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





    我在梦里看见无尽的草和他的拥抱。最后一次沉溺在爱欲里,是和他在一起。我不能确定是如何地想要抱紧他,在苍茫的夜色中,有凄凉的鸟啼。

    然月亮绊在枝桠间,散射着灰蒙蒙的惨白。它嵌在沉淀的墨汁里;我以为不会散去的这黑暗,却即将要终止,伴随着我和他的结局。

    他吻着我的戴着指环的小指,喃喃地说,“这一生,我都无法停止爱你……”

    但是杂草刺痛我的背,我甚至听见血流的声音;它滑过僵冷的泥土,和蚂蚁粉碎的尸骨,流淌在我们之间。

    不曾停止的爱,在血泊中轮回……


1.缘起夜

    城市里,阴暗潮湿,令人窒息的郁闷。

    他从篮框上跳下来,凝视落日馀辉下苍白的流川;笑了笑,“天黑了,休息一下?”

    低沉的声音滑过空气中的水雾,带着仙道特有的古龙水和汗液的混合味道,窜进流川的鼻腔。他走过去捡球,和仙道擦肩的时候,皱皱眉,不甚满意地,摸了一下鼻子。

    天空是紫灰的颜色,夕阳凝在上面像是一滴血。风声拂过耳畔,带来远方的嘈杂。

    那是公路上人们的欢笑和汽车急噪的嘀嘀声。惨红的夕阳在地平线上撑着一条熹微的缝,残照流连于路边的野草间,不肯退出,也不肯妥协;而再一个刹那,却是下沉,天的灰和地的暗,清晰地写在流川修长的身体上。

    仙道心中陡然一颤,反手握住了擦身的人。

    在手指接触的时候,听见夕阳坠落的黑暗,看见野草的低语,还有手心的汗和泥土。怔了怔身的流川和低头的仙道。

    扬起嘴角,凑到流川的脸前。

    "起风了,注意身体。”

    "白痴。”流川讷讷地别了头向远方,几缕发挡住眼睛。

    "夏末总是这样。”仙道微笑着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和流川的手,忽然轻轻地松开。心底,却散不去曾握住的温暖。余热,是心头,那一点酸痛的泉,静静地流过。

    "该添衣服了,流川。”

    "哦。”

    "什么呀!”他顽皮地揉了揉流川的头,流川皱着眉躲,却被那个嚣张的家伙用手臂勒住脖子。“我打赌你不会记得。”

    "白痴。”又嘟囔了一句,手肘30度弯曲的猛地向后打。结实的一记拐子刚好落在仙道厚实的手掌上,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个人笑得有多贱。

    "......一起去吧。”

    "什么?”挣开仙道的爪子,俯身去拣球,依稀听见仙道的声音,却没有听全。

    "我说,”拉了流川一把,两个人的距离靠近又靠近。“一起去买衣服吧。”

    "......为什么?”

    "需要理由吗?”不怀好意地搔着头顶的扫巴,“因为人家很想和流川你一起去嘛。”

    "白痴。”转身,是流川清晰的背影,和渐远的脚步声。额上悬挂的汗,晚风一吹,淌到鼻翼,似泪,清凉地掠过嘴唇。

    "随便你。”

    "什么?”

    "等我半小时。我要先洗澡。”

    "可是……”仙道在后面喊,“一起洗不可以么?……”

    "......"

    "什么?我没听到耶……”

    骑在单车上,还能听到仙道在后面的无理取闹。莫名地有些恼,将球袋摔到肩上,却硬生生委屈了自己的背——正应了仙道所说的,对自己不好,会遭报应。

    风中,只听得自己的呼吸和那个人的声音。呼吸着他的呼吸。呼吸着我灵魂的养料。

    而你不曾听见我说

    "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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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服的海洋里,流川的神经紧绷,随时有断裂的危险。

    而仙道自顾自的挑着,一件又一件地扔到流川身上。他被反复地推进试衣间,觉得无比可笑地如木偶一般完成着脱衣、穿衣的工作。

    却因为是和他在一起。因为他说,“流川君,这样很好。”

