颈窝,是烟草淡淡的气味。

他只抽一个牌子的烟,就像自己只喝同一牌子的酒。

那是注定了的坚持。

“很晚了。”他抚着流川及肩的发,柔软的唇在他的颈项摩擦。

“嗯。”流川抓住仙道的衣服,很用力的。

就像做爱的时候,确定彼此的沉沦和堕落。

在黑暗中拥抱,燃起的是颓废的激情。

“她最怕黑了,说是会寂寞。但是父亲会陪着她吧。”

“傻孩子,你想太多了。”仙道仰起脸来看他。流川的苍白一直没有变,像失血过多的罂粟花,淡然地开着。

“八木走的时候,说他已经无法生存了。”

“那并不是你的错。”

“我明白,”他点头,“我只是想知道他扣动扳机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想,即使死亡,也无法消除对你的爱。”仙道笑了,和以前一样的灿烂。

他仿佛看见,最初,和他在这里的开始。第一次比赛和第一个吻。

最初美好的一切,爱情的起始还有快乐。

流川回忆着,脸上渐渐荡出一抹笑,他再度将头埋在仙道颈间,“我们回家好么?”

仙道也笑。他感觉到流川的手环到他背后,于是不再多话,反手把流川抱紧。

“好,我们回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