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蝶
一
老宅的上空忽然亮了绚丽的烟火，凄艳地抹了一天一地的喧嚣。
流川蓦地起身，走向门。血的腥味隐隐缠绕着他，他回头，淡淡地说，他们来了。
而烟火依旧发狂的灿烂。仙道卧在天井下，仰望远处沉寂的黑暗。
二
绑住他。用和服鲜艳的带子。他等着流川在皮鞭上沾水，他等着流川烧好红色的蜡油。
甲壳虫在叫。滕蔓长了刺。它们刺穿甲壳虫沉重的壳。黄色的汁液流出来。它们说，你们自由了。没有壳了。没有生命了。
甲壳虫还叫。我很疼。
仙道闭上眼睛。我很疼。可我不逃。
流川的手隔着衣服摩擦着他的身体。和服带子挎过他的股间，结在他背后。
他问，要不要把我的嘴堵起来，我会叫得很大声。
流川在鞭子上沾水，流川点了红色的蜡烛。但是蜡油滴在仙道身边的塌塌米上。黑色的皮鞭始终没有落下来。流川的衣服一层一层掉下来，掉到只剩柔软的身体。
仙道苦笑，你不要折磨我。他的鼻尖有薄薄的汗。他的身体发热发冷。他的男性在锦缎的和服里挺立。他浑身裹着粘稠的汗。他说，你不要折磨我，枫。
流川却走过去，摸他的脸。撩人地摸他的脸。
他咬着嘴唇，身体发抖。绑着他的和服带子宽宽松松，但他不敢用力挣断和服的带子。他是小小的野兽，是长大了的流川的阿九。
流川停下来，水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他绝望地冲着流川笑。你这是在生我的气么？
流川哼了一声，冷漠转身；突然又折回，俯下身吻他。不瘟不火的，枫的唇贴着他的唇。
他的力气无穷无尽，一挣碎一地小心谨慎。
他压着流川的手，他想侵入他的生命。
可是带子断了，衣服碎了，感情要怎样？
身体和身体厮磨，看不见灵魂的苍白。
他摩擦着流川的脸，感觉到脸颊逐渐冰冷的温度。
流川弓起身问他，为什么停下？
他捂住眼睛，我不要做阿九。
蝴蝶在夜空飞翔。它们的翅膀撒下有毒的银粉，只有恐惧的人才闻得到其中的异香。蝴蝶在飞，它们是暗夜的蝴蝶，是蝴蝶。
三
阿九是黄色杂毛的小公猫。阿九是除了母亲身边唯一的活物。阿九是喵喵叫着抓住了蝴蝶的阿九。阿九是翘着尾巴蹿出屋子的阿九。阿九，阿九，后来淹死在湖里的阿九。
梦里长长的小溪，流水潺潺。年少的他带着阿九，毅然地离开城市。诡异的植物盘着河岸生长，阿九一路跑在前面。他踩着繁盛的植物，渐行渐远。
阿九，他在后面喊，小心不要掉到河里去。
阿九仰着小脸，一蹦一跳的追着花间的蝴蝶。它把蝴蝶扑到河里。
不可以，阿九。他拍打阿九的额头，救起落水的蝴蝶。银色的蝴蝶奄奄地趴在他手心，它的翅膀折了，它无法再飞了。
阿九。阿九。
他看见阿九的尸体浮在碧绿的湖水上。它黄褐色的毛湿了，再不会干了。湖底潜伏的手拉它下去陪伴。他们都很寂寞，寂寞就要身体陪伴。
四
他问仙道，你回来做什么。
仙道带着淡淡的倦意，摸着他的发，轻轻叹息。忘不掉，我就回来了。
云里有人的脸。
他的手既然可以劈开天空，也就可以割裂我的身体。他可以用白色的细线，环住我的脖子。他可以令我窒息。但是我不要忘记他。
云里有人的脸，是劈开了蓝的天探出来的苍白的脸。天外那么广，他的脸还是要回来这个世界。蜘蛛撒了网，我们都要掉下来。枫啊，我们都要掉下来。
五
空的房，有他，有塌塌米上凝固的蜡油，有交错的皮鞭和断裂的和服带子；没有流川，空的房。
他捂着心口，蜷着。他说，枫，请给我呼吸的权利。
——客人，你还要找什么乐子呢。
他扯住女子的手，问，枫在哪里？
六
他长久地站在流川的门外。流川不肯开门见他。
带他来的女子不解的看着他，你原就认得他么？他是不见客的呀。
是么。
萤火虫的火花在深蓝的背景上浮动。它们的翅膀着了火，它们带着小小的火焰哭泣。
它们说镜子里的人和外面的人背对背的沉默。
它们脸上的眼泪都在笑，你迷恋的幻像啊，不需要你的温暖。
他狠狠地撕下萤火虫的翅膀。小小的火光散了，他的世界漆黑一片。
七
他还记得那双眼睛。狠狠的瞪着他的，倔强的眼睛。
你不过来烤火么？他一边添柴，一边问山洞里面的少年。
不要。
暖和一点，对伤口也好吧。
少年犹豫了一下，我讨厌火。
别逞强啊，小笨蛋。他笑，好歹也给我这个恩人点面子嘛。说着，还往里面瞅。
山洞里面冷冷的，突然飞出块石头，仙道暗叫一声，裂裂嘴捂住了小腿。
白痴。连声音也是冷冷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啊？是不是也是翘家的小孩？