    心甘情愿。

    最后一件衣服,是西装。黑如夜。

    他浑身不自在地从试衣间出来,摆弄着胸前的布条,如何也不能将它系成完整的结。

    仙道揉着他的脸,小声说了句,“小笨蛋。”

    然,又如猫一样,在流川身前温驯地打着结。

    脸上似火。流川抬头,掠过仙道,看见了镜中有些陌生的自己,忽而有种后怕的感觉,伸手想要推开仙道,慌乱地要解开身前的扣子。却,被一只手按住。

    温暖的手。

    "这样很好,流川。”

    "......哦……”

    --后来思念时,才知道曾经,我们是有过的,如此这般贴近。

    望着做着鬼脸跑去收银台的仙道,流川死死地揪住了那系在颈间的领带,仿佛和自己的灵魂对话。他看得见模糊的自己的心,却看不见未来的深情种种。

    记忆中,影射着镜中永远无法完整的拥抱。

    无心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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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在那一跳动的亮处。流川却恹恹欲睡地把吹乱的刘海通通又拨回额前。他总是能找到最合适的位置睡着。也总是在被拐进来之后,才发誓再也不要来。

    这里,是白日梦泛滥的牢房。——不是现实,也无法实现。

    仙道迟疑地推了推身边的人,似乎没有什么反应的样子。他偏转身子,拍拍流川的脸,也是毫无作用。而电影,其实开始不到5分钟而已,他手里满满的一捧爆米花也不过才吃了两口。

    于是,忿恨地想着:好,一口也不给你留。却在使劲抓了一大把塞进嘴里之后,惹到了前排酝酿浪漫情绪的一对情侣。男的回过头赏了一记白眼;女的原是也想骂几句,可看到仙道的帅脸时却变了脸,仔细端详一番不说,还动动鼻子嗅嗅,小巴狗一样。

    仙道哭笑不得,搔搔头,假装很努力地看电影。然后,是流川的脑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半边身体,像过了电,不听使唤,酸酸痛痛的。

    却没有移开他。因为心脏背叛了肢体,它正觉得暖暖的,很舒服。

    也许只有在黑暗之中,才能有这样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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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跑的时候,才想到问自己在做什么。没了命地和仙道在街上穿梭,如游鱼一般轻捷自在,也如游鱼一般的脆弱。

    一个人大包小包地拎着,另一个则满手的香水瓶;一样的若无旁人,却为什么不能是一体的,而且永远不能融合,永远……

    繁华似锦的东京街,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在身边不断变化;生命正如着奔跑一样,有人来,有人过,不到终点,不知结局如何。

    体力上,仙道逐渐占了上风。流川不甘心地追着,在仙道的身后,紧紧相随。

    忽然,啪地一声,一个香水瓶坠地,摔得粉碎。玫瑰的香味漫溢在夜色中,是一种诱惑的美。

    而再一抬头,仙道,已远去。千人万人阻隔,咫尺天边的距离。

    他却诧异于自己的平静。

    因为没有理由,没有理由跟随,没有理由停下。

    沉静地,看着仙道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喧闹的人群里,再也找不到了。并没有什么,是可以永远留在身边的。曾以为是生命的全部,再一眨眼,也许,就消失了。留下的,至多,是一枚碎片,这唯一的,痕迹……

    那一夜,他转身,朝着和仙道相反的方向一直走。


2.带伤人


    静海。

    抓一把沙,看它从手里流走。流过手掌的茧,流过时间的旋,流过那几欲破茧而出的欲望。——天地,从指尖,如手中沙流过。

    "错了么?”

    欲念难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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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大赛之后,就有些消沉了。流川随湘北去了全国大赛,他成天在海边闲钓。偶尔子夜会来,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的陪着他。只有这个时候,可以沉默,像流川一样的将感情写在脸上。

    "鱼。”

    "......"

    "仙道,鱼。”

    "......"

    "猪呀,有鱼上钩!”子夜抢过鱼杆奋力一提,银色的一尾鱼边跃出了水面,带着咸腥的海水,在空中划一个弧度,被子夜装进了空空的鱼桶里。“就算你不想钓鱼,我还想要吃呢。”

    "哦。”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抹把脸,靠在子夜肩膀上,“鱼杆随便你,肩膀借一下。”

    "可是……”子夜还未及开口,仙道已经流川式地迅速入睡了。她苦笑,眼睛投向无垠的海,想着,她和仙道,这样的贴近,却没有办法互相了解。因为她并不是那个人,那个少年,如水晶般纯洁和脆弱。 --而她只想告诉仙道,那个人今天回来。

    海边,和谐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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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子夜对着不速之客微笑,虽然自我介绍了,却没企望能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果然,就是沉默。 

    子夜推了推熟睡的仙道,“起来啦,仙道。你的小狐狸回来了。快点!”

    "吵死了。”仙道把脸往子夜胸口埋,嘟嘟囔囔又睡下去。

    子夜无辜地瞅了流川一眼,并不想牵扯到他们的旋涡中去,因为,那样,她将失去所有的东西,她没有勇气为了一个永远不会爱她的人做这样的冒险。是的,她不会。

    所以又叫他,“仙道,流川回来了。识相的你就快爬起来。”

    神经,仿佛被刺痛了。听见血的声音,缓缓地,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忽然又反应过度地跳起来,正对着流川的不爽。不似寻常的稳重,大大咧咧地,冲上去一个团圆拥抱,说这些,“好想你哟……都没人陪我打球。”还用鼻子磨蹭流川的发,猫一样伸出爪子把流川压在自己的怀里。

    很平常的朋友问候。

    却是在他和他之间。子夜不是滋味地拍拍裤子站起来,从两个人身边走过时,使劲打了一下仙道的背,“有事电话联络。”

    斜阳里,疲倦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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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为什么,逗着桶里的鱼,却提起别的一些不相关的。

    "泽北要我问候你。说感谢你照顾他未婚妻。”

    仙道愣了半晌,故意忽略了其中另有一层的可能意味。只笑了笑,动动钓竿,问:

    "哪个泽北?……是那个北泽么?”

    听到耳朵里,他的声音,是锥心的刺。

    "......仙道。”

    "什么?”

    "白痴!”狠狠地,猛地推他下海。

    不让他看见自己的挣扎,不让他知道毁灭的讯息。

    所以跑走。

    8月的海水,蔚蓝而宁静。

    仙道浸泡在其中,轻笑。而那微笑之后,是什么东西,轻易地支离破碎了?在心脏里,鲜血淋漓,却又不能不任凭它刺痛自己。

    想要守护,这样脆弱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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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打了电话,约他出来。

    在公园的小球场,不知道为什么会赴约的流川和无法不去约他出来的仙道,在老旧的路灯下,紧挨着坐。那一张情侣专用的长椅,承载着两个男人的重量。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哦。”

    "晚饭,吃过了么?”

    "嗯。”

    "呵,我也是。”

    "那个……不,也没什么。其实……就是……哦,你……” 

    扑鼻而来你的气息,令我窒息地沉溺。所以维持不了笑容,说不出无关的话。

    "仙……道?”

    "就一下,马上就好。”

    靠在他的胸前,感觉他的心跳。一瞬间血液沸腾。我知道的,如果说出来,就玉石俱焚。因为我们太过热烈,因为我有太多渴求。我不要你因我而伤,我不想缚住你飞翔的羽翼。

    流川僵直了身子,许久,拍了拍仙道的肩。 

    "去海边走走吧。”

    错就错吧,反正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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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里奏着一曲不和谐的沉默。两个人,一前一后,在海边的柏油路上,低着头走。

    似乎,是一条无尽的路。

    他充满了恐惧,他失去了方向。

    停下来,他想要止住嗜血的欲望。不要,不要这激烈的感情,不要拥抱你的充实,不要你的回眸。不要!

    沉沦或堕落,我一个人扛。 

    放纵、狂野、痴迷。

    仙道站在流川身后,看着流川清晰的背影,忽然却又抑制不住欲望,他痛苦地和自己的灵魂决裂,声嘶力竭:“流川!流川!”

    却没有人回头。

    "我在这儿,流川,我在这里!”