——不如我唱歌给你听？
——你捂耳朵干吗？不喜欢我换一首。
——我不叫白痴，叫仙道彰。……你呢？
——不说也关系。……真的不冷么？
——睡吧。我看着洞口，有野兽也先吃我。……
他看着少年苍白的面容，恍恍惚惚地觉得身体里升起一个又一个温暖的泡沫；明明风是那么大，火堆也不温暖；明明只是远远看着……
却一直记得那个夜晚。
即使后来记忆颓败了扭曲了遗忘了；那个夜晚依然洁白。丝一般绵长的牵动他的回忆，从蚕肥胖的身体里吐出来将他缠绕，直至，喉咙开始渗出殷红的血。
八
那个时候，流川的第一句也是，回去。虽然当时他还不知道他的名。
九
蜡烛的红花滚着他的小腹，他的皮肤承受着阵阵灼烧。
他痛苦地翻滚，却挣不断身上结实的粗麻绳。蜡烛的火一闪一闪，灼人的眼。
他倒在地上，只看见红色的血珠，一行行地滚落，像是红的泪，从流川的腕上流淌下来。
流川冷眼看他，是你害的。
是你害的，知了重复着，知更鸟唱着，是你害的。
他哭，声音低低的，我不是要这样的。为什么不冲着我来呢？
和我一起离开好不好？
仙道低低的哭，你对我做任何事都可以。
星星坠落了，池塘的水又满了。
很多事在很久以前就已注定。
十
玉兰花大朵大朵的掉下来，白色正在死亡。
小楼的蜡烛的火闪了一下。
楼主扔下笔，终于叫院子里的男孩进来。赤脚站着的男孩，脸色苍白，背上有血的痕迹。
流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楼主问他。
知道。他走向笼子里昏迷的另一个小孩，冷静的，我要他回到自己的世界。
楼主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那单薄的孩子。你拿什么换他？
流川咬着下唇，我自己。
十一
月光从老宅的天井打下来，他卧在光柱里。你为什么不过来呢？
流川坐在他的身上。他半撑着身子，环抱着流川。沉默。
木的地板。黄的月光。四角的天井。身上的流川。
闲庭里，水的声音。
他的指尖扣着流川的腰带，扣着。
啊...枫，枫....
十二
烟火散去后，天空又成了空洞。月亮圈在柔和的光环里，它是天空空洞的眼睛。幽黄的，像是死去的水仙花，美丽的枯萎。
女子的木屐噔噔噔地一路响过来。她在门外跌跌撞撞地敲着。流川，流川，楼主说只要你回去，这男人他就不管了。流川，他们都在外面了。
流川。流川。
他问自己，要怎么办。
流川静静地看着仙道；黑暗中月亮冷凝的光，打在他脸上。他的脸，那样的沉静，宛如一地破碎的瓷片。
仙道忽然笑出来，伸出手揽过流川的腰。
枫，我们能够拥抱就已经很好了。枫，枫，我不要你再疼。
——虽然我们知道蝴蝶的翅膀断了，无法飞了。
虽然，他的手，又染了流川背后的血。
温热的，洗不去的血。
十三
蝴蝶。蝴蝶。
那只断翅的银色蝴蝶被钉在墙壁上。它死了。
楼主的马立在老宅外，他的眼泪布满他的皱纹。
走吧，他说。
——仙道，为什么要杀死阿九。
——伤害你的东西都不能存在。
——————————终———————————
心口阵阵发紧的疼痛，不知从何而来？
是不是这种感觉？如午夜翩飞的蝴蝶落在我的胸口？
遥不可及的心悸。
re by linglingyun
毛虫解蝶
1.关于阿九
阿九就是阿九，之所以它不是阿七阿三，是因为叫阿九比较不拗口。还有，它就是只猫，不是别的。它死掉是因为它做了不该做的事。
2.关于楼主
楼主是那个神秘世界的权威，他经营一些不良事业，有点像星之馆的老板（什么？不知道星之馆？没关系，21岁以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3.关于仙道
仙道是个不乖的小孩，年少时带着一只猫离家出走。
4.关于报恩
这是小说发展的一条线索。
就是他先帮了他，然后他又救了他。后来他送他回去，他却忘不了他，又自己找路回来。
5.关于时间
夜蝶是过去和现在交错着写的，所以有点混乱吧^^
6.关于夜蝶
好象夜里头飞的都该是蛾子，不过也没人规定是蝴蝶不能出来溜达吧。
我所虚构的世界是一个蝴蝶的世界，也许所有人都是夜蝶，也许都不是。
理解不同，故事也不同吧
7.两个结局
流川的背上有伤，银色蝴蝶的翅膀断了。
是象征还是.....呵呵，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