    毁灭也好,吞噬也好。看着我,正视我。 

    我只想要给你一个拥抱,而你已走远。

    我在这里啊,在你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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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仙道微醉地,敲开了子夜家的门。

    "求你,和我在一起。”

    你会是我永远的伤,而我,再不想做个带伤的人。


3. 乱麻斩


    上了大学,他便借口忙碌而时常翘掉我们的练习。

    于是,周末就不再去小球场,一个人在学校的露天篮球场练习。

    但是动作里融了他的灵,眼睛里镶了他的魂。假象的敌人是他,胜利的盟友也是他。

    总在出手的刹那,看见蓝色的天空中他熟悉的脸庞,还有那样温柔的笑。

    是你,在我心上刻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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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在单车上,扶着仙道的肩。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本不应该答应的,没有理由再有交点的。却不忍心,他阳光一样的笑碎在夕阳里,好像是那细细的雪花落在身体里,冰着血液,
冷得无法忍受。

    风在耳畔轻柔地抚摩,他不太好笑的笑话也随之飘来。低沉的声音,愉悦地响着,流川闭上眼,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曾经,透过微弱的光,在镜中看到你的影象和我的重叠在一起。你的样子,你的气味,都那么贴近;伸出手,却始终隔着那一堵玻璃墙。

    在开始以前,我们的故事就已落幕。而你和我,明明已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偏偏又要互相遥望。

    就像一团麻。

    一团纠结的麻,无所谓头和尾,越想解就缠得越紧。即使挥刀去斩,也还是一团乱麻,有很多头很多尾;每一条既是开始也是终结,每一条都源于同一个扣。

    乱麻,只要结上了,就不会有散开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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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比赛,吃过晚饭,天已全黑。流川瞥了一眼仙道的小床,拿了书包就要走。

    不及防,仙道的手捉住了他的脚踝。

    "留下吧。”

    你还在期待什么,在错过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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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一般柔和的月,剪了树影贴在窗前。

    仙道抹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流川已经睡着了。在他的单人床上,黑发上还挂着水珠。 

    上前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轻声说,“小猪。”流川感觉到痒,鼻翼在仙道的枕头上蹭了蹭。仙道恶劣地捏住小狐狸的鼻子,狐狸呜呜地嘟囔着,“白痴。”

    掩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他从柜子里取出一床被子,轻轻为流川盖上。在月色中凝视他的睡容,那样的纯真,那样的可爱,而我的怀中人,再不会是你……

    为什么渴望留在你身边,反而远离了呢?

    我缠在黑暗之中,摸索不到你的心。而你,却早晚有一天,会夺走我的一切。

    夜风温柔的吹,他感觉到脸上的冰冷。 

    那是一滴泪,滚烫地坠碎在流川的脸颊。 

    而你永远不会知道,有这样一个夜,我为你哭泣。


4.烟草泪


    海风有些急。他如常地坐在沙滩上。

    自从流川远走之后,就放弃了篮球,但是今天却压不住性子,和小公园里那些自命不凡的高中生交了手。离开时,看着他们崇拜的眼神,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

    而现在的他,是一个平凡的上班族。每天忙忙碌碌,还来不及抓住什么,那些碎片就已在生命中散去。现在的他,是一个平凡的即将要结婚生子的男人。

    但是为什么,那个人还要出现,在他点燃今天的第一烟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手中火光明昧,他怔怔地望着流川;忽而,低下头,笑了。

    --我原来竟一直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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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曾为了谁游走天地间,无法停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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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小小的练习赛下来,仙道已累得头晕眼花;毕竟是在和世界顶尖的球星过招。渐渐地,终于想要承认,他已离开了自己的世界。

    但是,那个人,始终的沉默。抿着唇,不肯喊停。任凭仙道的汗,洇在水泥地上,一圈又一圈,直到有血从膝头滴下来,才停了脚步,立在一旁,暗淡地拍着球。却越来越用力,咚咚、咚咚,巨兽一样的呐喊。

    那声音,木锥般锐利地贯穿仙道的耳膜,他捂着膝盖,看流川阴郁的脸庞再一次陷在夜色里。

    咚咚、咚咚。
    篮球的声音,心脏的声音,挣扎的声音。

    忽而恼了、怒了。用力地将篮球掷下去,掷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掷在破碎的心脏上。

    兽一般紧紧地抱住仙道,仿佛要用完毕生的心力,将他融在自己的身体里。

    感情,以为死成灰;再遇,才知,百转千回,尽是枉然。

    沙哑着,最后一丝渴望,靠在流川肩头,听他疼痛的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跟着我的脚步?……”

    黑夜中,听见旧伤口裂开的声音,咝咝地咝咝地,流着忧郁的,暗红的血…… 

    百转千回,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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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痕累累,回了家。带着流川,带着篮球。

    努力地哄着流川睡了觉,自己盘在地板上,点燃了今天的第二支烟。

    柔软的烟草吻着唇,烟雾袅袅升空。在房间的上方,在我的头顶,渐渐滩成一片,温柔的酷似你的烟网。

    忽然,看见烟雾散去,以为是你要离开。心发了狂。他控制不住,洪水猛兽骤然苏醒。

    利爪、尖牙,撕扯、啃噬。

    烟灰坠地如泪,他按住心脏,蜷在流川身边,无声地挣扎。

    我的伤,你不会知道,你的光辉能将我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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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醒来,一切如常。

    揉着流川的脑袋,轻声唤着他的名,“流川,流川,起来了。”

    吃饭时,也仍然喜欢擦去他嘴角的面包渣。

    但还是有些什么,不一样了。是自己?还是流川看着自己时的眼神?

    "没想到你真的回来。”叹了口气,还是将这句话说出来了。

    流川皱皱眉,喝了一口汤,闷闷地回了声“嗯。”

    "你不会想要去吧?”有些为难地,看着他。

    流川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仙道,许久,才又低下去,再没抬起。

    "既然不想我去,又为什么寄请贴给我……”

    "那是……”

    "算了,我不想听。”

    "流川!”

    "我走了。”

    "等……等一下!流……”

    哐啷。

    大门紧闭,仙道颓然地瘫在椅子上,怔怔地看着满桌的菜。突然有一种欲望,好想要笑。

    放肆的,大声的,竭尽全力的,笑。

    笑到脸颊酸痛,笑到眼泪满盈。

    止不住想要你,却无法拥有的矛盾。所以寄了请贴给你。

    只因为,我想要见你。

    想见你……

    无法拥有……



5.欢喜宴


    婚礼前夜,做了一个梦。

    梦里,无尽的草蔓延在他身上。而我覆在那个人身上,如兽如鬼。

    不停地结合,彼此折磨,彼此沉迷。汗水沾在眼睛里,他感觉到湿润,感觉到虚空、疼痛和爱。托起流川的下巴,轻轻地吻,吻他那柔软的嘴唇,吻那流动的不知是谁的泪。

    而杂草纠缠着他的身体,我将他拥抱。最初也是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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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扇门,两个人,不同的方向。

    流川提了行李,打算乘早8点的飞机回美国。而仙道,是一身礼服,要去迎娶他的新娘。

    出门时,不小心,碰到了流川的手。

    冰凉的,怀念的。

    时间停滞,他回身,轻轻的一个拥抱。嘴唇翕动,却没有声音。流川埋下头,在他怀里,安静的,吻了他的颈项。

    分离,从此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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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轿车里,只身一人,听着爱尔兰音乐,手里紧握着一枚戒指。

    景物不断地模糊、清晰,梦境不断地充实、虚空。

    他低头,凝视着,手中的钻戒;恍然记起,曾经,在梦里,将他戴在流川的小指上。

    小指——独身。 

    轻笑。

    鼻子里嗅到樱花腐败枯萎的气味。没有你,就没有我。

    缓缓的,松开手,指环坠地……

    黑暗,从此再无光明。

    再燃烧一次吧,用我最后的生命……

    蓝色阴郁的天空上,划过,今晨,飞往美国的飞机。

    地上,火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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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生爱恋,只曾在梦中倾诉……